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天还未黑，云桃山下已是灯火通明。

周航是端宁大学的学生，和同为端大的女友李嘉钰在小吃街吃完晚餐后闲逛，不知不觉就转到了背街。

“堕、落、天、堂，是家鬼屋吧。要不要去试试？”周航眼睛放亮，想到女友躲进他怀里的画面不觉嘴角上扬。

李嘉钰往里瞅了一眼，“我有点怕，算了吧。”

“有我在，你怕什么？”他虽然还没去过鬼屋，但大概也从室友嘴里猜的个七七八八。不就是一些道具和几个NPC嘛，反正都是假的。

鬼屋票价44元一人，在这种地段便宜得过分。

三到七人可开场，等候区除了他俩就一个扎马尾的干练女生，眼见着没有其他人来，周航悄悄在心里欢呼。

这四舍五入就是他和女朋友的二人世界啊！

“老板，三个人能开吗？等半天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叔从售票处走出来，指了指他们三个示意他们跟上。

三人按照要求存物品，签保证书。

李嘉钰签完后把笔递给那个独自来的女孩。女孩比她高半个头，169左右，未施粉黛，有着漂亮的桃花眼，挺翘的鼻梁和丰满的嘴唇，是在人群中能够一眼看见的存在。再往下看，她的手白皙修长，骨感分明，稳稳签下了龙飞凤舞的名字——赵青樾。

人美字也酷。

一看就是又阳光又自信的那种小姐姐。

李嘉钰瞟了瞟站在入口处探头探脑的男朋友，不禁翻了个白眼，真不懂欣赏。

美女应该是察觉到被盯着看，抬头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两个小梨涡浅浅的。

李嘉钰脸顿时就发热了，“小姐姐，你一个人来的啊？”

“是呀。”赵青樾回答。

李嘉钰：“我是第一次来鬼屋，有点害怕。”

眼前人听她说话时眼神专注认真，她越发不好意思地避开对视。

赵青樾回应说：“我胆子大，我保护你。”

李嘉钰连连点头，总觉得这个小姐姐比自己的缺心眼男友靠谱。

大叔正是鬼屋老板张承，穿着一身保安服为他们掀开鬼屋世界的帘子，里面光线很暗，一股潮湿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一间废弃已久的监狱，”张承嗓音刻意压得很低，说得很慢，他们知道是在介绍背景了，都认真听起来，“监狱里以前关的都是最穷凶极恶的犯人，后来被一个秘密试验基地征用了，从那以后就一直怪事连连。但总有不怕死的蠢货还要进去送死，我可没说你们，不要多想，祝你们好运。”说着他缓缓扯开嘴角，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关上了帘子。

鬼屋体验正式开始。

帘子后的路很窄，两边都是墙，只能容一人走过。

赵青樾拿着手电走最前面，后面依次是李嘉钰和周航。

“墙上有壁画。”赵青樾将手电对着墙壁，几个长手长脚的小人被绑在床上，床边站着穿白大褂的人在给他们注射药剂，然后小人逐渐扭曲，身体发生了异变，皮肤连着筋肉脱落，最后痛苦而死。看来是试验基地在用犯人做生物实验。

很老套的设定。

李嘉钰只看了眼第一张图里诡异的小人就一把抓住了男友的手。

“这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几张画吗？”周航心里也觉得发毛，但还是拔高音量说着。

在幽深的走廊走了一段后豁然开朗。手电也在这个时候熄灭了。

“怎么回事？”李嘉钰颤声问道。

“靠，搞什么鬼，这破鬼屋连个道具都这么垃圾！”同时周航也骂出声来。

赵青樾反复拨弄两次开关，又扯出电池重新装好，冷静说到：“应该是鬼屋设计。不可能一直全黑，肯定还有其他的照明设备，要么是需要我们自己寻找，要么待会儿会突然亮灯。”

其实现在不算全黑，地上的逃生出口标志还闪着微弱的绿光，只能能隐约照出正前方崎岖的轮廓。但正是这种若隐若现的状态更加引人遐想。

赵青樾继续往前挪了两步，发现墙壁凹陷的一块贴了反光贴纸，上面写着“照明”二字，只有走近了才能发现。果然和她想得一样。

“我要开灯了，怕的话闭上眼睛，前面有东西。”为了照顾李嘉钰，她提醒了一句。

啪——

昏黄灯泡亮起，照明恢复。

赫然照出一个无头尸体。尸体穿着警卫服靠坐在椅子上，淌了一地的血。脖子上的断口隐没进衣领，唯一露出的皮肤便是垂在腿边的手。

“是什么？”李嘉钰紧闭着眼问。

周航拽紧她的胳膊，咽了口口水，“一个……没有头的假人，坐着。”

赵青樾不顾后面周航快瞪裂了的眼睛径直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摸了摸无头尸的手。这个触感除了没有温度，与真人无异。

周航突然大喊：“我靠，他动了，他在你回头的时候手指弯了一下。”

“不是说是假人吗？”李嘉钰仍然只敢虚着眼看，有点崩溃。

周航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进来之前脑补的浪漫桥段，这个道具太逼真了，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我怎么知道他会动！他等下不会突然站起来吧？”

