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橙小幅度地抬动着手腕道：“说清楚这些，剩下的故事就很简单了。”

“江无烬大概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心中不甘，在养父母朋友的帮助下逃出监狱，隐姓埋名地度过了自己最后的日子。

“而在她死后，路霆大哥终于在贫民窟找到她的尸体。”

这，就是十年前那桩事件的真相。

公司创造希声这么一个机器人，或许是出于娱乐市场的需求，也或许是为了数据搜集。

但无论如何，她的声音经由江无烬采样，事业由江长行一手操办，这背后都很难没有路霆的私心。

“我说句实话，路哥这个人啊，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扭曲。这话我悄悄说，你也就悄悄听着。

“他之所以能从一个家道中落的孤儿，到成为世界的领头人，未必是因为多么聪明。而是……”

“而是，拥有极致的恨意。”

这不奇怪，林绛想。

有时候，吊着人一口气的，不是理智，而是欲望。

程橙解释道，江无烬的死对路霆的打击非常大，而他本身也是个偏执的人。

于是，这种打击就如同少年时的灭门之仇一般，变成了极致的情感，驱使他在事业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最终，如你我所见，在公元三千多年的今天，一个姓路的帝国在暗处紧攥住世界。”

林绛的关注点则不在这里：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出于他的那种扭曲的心态，路霆在互联网上清除了关于江无烬的所有信息？”

“我想是的。而且，不光是互联网。”

“哦？”

“线下也有所波及。”程橙解释道，“公司会找借口进入到居民的家里，强制回收有关江无烬的一切。

说是回收，其实和偷盗没两样。

“……封建社会也不过如此。”林绛评价。

程橙不语，低下头，飞快地抿了下嘴。

“但是，后来公司做出许多项目，改善了很多人的生活。在这个基础上，口碑迅速回升。

“久而久之，江无烬的事情是这么平静下来了——

“啊，不过现在你知道，我们后援会弄到的那段音频有多珍贵了吧？毫不夸张的说，这拿出去得是杀头的大罪。”

他开了个玩笑，林绛也跟着敷衍一笑。

的确，能弄到这种“违禁品”，着实不易。

恰在此时，嵌在客厅墙上的电子屏传出呼声。

“您好，1809号房的客人，这里有一段来自第三方的通讯，来电方注明由‘侦探先生’收听，请确认。”

林绛抬起眼。

程橙倍感疑惑，也望着他。

“唔嗯，那我差不多也要回家了。今晚本来有个圈子聚会的，不知道人甲来不来。”

他站起身：“有后续的话你可以联系我，如果你们愿意瞒过江姐姐，我会尽力帮忙。”

“不过，别忘了。路人甲是路霆的弟弟，虽然不是亲的，但，嗯……你懂吧。”

林绛当然懂。

不过，现在这里的可不是什么路家独苗之一，而是玩家路人甲。

不光这个，他还懂了程橙未明说的话。

企业与企业、世家与世家。路程两家的关系远比表面上复杂。

程橙背着路家联系希声，往小了说，不过是利益共同体里的人情纠葛。

而他们这些玩家的身份，才是真正的地位难堪，如履薄冰。

送走小麻烦后，他走向屏幕，点下接通。

冷淡的女声传来。

“你们的速度比我想象得快，那么，侦探先生，不知道此刻，您对我的妹妹有何看法？”

她停顿了下：“当然，那不重要。”

语音通讯并不能看见对方的脸，但林绛还是不自觉地严肃起来，双手抱胸。

“无论十年前还是现在，您的动作都出乎我意料啊。”

他沉稳道：“我的委托人。”

是的，很明显。

来电者，正是玩家们的委托人、江无烬的姐姐、希声的经纪人、路霆的爱慕者——

江长行。

江长行道：“我现在有一个新的委托，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接下。”

“只给我一个人？”

“或许？”女人打太极道。

“好吧，我想我大概没有拒绝的权利。”

氛围陷入沉寂，对面传来几声杂音，不知在发生些什么。

十几秒后，她懒懒开口：“我希望你能够为我调查十年前，在贫民窟发生的一些事。”

见没有下文，林绛小心道：“是江无烬曾居住的地方？”

江长行依旧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片刻才道：

“你似乎并不具备成年人应有的眼力见。打断雇主的话是十分无礼的，在这点上，你不如人甲。”

到底是身居高位许久，刁难起人来如此自然。

林绛张开手。

“是吗？您不觉得，限制一个侦探发问也是无礼的要求吗？

“既然您愿意委托我，那一定也是对我的能力有所认可。我认为，我们最好采用高效的沟通模式，您说是吗？”

江长行“嗤”了一声。

“走街串巷的私家侦探而已。你听好了：我需要你竭尽所能搜集十年前的一切信息。”

十年。听到这个数字后，林绛立即思索道，这个数字也太久远了。

但副本应该会做出简单化和合理化。

否则，十之八九的人都是没有办到这件事的能力的。

“我始终对当初的事怀有疑虑，而这么多年以来，但凡派出心腹前去调查，他们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因此，找上你们这些私家侦探，实属无奈之举。”

原来如此。

绕了这么一大个圈子，江长行真正的意图竟在这里。

【叮咚！玩家林绛触发主线：请接受江长行的委托。】

“考虑到这个任务的艰难程度，我会开出你难以想象的报酬。

“以及，提供不那么过分的条件支持。智能、枪械、特权……这些都可以是你的工具。”

