“怎么了？”
边城看宁初明显在出神，眼里一片荒芜落寞，不免有些担心地问。
宁初如梦初醒，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边城摇摇头：“不急。渴了吗？我们去喝点东西吧。”
他看到宁初嘴唇起了皮，想着对方几个小时没喝水便提了出来。说到一半陡然想起这弟弟没什么钱可能会回绝，又补了一句：“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既实惠又好喝的奶茶店，去坐坐吧？”
宁初还真准备回绝，什么，口渴？回剧组喝白开水吧。
不过他抬头看到边城眼里的期待，便自以为善解人意地认为边城老师想跟他聊聊，于是犹豫了一下，答应道：“那，去吧。”
边城眼里洋溢出温和的笑意：“好。”
等到了奶茶店，看到那长长的队和坐满了人的位置，宁初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想多了。
然而答应都已经答应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排队。
好在这次边城也没有提出要掏钱给他买，看看价目表都是十二块钱左右，最贵的也只有二十块，他暗中松了口气。
边城站在了宁初身后，宁初不由有些紧张，小声跟边城聊了起来。
“刚刚那个话剧真的很不错，我到现在还觉得余韵未消，第五幕中间那个转场也太惊艳了，还有那个鹿羽，真没想到他才是反派大boss，不过他也挺可怜的。剧情实在是太精彩了，这究竟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到啊。”
边城认同地点点头：“那段承接我当初确实也考虑了很久，写了七八个废稿，怎么都不满意。后来是刷到一个学生拍的广告才有的灵感。”
宁初点点头，随即意识到什么，猛然回头：“刚刚那个剧是您写的？！”
他一时音量没控制好，这一声属实惊天地泣鬼神，所有人都扭头望着他们，脸上写满了好奇或不悦，有的沉迷刷手机甚至还被吓到了，满脸惊恐，接着转为怒意：“公共场合喊什么喊？！”
也亏这人骂骂咧咧地转移了注意，众人见怪不怪地回过头去。
边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探头凑到他耳旁，小声说道：“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宁初回想起之前种种细节，包括这人给他擦眼泪时的神情和话语，难得没有想到反驳的话，闭了嘴。
这次确实是他没有往那边想，边城老师从未刻意隐瞒，而他竟然下意识地忽略了，只以为是边城老师的朋友或同行写的……明明这么明显。
他陷入沉思，狠狠反省了自己的不是。
边城看他又不说话了，一副生无可恋的自闭样，顿时不敢再逗他。心里也感慨，不愧是聂导认证的脸皮薄！
这才到哪耳根子就红好几趟了，真要批评几句这弟弟估计会当场逃跑吧。
还怪好玩的。
渐渐地，买奶茶的队伍排到了宁初，他几乎一口气说完：“一杯生牛乳草莓，不要太甜，三分糖，要温的，谢谢。”
收银员小姐姐看他长得好看，又有礼貌，像腼腆大学生一样，眼神有种不经事的清澈，还躲躲闪闪地不敢跟她对视，蛮可爱的，便友好地对他微笑：“好的十六块钱，旁边稍等一会就好了哦。”
宁初点点头，飞快蹿下台阶，蹲在角落毫无目的地扒拉手机。
小姐姐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面前的客人：“您好，请问您是和那位客人一起的吗？”
边城微笑着点头：“对的。”
小姐姐微微红了脸：“您和他……站在一起很养眼。”
边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愣了一下，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想要他的微/信呢。”
只不过他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女孩子也脸红了呢？笑得也有点暧昧。
“啊？哦……”小姐姐好像意识到自己想多了，顿了一会，很不好意思地开口，“请问您和刚刚那个小哥哥是同事吗？”
“是的。”边城性格很好地笑着，“怎么了？想要微/信了吗？”
小姐姐也笑。
“不过很抱歉，他的微/信我也没有呢。”边城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哈哈，奶茶做好了，这是您的，这是他的。请慢走。”
边城看到分开装的两杯奶茶，挑了挑眉。
他刚刚可是眼尖地看到她原本是想把两杯装在一起的，不知怎么忽然分开装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走到宁初面前，拎着奶茶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你的奶茶。”
宁初连忙站起身来，不知是不是起猛了，眼前突然一片黑，晕了一下，但很快又好了，他眨了眨眼，接过袋子：“谢谢老师。”
说着，便低头拆开了吸管，插/进杯口，喝了两口，满意极了：“挺好喝的。”
价格适宜，口味适宜，温度对肠胃友好，也很适宜。
“你喜欢就好。”边城也拆了吸管，喝了几口。“等久了吗？那边有个长椅，要不要坐一会？”
宁初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斜对面有一家麦当劳，看着也不远，便答应道：“好啊。”
“我看见年轻人很多都会点半糖，三分糖会不会没什么味道？”
