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疏淡，飘零的落叶沉睡在宁静漆黑的夜中，哪怕是微风也掀不起波澜。

忽然，一道少女的身影缓慢地走过来，一步，两步，步履节奏极慢，整个人在朦胧的月色下影影绰绰的。

她那双平日里永远雀跃快乐的双眼失去了光彩，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到其中有黑雾缭绕。

“萧吟……萧吟……”她口齿不清地呢喃，接着歪了歪头，“我要做什么来着？”

她的脑中黑雾弥散，不知从何处响起一个冰冷不似人类的声音：“你要杀了他。”

“哦，对了。”少女弯起双眼，袖中的十根手指长出尖锐的指甲，“我要杀了他。”

木质的格子窗牢牢紧闭，夜风扑倒在窗外发出阴冷的呼号声，而这装饰简朴的木屋内燃着熏人的暖香，不见分毫寒冷之意。

萧吟坐在茶几前，单手抵在下巴上，眼皮已经沉沉地耷拉下去。随着猛地一点头，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见掌心已经被硌出一个红印子。

而他的面前，少年楚灯正紧闭着眼，坐在蒲团上认真运转体内的灵能。

萧吟打了个呵欠，转过头问兔子：“现在什么时候了？”

江尧懒懒地抬起一只眼皮：“已经一更了，这小子得了你给的秘籍后就一直坐在这里没动过。”

萧吟点了点头，随手拾起手边的书卷，冲着楚灯的脑袋“啪”地拍了一下。

力道并不重，但足以让楚灯睁开眼，对他叫了声“峰主”。

“今天不早了，你拿着这秘籍回去自己修炼吧，我要睡了。”说罢，他把手中的书卷往楚灯怀里一抛。

楚灯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有点受宠若惊：“据说这秘籍乃无谓峰绝密之物，峰主你就这么给我了？”

萧吟瞥他一眼，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疲倦，“有什么关系，你是江尧的徒弟，如果他在世，也会把这秘籍传给你。”

说罢，他摆了摆手，一副没有力气再继续跟他说话的模样。

楚灯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为何，他总感觉萧峰主一天比一天嗜睡，按理来说，强大的灵能者不应该是不需要睡眠了吗？

他攥紧手中秘籍，没有询问，只是道了别便离开了屋子，临走前，一个白乎乎的身影跟在了他的身后。

夜风吹得他打了个寒噤，他扭过头没好气地问：“你跟着我干嘛？”

江尧晃晃悠悠地跟在他后面飞，“送你一程，怕你走丢。”

楚灯“嗤”了一声：“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语气听起来还是对他背叛自己的事儿耿耿于怀。

江尧跳到他的脑袋上踩了踩：“你个小孩跟他一个留守老人比什么，你看他平时就一个人，多可怜。”

楚灯沉默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朝萧吟的居所望去，蓦地顿住脚步，指着其所在方向说：“那里，是不是岳娇儿？”

江尧回过头，见那身穿浅粉衣裙的少女披散着头发，整个人形如僵尸般四肢僵硬地行走到门前，双手刚刚扒在门框上。

“不好。”江尧目色猛地一沉，强大的灵能随之倾泻而出。

楚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刚刚还踩在他脑袋上的兔子精忽然出现在岳娇儿的对面，在她推开房门的同时，将其挡在了门外。

风顺着敞开的大门凶猛地吹进来，将萧吟刚刚放下的床帘掀起一角，萧吟顺势拨开帘子，眼中还带着朦胧的睡意：“小兔，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但他很快就看清了兔子精的前面，还站着一个本不该这么晚出现在这里的少女，他皱了皱眉，试探性地叫出她的名字：“岳娇儿？”

岳娇儿似被他的声音刺激到，“咯吱咯吱”地转动脖子，用一种渗人的目光看向他，她的脑海中再次响起那道冰冷的声音，她张开嘴，听到自己的声音与之重叠：“杀了他……”

尖锐的指甲在空中划出数道凌厉的白光，但转眼却被凭空张开的透明屏障弹开，岳娇儿后退几步，看到那本没被她放在眼里的兔子精挡在了萧吟的面前。

“萧峰主，兔子！”这时，楚灯也赶了过来，抽出腰间的桃木剑作防御的架势。

岳娇儿却不曾对楚灯施舍分毫目光，一双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萧吟，嘴中还在念念叨叨：“杀了他……杀了他……”

萧吟皱起眉来，“是鬼气。”

“嗯，看起来还是有点麻烦的那种。”江尧回应道。

事实上，他早感觉到近日无谓峰内总有一股子令人无法忽视的奇怪气息，所以才会在晚上准备护送楚灯回寝室。但是……他没想到这鬼气竟是冲萧吟而来的。

萧吟此刻已然站起身，周身淡紫色的灵能将单薄的衣衫掀动，他摸了摸兔子精的脑袋，将其护在身后，“既是冲我而来，那就让我跟这东西会会。”

