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的脸瞬间贴上来，赵青樾的视线几乎被她的血盆大口与尖牙占满。泛着腥气的涎水糊满了整个下巴。

像是深海里的丑陋鱼类。

“我去！”周航见势不妙，甩开赵青樾的胳膊，连滚带爬地往远跑。

虽然知道这是敬业同事的问候，但赵青樾也无法忍受她黏腻拉丝的口水快要蹭上自己的头发，迅速伸手抵住女鬼的胸口。

隔着枯纸一般的皮肤，手心骨头的触感清晰得令赵青樾头皮发麻。

她收了点力，生怕把新同事碰散架了。

女鬼又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使劲往前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青樾感觉她眼珠子又暴突几分，仿佛下一秒就会掉出来。

见身后李嘉钰已经腿软得站不住完全吊在她身上，她对女鬼小声说道：“差不多就行了。”再这样下去，她的胳膊怕是要折在这里。

女鬼恍若未闻，只顾哀嚎，“饿，好饿。”

饱含感情，不像演的。

赵青樾说：“我口袋里有糖，你先别激动，我马上拿出来给你。以后还是要吃饱了，才有力气上班啊。”

女鬼一愣，果真安静下来。

糖的味道比人好？她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

她也从来没有吃饱过。

滋啦滋啦——

熟悉的电流声再度响起，熟悉的灭灯。

一声闷哼从不远处传来，听着好像是一起进来的男生发出来的，紧接着是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

两秒后，李嘉钰也终于松开赵青樾的胳膊滑坐在地。

女鬼忽然被眼前场景激怒，吼道：“你居然骗我！”

正在她张开嘴之时，一只留着艳红指甲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往外拉，“她狂化了，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那两个人拖出去啊！”

听魏姐的语气，已经是火烧眉毛了。

赵青樾立即反应过来，背着晕倒的李嘉钰就往外跑。外面还有一个人大步走上来扶起同样失去意识的周航。

鬼屋把玩家吓晕得算重大事故了。还好两个人看上去没有大碍，几乎是刚刚放上沙发就醒了过来，疑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没事吧？”张承一路小跑过来，“真的很抱歉，我们一个员工今天表演太投入，吓到你们了吧。”

周航顿时脸红了，刚才黑灯后，他觉得有一阵风从他脖颈吹过，还没来得及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他的脖子还是冰凉的，好像还有点痛，不过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被吓晕的，大声道：“明明是你们鬼屋里面太闷了！”

张承连声说：“是是是，都是我们的问题，这边可以给你们退票，你看这样行吗？”

“退票就算了，今天也不跟你们计较了。”周航觉得面子挂不住，只想赶紧和女友走。

张承长舒一口气。

周航不知道的是，其实他是被魏初晴打晕的。

只是魏初晴出手太快，他只来得及感受到掌风。

饿死鬼今天完全丧失神志露出本体，普通人被她咬一口能直接扯下来一块肉。幸好危急时刻王盛放在鬼屋各个角落充当监控的脑袋及时发现，赵青樾又拖了一会儿时间。不然无论是被爆出鬼屋闹鬼还是游客受伤都将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赵青樾把人送出来后回想魏姐着急忙慌的模样，意识到了事态严重性。新同事可能真是饿出幻觉了，想要袭击他们。

她当即转身，准备进去帮忙，新同事个子虽然小，但是力气挺大，魏姐一个人不一定能应付得来。

就在此时，一只手握住了她掀帘的手腕，“危险，在外面待着。”

说话人声音冷冽，话声刚落，就匆忙往里走了。一晃而过，赵青樾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背影就被落下来的帘子挡住了视线。

只听声音，竟令她想起了六年前住她家对门邻居家的儿子陈予森。自从她搬家后，就鲜少听到他的消息了，只知道他后来被保送到了国内顶尖学府。

张承走到她旁边小声说：“你就别掺和了，那是监察员，负责我们这一块儿的头头。脾气差得很。这次朱灿灿失控，又遇上他，我们鬼屋算是摊上大事了。他怎么就刚巧在附近转悠呢，哎，流年不利啊。”

赵青樾若有所思地看向鬼屋入口。

监察员，是类似城管的意思吗？

夜幕彻底降临。

两个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风风火火跑进来左右打量，张承应该是认识他们，急急忙忙迎上前给两人带路。

