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他不提还好,一提到萧吟,江尧就一个头俩大。
五十岚这辈子都学不会看人脸色,依旧快乐地说:“你还不知道吧,萧吟有了你的孩子,不如你和我私奔,让他一辈子都找不到。”
五十岚炽花从未和正常人类打过交道,他压根不懂得“私奔”的真正含义,说这话时良心也不会痛。
江尧果然伸出爪子不痛不痒地挠了他一下,“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乱用词语!”
五十岚不躲不闪,跟个受虐狂似的一副很享受的模样。他忽然瞥见角落里的水仙花——正是之前被千面狐差点毁掉的那株。
也许是得到了鲜血浇灌后变得更加强大的缘故,水仙花没有因为红月之夜的战斗而死掉,反而在他昏迷之时将根脉扎进泥土,生长得更加旺盛灿烂了。
他劈开腿坐下,摸了摸水仙花瓣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忽然说:“呐,谢谢你,江尧。”
江尧瞅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五十岚迎风仰起头,感到清风吹来的草木清香,很舒服地闭上了眼,“没有你,这个世界真是太无趣了。”无趣到他一点都不想活下去。
他许久听不到回应,方才睁开一只眼,见小小的兔子精趴在他的膝盖上,已经呈“大”字形再次睡了过去。
五十岚轻笑一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脑袋,“还真是……意外地可爱呢。”
与此同时,在谓下学院的医疗室中,楚灯也在昏迷多日后第一次睁开了眼。
“你、醒了。”藏春原本坐在他的床边,此刻激动得站了起来。
藏春没有直接参与战斗,因此只受了点皮外伤,在被迟觅云救回来的当天晚上就苏醒了过来。楚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那晚多次与妖兽战斗,几乎耗尽了灵能,又被千面狐伤得很重,孟雪歌连手头稀有的灵参都给他喂了好几颗,楚灯才算捡回一条小命来。
楚灯想要坐起身,全身却像被碾碎了似的钻心地疼,他立即躺了回去,只转动眼球看向藏春,“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藏春却心虚地移开眼,他其实在红月之夜结束后又去了趟迷失结界,知道又是哥哥救了他们,但哥哥没有和藏春回来。和千面狐交战后,他也需要长久地休养才能重新适应“兔子精”的身体,如果跟藏春回去,难免会引起别人怀疑。
“是、迟司主。”藏春磕磕巴巴地撒了谎。
楚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这时,商徽音和念空一左一右推开门,同时迈出右脚,又同时卡在门框中。
商徽音一脚踩在念空的草鞋上,恶狠狠地说:“臭和尚,动不动什么叫女士优先?”
念空抬头望天,“女士?我只看到了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罢了。”
这俩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相识以来就处处不对付,楚灯和藏春早就见怪不怪了。
身后,迟觅云一把将两个小崽子同时推进来,冷着一张冰块脸责备:“你们差不多一点,不要在病房里吵闹。”
念空和商徽音同时低下头乖乖回了声“是”,却在暗地里互相瞪对方。
“楚灯,你觉得怎么样了?”迟觅云走到楚灯的面前,垂眼看他。
楚灯将所有人打量一周,却没找到那总是趴在自己脑袋上打呼噜的家伙,于是仰起头问:“迟司主,我的灵宠呢?”
迟觅云恍惚间想起那日与他同藏在孟雪歌房间中的兔子精,自打红月之夜后,兔子精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了踪影,与他一块儿消失的,还有孟雪歌书架上的那本《孕期指导书》。
他轻咳一声,有点迟疑地回:“也许……是去找母兔子了?”
楚灯皱起眉,“迟司主,你什么时候也会开这种玩笑了?”
藏春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嗫嚅:“兔兔,出门了,过几天,回来。”
楚灯又看了眼他心虚得不敢看自己的模样,冷哼一声,气闷地盖上被子,“我要休息,你们都出去吧。”
他并非蠢笨之人,怎么看不出藏春有秘密瞒着他,再说藏春从最开始就流露出与兔子精极为亲密的姿态,他才不相信这仅仅是因为兔子的可爱。
“喂,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你,你怎么还不识好人心呢。”商徽音生气地叉着腰质问。
楚灯闷在被子里没有说话。
迟觅云只好摆摆手,让这些学生先回去。待他们都走了,他才走到楚灯旁边,将手中擦拭干净的桃木剑递出去,说:“如果我没有认错,这把剑是江尧的遗物吧。”
楚灯“哗”地掀翻被子,目光落在这把桃木剑上。
仍记得当年,他为了给整个村子报仇,追随江尧拜师学艺,江尧见他浑身上下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找不到,就随意把挎在腰间的桃木剑丢给了他。
当时江尧漫不经心地说:“反正也是随手捡的玩具,你就拿去练着玩儿吧。”
他本想等赚到钱买剑后,就把这把桃木剑还给师父,却不想对方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时过境迁,这把剑竟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楚灯抿了抿嘴唇,说:“不过是把普通的剑罢了。”
“此乃上古宗布神剑,以桃木制成,可斩尽世间妖魔鬼怪。当年妖界暴动,江尧就是提着这把剑把他们打回去的。楚灯,你管这叫‘普通’?”迟觅云问。
楚灯猛地坐起身,声线颤抖:“不可能……师父从来没告诉过我!”