动了？

赵青樾又去捏他的手，没有任何反应。

忽然，她注意到阴影处有个圆滚滚的东西。

定睛一看，是颗脑袋，正对着她做口型。看起来像说……“别碰我”？

这不正是今天王盛抱着的那颗吗？

她指了指尸体。

脑袋又张嘴了，很好辨认，说的是“是”。

想不到鬼屋里还有这种小细节，这颗头离开了主人后还日日守着自己的身体，这么一想还挺可爱。只是可惜藏得太隐蔽，一般游客不一定发现得了。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逛街似的逛鬼屋。

赵青樾回头看了眼缩成一团的李嘉钰和目光躲闪的周航。

算了，还是不和他们分享了。

警卫挡在门口，想要进入监狱必须从他的脚上跨过去。赵青樾先一步走过，无头尸没有动作，周航自觉刚刚有点丢了面子，主动揽过女友飞快地跟上。

总算是进了下一个场景。

在最后一人跨进监狱后，门自动合上。

角落里的脑袋确定他们看不到后使劲儿滚向了无头尸，无头尸的胳膊也僵硬地抬起，把头给安回了脖子上。

他王盛又活过来了！

王盛活动活动肩颈，站了起来。

新来的厉鬼同事怎么这么没有边界感！还好放了颗头在身体附近盯着。

王盛以前是个木匠，被人诬陷后砍了脑袋。到了阴间也没找着自己的头，脖子上的空缺让他终日惶惶不安，如此这般日复一日便积攒起了囤积人头的欲望。

由于阴间经常会有一些缺胳膊少腿的人，就出现了专门做人体再塑的生意。他身无分文，便干脆做起了学徒，虽然日日被压榨做工，但他的技术也日益精进，偷闲做了不少人头，用腻了再换一个，终于不用担心把头弄丢了。

别人许愿重返人间是为了完成夙愿，而他纯粹是为了享受有头的乐趣。听顾客说有个鬼屋提供鬼在人间的住所，便抱着一堆备用头跑来了。

这里的鬼工作很简单，他们只需要待在一个地方装成道具就行。至于为什么不甩开膀子吓人，很简单，他们不能让外面人知道里面NPC是真的鬼。不然谁还会来？

-

监狱里的布局十分简单，一条过道，两边都是铁笼，一股子铁锈味。

铁笼空了一大半，敷衍地放了些带血的布条。大部分笼子里的假人用的是粗制滥造的街边小店的塑料模特，带着些不合时宜的滑稽。赵青樾猜想以前这里面应该都是真人NPC，因为他们走了只好这样敷衍一下。

在又一个塑料人在轨道的滑动作用下冲向铁笼边上时，李嘉钰已经麻木了。周航也有些尴尬，本来想要好好表现一番的，现在好像根本没有必要，刚进来时看到无头尸的那一点恐惧已经被冲淡了。

这里的恐怖程度还比不上云桃山欢乐世界举办的万圣夜游行。

只有赵青樾还保持着刚进来时的劲头，左顾右盼。

新同事，新同事，她还有一个新同事没有登场呢。

“我去，那是个什么东西？”周航一下跳了起来。

衣柜上蜷缩着一个骨瘦嶙峋的女鬼，她的肢体极为柔软，不知道是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将自己折叠起来，只一个异常大的脑袋探出来，像猫头鹰一样歪曲成九十度。她正直愣愣地盯着他们，赤裸裸的目光几乎粘在他们身上随他们移动。

而她的嘴里还在喃喃道：“好饿啊，我好饿，你们是来给我送食物的吗？”

一丝晶莹的口水顺着她的下巴流下，在头顶红光中如同粘稠的血浆滴落。

赵青樾缓缓走向牢笼与她对视，这应当就是那个身体不好的同事朱灿灿了。她展现出来的柔软度真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得出来的，必然是童子功。记得小时候看过的柔术表演，一个小演员把自己塞进了一个小玻璃缸，非常震撼，而现在朱灿灿的折叠程度更甚。

突然，她从嗓子里挤出了一串狞笑。

尖锐得堪比用指甲刮黑板。

“好香，好香……都吃掉……一个不剩……”

周航和李嘉钰一人扯住了赵青樾的一只胳膊不敢动弹。即便如此，他还是颤声道：“没关系，她在栏杆里，肯定不会出来的。”

赵青樾淡定地陈述：“你觉得，这个栏杆关得住她吗？”

这么大的缝隙，一个稍微瘦小一点的女生都能轻松通过，更何况是只剩皮包骨的女鬼。

在三人的注视下，她动了，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令人牙齿发酸。眨眼间，她从衣柜上砸落下来。之所以说砸落，是因为她根本不是脚先落地，而是那颗巨大的头先摔在地上。

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爬起来，这时才能看到她的一只胳膊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弯折着，正常情况下，人类的关节不可能扭转成那种姿态。

看着就疼。

赵青樾关切地问道：“你是脱臼了吗，需不需要叫医生？”

她没理赵青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演出里，仍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这是一种捕猎者锁定猎物的眼神。

几秒对峙后，她一跃而出，甚至都看不出来她是如何钻过的栏杆。

“啊——”

两种音色的尖叫在赵青樾脑后响起。而赵青樾的双手被两人抱住根本动不了。

三人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个人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完犊子，饿死鬼怎么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