宁初默了一下，小声说：“我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边城温声说。
甜食应该会使人心情好才对。他只见过要控糖的，还没见过真的不喜欢甜食的人。
宁初应了声，一脸纠结。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边城看到他还在犹豫，便主动说道：“要是觉得冒犯也可以不说的。”
宁初摇摇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况且边城老师也不是别人，对宁初而言，一起看过作品就是很交心的朋友了。
他下定决心，道：“小时候我父亲经常带糖给我，那时候我很喜欢吃糖，因为他经常出差，我好几天都看不见他，想他了就吃颗糖，吃了糖我就觉得很幸福。后来父母离婚了，我也没有特别的爱好，就渐渐戒了吧。”
“很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关系。”宁初笑笑，看起来是真的一点都不勉强，“我已经独立生活好几年了，早就不在意那些了。”
“聂导跟我提过，你很早就一个人生活了，对不对？”
“嗯。”其他的事情，宁初并不想多说，便低头吸了吸奶茶里的草莓。
“你已经很棒了，真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天天在家跟父母吵架。”
宁初觉得奶茶店的草莓本身也够甜的，闻言随意道：“那也很好啊。天天与父母吵架，一般也是和父母关系好吧？”
嗯，还有点酸。
他不想吃里面的草莓了，把吸管挪到了一边。
边城没有否认这一点：“嗯，或许吧。我家经济条件在人们眼里算是‘不错’的水准，比小康好一点，做的是偏技术类的活儿，我父母想让我继承家业，我说我想学戏剧，他们不干，我就跟他们软磨硬泡，但是他们都不吃，态度特别强硬。于是我也不干了。”
边城说着，眼里露出几分笑意：“我那时也特叛逆，捞着个周末一声不响就跑了，定了高铁票，一个人去了首都，到了首都也不知道去哪，漫无目的的，哪哪都陌生。”
宁初不由好奇：“那之后呢？”
“之后，我就心血来潮坐地铁去首都戏剧学院逛了一圈，保安连校门都不让进，但是那天就很巧，好像有什么人去那个学校参观，我就在那等了两个小时，等到一个机会混进了队伍里，然后就进去了。”
宁初笑了出来。
“谁想，混到一半竟然被人发现了，还是个打扮很温柔的女老师，她就问我‘同学你是跟谁来的呀’，语气也很温柔。但是我支支吾吾的，实在诌不出来，就被发现了，然后我就被带到保卫处，学校还打电话给我家长。回到家被父母劈头盖脸臭骂一顿。”
宁初想了想那个画面，忍笑道：“那也很正常。”
就是他实在没想到，现在看起来这么稳重的边城老师，曾经也有如此年少轻狂的时候。
边城自己也感慨道：“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看到学校里的艺术作品啊就感觉自己的艺术细胞啪的一下被唤醒了，之后选科更是天天鬼哭狼嚎，就要念首都戏剧学院，你们不让我念我就怎样怎样，后来父母没有办法，让步了。”
“那后来您上了首都戏剧学院吗？”
边城还是摇头，遗憾道：“分太高了，没考上。”
宁初吃了一惊：“您这么优秀，也没考上吗？”
“只是专业优秀也不行啊。”边城道，“国家政策要求的不是综合素质考核吗？我偏科太严重了，有一门没及格，所以就没过首都戏剧学院的综合分数线。”
“那……太遗憾了。”
“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吧，单招落榜后，我反而不那么心浮气躁的了，那天我记得我没吃晚饭就回家了，我父母见我闷闷不乐的，竟然没有骂我，我妈还给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我爸就一边骂我一边催我去吃饭。吃完了才说没考上最好的也没关系，他找人打听了，C市的艺术学校也不错，我的分数刚好够。于是我就来了C市。”
“然后真走了自己喜欢的路。”宁初道。
“嗯。”边城的神情满是怀念。“这里的老师和同学都挺好的，我也确定了自己想要创作的方向，就一直走到今天。”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人心平气和了不少，也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人生每一次到岔路口，都不是什么吓人的事情。人总觉得重来一次自己肯定能得到更好的，也总觉得得不到的肯定更好。但你没有走上的路，或许真的未必比得上你正在走的这条路。”
“命运会把每一个人推到属于他的那条路上，然后带着祝福，看着他在那里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荒诞剧作家，听起来好像很遥远很不脚踏实地的职业，也许有很多人会觉得我养不活自己吧，当时也有蛮多朋友听说我来了C市替我感到不值的。”
宁初迟疑着点点头，但边城只是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他，然后话锋一转：
“但是我只觉得庆幸。”
“能够走上这样一条路，我何其有幸。”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感谢支持！教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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