不一会儿，魏姐和监察员头头走出来，其后是押着神志不清的朱灿灿的两个男人。

赵青樾心里一惊，监察员头头还真的是陈予森。要说她和陈予森除了是邻居还有一层关系，那就是，赵青樾单恋了他两年。青春时期遇到一个相貌出众，成绩又好的男孩很难不心动，她也是对他有好感的众多女生中的一个。

赵青樾以为自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输给了他家的一堆实验器材。陈予森心里只有学习，其他什么都不感兴趣。

他让两个下级把朱灿灿带走审问，张承焦急地直皱眉，把他拉远问朱灿灿会不会被遣返。

陈予森毫无温度地表示最近探测出云桃山附近有S级怨灵游荡，能够迷惑人和鬼的心智。如果朱灿灿是受到怨灵蛊惑，会为她清除影响。如果不是，便直接遣返。

心愿局用S、A、B、C四个等级来划分鬼的攻击性。魏初晴这种厉鬼也只能算A级。饿死鬼朱灿灿原本是最安全的C级鬼，如今却出现了强攻击性。

鬼袭击人的事件这个月已经发生了五起，四个C级鬼，一个B级，均被查出受到怨灵的影响才会失控。目前他们都在心愿局接受精神治疗。

赵青樾站得远，听不见他们的谈话，转头问魏初晴现在是什么情况。

魏初晴低声说：“鬼失控伤人未遂，这事可大可小，但遇到了这家伙，恐怕鬼屋要停业一段时间了。”

这家伙，指的陈予森。

他不讲人情，一向一丝不苟按规章办事。即便圆滑的老板也从他手里讨不到半点好。

赵青樾生无可恋看天花板，找到工作第一天就面临失业，该不会鬼屋也受到她衰气的影响了吧。

见那边张承已经和陈予森谈完，苦丧着一张脸。看来魏姐猜对了。

忽然他们两人都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陈予森：“你说赵青樾是你们的新员工？”

张承：“是的。刚入职，档案还没有转过来。今天是她自己提出要第一视角体验鬼屋才让她和客人一起进去的。”

陈予森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好，我知道了。”

由于心愿局一直都无法准确定位到怨灵，怨灵越来越猖狂，甚至开始挑衅监察员。之前和他近距离接触过的监察员神志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而陈予森是离他最近的一个。

他让陈予森看到自己被鬼袭击鲜血横流的画面。在旁边虚化的人群中，陈予森注意到了唯一脸部清晰的赵青樾。

这原本只是一个小插曲，因为这些画面不具备预言性，只是一种恐吓形式。但陈予森还是去找高中朋友打听了赵青樾现在在哪里发展。

得到的答案是：端宁市。

一个记忆中模糊的人忽然被怨灵拉入了视野。他做事向来谨慎，即便觉得是巧合，仍旧让师弟去提醒赵青樾。

没想到，她还是遇害了。堕落天堂是心愿局记录在册的鬼的居住所，能够入职的员工只可能是鬼。死后用功德换取返还人间机会的鬼。

都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要是直接派人将她保护起来，她就不会受到袭击，也不会陨落在最美好的年纪。

“怎么，看陈大监察长得好看，眼睛都看直了？”魏初晴打趣道。

赵青樾还不知道她在陈予森心里已经去世了，转头冲魏初晴嘿嘿一笑。

确实好看。

眉眼如墨，冷淡清隽。

风姿不减当年。

陈予森走过来时，她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先开口道：“陈予森，好久不见。”

见她仍然笑盈盈看着自己，陈予森心里很不是滋味，涩着嗓子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两人站在外面的灯笼下，他轮廓锋锐的面庞被暖红色的光衬得柔和些许，仿佛将他从千里之外拉回了身边。

赵青樾微微仰头看着他，等他开口。

见他几次欲张口又停下来，一副很纠结的模样，赵青樾打破沉默：“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如果不知道说什么我们就聊聊近况，聊聊工作也行。”

“……你在人间还有什么未实现的心愿吗？”

大部分回来的鬼会被限制活动范围，例如鬼屋老板张承就只能在鬼屋里活动。如果她的愿望和她在家乡的父母有关他或许能够帮得上忙。

赵青樾：？？

这是个什么问题？

她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一上来就谈这么高大上的吗？

见陈予森表情严肃，她也收了笑容认真道：“我目前的心愿就是做好这份工作。”

“鬼屋现在危险评级超标，肯定要停业整改一段时间，会由更高层部门来判定什么时候可以开业，不是由我决定的。”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还有没有其他我能帮得上忙的心愿？”

这个走向怎么越来越奇怪了，六年未见一上来就要帮她实现愿望，陈予森是被梵心寺佛祖附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