“‘师父’?”迟觅云露出探究的目光,“看来,你有许多事情瞒着我们。”
当初入学试炼之时,迟觅云就已经看出楚灯使用灵能的方式和武器都有点眼熟,但他那时尚无法确认。现在亲自拿到这柄剑,感受到剑身中蕴含的澎湃力量,他无比肯定这就是宗布神剑……只是剑还处于休眠状态罢了。
在迟觅云的步步紧逼下,楚灯只好把他刻意隐瞒下的过往一一道来。曾经被刻意忽视的回忆汹涌而来,他一直说到傍晚,才算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所以,是江尧在妖兽毁掉你的家乡时把你救下,并且传授给你灵能的使用方法。”迟觅云顿了顿,说出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你竟与江尧一样,是玄灵根。”
江尧的灵根是传说中的“废灵根”——玄灵根这件事,世间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因为他太过强大,强大到动一动手指就可以击败所有敌人,以至于他体内到底是什么灵根已经不重要了。
迟觅云想到这里,伸出两根手指点在江尧的眉心,一缕金光不由分说地探入对方体内。他闭上眼,看到江尧灵魂深处的灵根闪烁着浑浊的污垢。
“差太远了,你的灵根纯度太低,就是标准的废灵根。”迟觅云放下手,说出这一残酷的结论。
要知道,江尧之所以能把世人眼中的废灵根修炼到无人能及的地步,首先就是因为他的灵根纯度为百分之百,纯粹的黑,方能覆盖世间所有的色彩,否则,不过是不堪一击的废弃品罢了。
楚灯掩藏在被子中的双手攥紧,低垂头颅,不甘地说:“师父曾对我说,我会成为比他更厉害的玄灵至尊的。”
迟觅云愣住,鲜有地扯了一下嘴角,“那种骗小孩的话,你还真信。”他顿了顿,视线顺着窗外飘到远方,“比江尧更厉害吗……恐怕是山上活了几千年的那位也不一定吧。”
云烟缭绕的群峰之巅,青丝如绢,优雅如仙鹤般的男子猛地打了下喷嚏,不禁摸了摸鼻子,“谁又念叨我了……”
迟觅云站起身,如慈父般摸了摸楚灯的头,“总之,别胡思乱想了,你现在只需要养好身体,然后赶紧把最近落下的课补上。对了,之前教你的咒纹练得怎么样了?”
楚灯浑身一僵,立刻乖巧地四肢直挺挺躺好,“迟司主,我感觉头痛得很,好像伤又复发了。”
迟觅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咒纹对灵能者也很重要,你这么反感它,以后会吃亏的。”他语重心长地劝了几句,知道楚灯年纪尚小,估计听不进去自己的劝导,也就阖上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孟雪歌正靠在墙角拿着本书静静地翻阅,听闻迟觅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微微一笑,“你总算出来了。”
迟觅云脚步微顿,感觉自己的掌心伸出一层薄汗,但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他身边,“怎么了,有事吗?”
孟雪歌的指尖捏紧书角,笑道:“没有事,不能来找阿迟吗?”
迟觅云肉眼可见地慌了,“不,也不是……”
孟雪歌却将眼神穿过迟觅云,落在紧闭的房门上,“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灵能者可以通过灵息探听附近的声音,像楚灯这样的小孩根本意识不到,而迟觅云已经很熟悉孟雪歌的灵息,自然也不会加以防备。
迟觅云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啊……嗯……”
“你真的觉得江尧说楚灯会成为什么玄灵至尊的,是在骗他吗?”孟雪歌看着他问。
原来是要问这件事……迟觅云暗自松了口气,努力忽略心底的那几分失落。
“楚灯这孩子心性骄傲,我这样激他一激,他以后才会更加努力。”迟觅云面无表情地回答。
孟雪歌又将他上下打量了几下,迟觅云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的眼神中带着奇异的探究。
末了,孟雪歌又笑了一下,“不愧是阿迟,考虑得就是周到。话说回来,你好像格外关心楚同学呢。”
“啊……”迟觅云下意识地把手藏在衣袖里不断揉搓,心中烦恼得快哭了,他的暗恋对象最近总是提问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对。他苦思冥想许久,干巴巴地如实回答:“毕竟是江尧曾经的学生,想必总会有异于常人之处吧。”
“哦。”孟雪歌的笑容忽然变得极淡,将书夹在臂弯处,“困了,回去睡了。”
说罢,他摆摆手渐行渐远,徒留迟觅云在风中凌乱。
迟觅云不解地眨眨眼,生、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