江尧反手扯住他的衣袖，低声道：“别闹，你到底怀有身孕，要是被那鬼气侵入身体，后果不堪设想。”

萧吟面色沉静，在周身缭绕的灵能映照下，侧颜愈发昳丽如神，“不过是区区鬼气罢了，倘若我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如何配得上峰主之职？”

说罢，他的掌心腾起紫色的灼灼烈焰，形成巨大的气浪朝眼前的少女铺天盖地地扑去，然而岳娇儿只是站在原地，脸上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笑容。

黑雾如茧房般将岳娇儿包裹于其中，把萧吟的袭击尽数吞没，岳娇儿再次将手弯曲成爪，朝着萧吟袭来，空中只留下她黑色的残影。

“灵能竟对她不起作用么？”萧吟的神色略一怔忪。

与此同时，楚灯挡在他的面前用桃木剑朝岳娇儿砍去。岳娇儿的身前再次出现一层黑雾，她毫不在意楚灯的攻击，自认为黑雾可以为她挡住一切。

桃木剑上荡起金色光芒，极为容易地将黑雾斩成两半，岳娇儿犹如被烫伤般发出凄厉的哀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手中的剑。

“宗布神剑！你怎么会——”

楚灯握着宗布剑的手紧了紧，心中燃起战意，于是转头看向萧吟说：“萧峰主，看来我的剑与你们口中的鬼气相克，不如让我跟她打打，也算是验收一下最近修炼的成果。”

萧吟犹豫了片刻，点头应允：“这样也好。”

“可恶！”岳娇儿听清了他们的话，心中倍感屈辱，耳中再次炸起那道冰冷且震耳欲聋的声音：“杀了萧吟！”

她的背后升起一道道黑色鬼气，如毒蛇般缠绕交叠，共同向萧吟攻击而去。

楚灯腾空而起，手中的宗布神剑通体闪烁着浩荡金光，尽数将鬼气挥断，高声冷呵道：“你的对手是我！”

岳娇儿眼中的黑暗愈发幽冷渗人，她总算是意识到如果不除掉这碍眼的少年，她就无法完成杀掉萧吟的任务，于是同样纵身而起，与楚灯你来我往地缠斗在了一起。

这简陋的房屋哪里经得起他们如此折腾，俩人一前一后直接冲出天花板，冰冷的夜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萧吟看着头顶破洞外的惨白月亮，抽了抽嘴角：“我是答应让你打架，但没答应让你拆房子！”

无奈楚灯跟被鬼气缠身的岳娇儿打得正起劲，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我出去看看，楚灯这小子下手没个轻重，要是真的伤到岳娇儿的身体就麻烦了。”江尧说着就要顺着天花板的破洞飞出去。

萧吟揪住他的小尾巴，“一起吧。”

他们出去的时候，正是岳娇儿与楚灯打得最激烈的时候，连夜色都被楚灯手中的剑光照亮大半，看起来他已经将这“缺月斩”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江尧眺望着少年半空中的英姿，满意地眯了眯眼：“其实这缺月斩也蛮厉害的嘛，等过个几百年，说不定真的会成为传说中的剑法呢。”

萧吟垂下头瞄他一眼，总觉得他那语气有点王婆卖瓜的意思，心中又隐隐升起几分怀疑。

然而，他来不及多想，忽见兔子精的神色一肃，朝着楚灯的方向飞去，一边飞一边喊：“楚灯，回来，她有问题。”

岳娇儿的脸上露出一个讥诮的笑：“现在才意识到么，太晚了。”

话音刚落，无数黑雾从她的背后争先恐后地涌来，黑压压一片将天边的月色都遮盖住。那原本潜藏于岳娇儿体内的鬼气从她的胸膛中钻出来，与那背后的黑雾融为一体，形成狰狞的鬼影。

岳娇儿的双眼一闭，整个人从空中坠落下来。

萧吟用灵能接住她的身体，将其缓缓放在房檐下面的木板上，抬起头看向那遮天蔽月的黑暗，眼中流露出几分惊骇，“百鬼聚形，现在太平的年月怎么会出现百鬼聚形？”

所谓鬼气其实并不可怕，其实不过是有个别不肯转世的鬼徘徊于人间，最终变成一团心智全无的“气”，偶尔会依附于人类身上扰乱人的心智。

像是民间有专门的驱鬼师，就是为了解决鬼气问题而存在的。

但偶尔在战争或者天灾之年，死于灾祸的人类太多，就会出现大量鬼魂不肯转世，他们汇聚在一起，最终形成巨大的鬼气，甚至可以直接对人类发起攻击，这被前人成为“百鬼聚形”。

“百鬼聚形”的恐怖之处在于，他们本就只是一团鬼气，无法通过灵能或者实物的攻击对其造成伤害，只有特定的某些法器才能将其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