“既然您已经为我填好支票，我怎么有拒绝的道理呢？”林绛绷着嗓子勉强一笑。

“所以，再确认一下。委托内容是调查十年前您不知道的事项，对吧？”

默认。

“好。那么您所知道的事项，总得告诉我吧？”

吸气声响起，男人很没有礼貌地抢先，打断掉她的不悦。

“这都是合作必要。”

接下来，江长行简洁地将程橙之前所说的故事概括道来。

除了一些细节与时间先后上的误差，两人所说的相差无几。

毕竟程橙到底不是当事人，有些微小的错误也是可以理解的。

林绛把手指搭在人中上。

江长行的话隐隐透露出一个秘密。

那便是，她竟然与程橙的父亲站在同一立场。

啧啧，这就是豪门恩怨吗。

而江长行真正不得而知的部分，是江无烬越狱后所发生的事情。

当初路霆寻找到江无烬（的尸体）后，封锁了现场。就连她这个亲姐姐也无缘而见，花了很长时间才接触到尸检报告。

文件显示了她的疾病，也同样展现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点。

——在江无烬死后，她的尸体遭受了电击。

这就很离谱了。

无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江无烬怀有一个越狱罪犯的身份。

当时她是由于发病去世，且住所中也没有第二人的痕迹。

助她越狱的人物被抓进了监狱，所以，按照常理来说，是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的。

即使是变态总裁路霆，所能用的手段也只有地毯式搜索。而当他找到江无烬时，女人已经去世数日了。

那么，这个电击到底是谁干的呢？

也就是说，在这桩惨案里，还有一个隐身的变态。

他在江无烬死后发现了她，对她实施了会令人出逝的电击，然后将她的尸体大摇大摆地留在屋内，最终扬长而去。

“容我确认一下，委托的时限是？”林绛问。

“暂时没有时限。”

“好的。”

【叮咚！当前主线：调查委托，并在三日后返回罗斯塔斯市中心，参与花开奖。】

江长行先一步切断语音，随后，属于莫侦探的手机上传来数条信息。

四张整整齐齐的电子车票排列在上，起点是罗斯塔斯中心车站，终点是罗斯塔斯边界。发车时间是今晚八点。

紧接着是张立体地图，一个红圈划出了贫民窟的范围，用红点标记了江无烬曾经的住处。

八点……

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尚早。

发来四张车票属实是土豪行为，不过这也证明了一点，江长行还没有手眼通天到知晓“蔺归之失踪”的事情。

玩家讨论组内依旧没有人回话，顶着这份压力，林绛决定先下楼吃晚饭。

每个未来世界逃不过的设定便是营养剂，这里也同样。

但好在开房的卡由程少爷划，托他的福，这个贫寒侦探不至于吃健康的屎。

不止是“侦探”的身份设定，他的账户也同样空白。

空白到好像根本没莫侦探这个人存在似的。隔壁柳寄生也是同样。

但奇怪的是，路人甲的设定却又极致丰富。

将疑点放在心中，决定通关后泡在论坛一段日子的林绛拿起餐盘，夹起丰盛的食物。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

解决完温饱问题，酒店的管理机器人找上了他。

“先生，您有一个来自第三方的包裹待取。”

想必那就是江长行所说的“工具”。林绛心下了然。

储存柜中放着四个相同大小的手提箱，犹豫一瞬，他还是只拿走了一个。应该会有江长行的人来回收多余的手提箱。

回到房中，进入厕所，打开箱子。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把手枪，以及一些其他的配置。

林绛抚摸着漆黑的枪身，转头看向剩下的东西。

除了一张闪着富贵光芒的天价支票，剩下的就是些盒子，似乎装了什么高科技产品。

他谨慎地把它们拆开，花了非常多的时间研究。

首先是副眼镜，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但当他将其戴上后，竟发现别有洞天。

【请通过镜框的按钮锁定任意物品或生物】

一行描边的文字出现在视野里，林绛摸索到右上角三个不明显的按键。

从右往左数，当他按下第一个后，一个泛光的红圈浮现于镜片中央，随着眼镜的移动而移动。

【再次按下，即可锁定。】

按下。

【锁定成功。】

【五秒后文字将消失，若字数过多超出可视范围，请用其余按钮翻页。】

【已锁定物品，分析如下：墙砖，成分为……】

经过十几分钟的试验，林绛悟了。

这个眼镜拥有分析物品的能力，并可以结合当下的定位作出更多推算，包括但不限于该物品可能来源的厂家……

譬如：

【已锁定物品：特质手提箱】

【生产商：公司】

【官方描述的数据为：可屏蔽安检扫描的特殊容器，防水防高温。】

共有三个按钮，接近于镜腿的位置，显得不那么突兀。

按下从右往左数的第一个，便可进入锁定模式，红圈是定点。而第二次按下即是锁定，第三次便是解除当前锁定。

第二个和第三个则是文字翻页按钮。

有意思。

他站起身，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也对着中间的红点，按下锁定。

【已锁定人物：莫格利多林】

【性别：男。年龄：……】

好家伙，一张清晰的大头照，竟然直接能够把他这具身体的基础信息扒出来。

这背后的数据库与算力……真是令人咂舌。

接下来的就是些如录音、监听设备般的标配。待到检查完手枪后，他将一切重新安放好，合上那个特质的手提箱。

差不多该出发了。

可是现在，依旧没有玩家回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