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啦！”穿着棉麻衬衣与休闲长裤的女性笑吟吟地将你迎进门。

“打扰了。”你走进玄关，将手里提的点心奉上。

“哎呀，是近江屋的洋果子？太破费了。”她一眼认出了独具特色的昭和风包装袋，爽朗又不失亲昵地埋怨了一句，对屋里叫道，“药师丸，看看谁来了？”

一只油光水滑的长毛猫摇着尾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喵喵”叫着来蹭你的腿。

“好久不见了，药师丸。”你蹲下身摸了一把蓬松的被毛，把它抱在怀里，跟着栗山小姐走进屋里。

客厅靠近阳台的地板上摆着喂食器和抓板，墙上粘着一个可旋转的薄荷球，两只猫一左一右仰着脑袋，舔得正起劲。

“那只俄罗斯蓝猫叫五郎，是我老师家的孩子，她这几天和家人去度假了暂时把五郎托付给我。”栗山小姐语速很快，不过因为吐字清晰节奏得当，并不会让听的人产生困扰，“另外一只三花猫叫大尉，是药师丸的朋友，常来这边玩。”

怀里的长毛猫垂着尾巴，细声细气地叫了一下，像是在应和栗山小姐的话。

你挠了挠它的下巴，“药师丸在栗山小姐家过得很开心呢。”

仿佛听懂了一般，它眯起眼睛蹭了下你的手掌，优雅地点点头。

这只喜马拉雅猫是你在公寓停车场捡到的流浪猫，不知道被谁家的车撞了，奄奄一息地躺在柏油路上。你把它送到了宠物医院，医生将坏死的右后爪截肢后安装了假肢，治疗了一个月才逐渐康复——这样的猫已经不具备野外生存的能力了。

现在住的公寓禁止养宠物，猫咪出院后暂时寄养在有自己房子的编辑小姐家，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最好的办法还是为它寻找一个饲主。

残疾的猫猫会占据主人更多的精力，那时的药师丸大病初愈，完全没有如今被养开的美貌，性子还带着流浪时期的粗粝，许多有领养意向的人看了它的情况后都委婉表示了拒绝。

当时栗山小姐正负责为你处理一起合同纠纷，偶然听说了这件事，去看望了药师丸——大概是缘分注定，第一次见药师丸她就喜欢得不得了，后续几次探望时一人一猫也相处得极为融洽。

“其实很早之前就有养猫的想法。一人独居很自由，但偶尔还是会觉得房间过于空旷，那时候就想着，要是拥有属于我的猫咪就好了。”栗山小姐把药师丸抱到膝盖上狠亲了几口，“我的老师也养了只猫，这孩子跟我回家的话，以后我和老师又有一个共同话题了！”

就这样，药师丸正式成为了栗山小姐家的一员。

看似大大咧咧的栗山小姐实则为人仔细，即使你没提过回访，她也时不时给你和编辑小姐发一些药师丸的照片，今天还特地邀请你们来家里玩——看到药师丸如今的模样，你越发确信将它交给栗山小姐是个正确的选择。

结伴而来的五郎和大尉警惕地在距你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和药师丸隔空喵了一会后，绕着你探头探脑转圈。

你放下药师丸让它和朋友们会和，栗山小姐正把甜点分到碟子上，门铃响了，她连忙跑去开门，“小春！快进来，你之前不是约我去吃近江屋吗？原君今天带了近江屋的点心过来！”

——看来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两位已经成了相谈甚欢的好友。

“这样啊。”全名为绫小路千春的编辑小姐轻声细语地应道，“那可真是多谢正幸老师了。”

！！！这口音！是久违了的京言叶……

你浑身一凛，再度回忆起了被催稿支配的恐惧：每一个死线将至的过往里，都有绫小路编辑款款施展京都秘技·大阴阳话术的身影——托她的福，你已经被训练出了凭脊髓反射分辨京都人本音和建前的技能。

所以这里的本音果然是……

——“敢坏老娘的事，等死吧。”

“哈、哈哈……”冷汗从额头滑落，你努力找补，“其实只带了草莓蛋糕和苹果派，听说他家的海绵蛋糕和鲜果乳酪也是名点，两位一定要去店里尝尝看。”

绫小路编辑把发丝抿到耳后，“有蛋糕和派的话，正好和红茶相配呢。”

——变、变回标准语了，这算是过关了吗……

接过她拎在手上的红茶礼盒，你的视线越过弯腰换鞋的编辑小姐，和飘在门外的诸伏对上。

抱歉，你做了个口型，这边没那快结束。

“没事。”他安抚地笑笑，用只有你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好好玩。”

——是的，自从那晚之后，诸伏就一直保持着幽灵状态，按他本人的说法是“希望以独特的方式聆听世界”——艺术人的一些奇思妙想，你对此表示尊重——因为绑定时无法自由行动，有时候他还会拜托你前往一些指定地点进行采风。

他是善于体贴人的性格，反过来却格外不愿意麻烦到别人，几次三番对你表达了歉意。像这种去别人家里拜访的事，因为没有得到主人的邀请，即使除了你没人能看到他也宁愿在门外飘着。

至于那份从恶灵口中得来的证词，只能说对警方的帮助聊胜于无：一个蒙着脸看不清面容、身材高大的男人——对于杀死了自己的凶手，居然连具体身高都讲不清，这只恶灵好像有点蠢——无论如何你还是通过匿名热线提交了这条线索，好歹算是尽了一份心。

因为总是想着等在门外的诸伏，你不免有些心不在焉，等着梳毛的药师丸扒拉了一下你的手，提醒你专心点。

你看了看另两位给五郎和大尉按摩的女士，还有软在大腿上露出享受神情的猫猫，恍惚觉得这场景和某些提供特殊服务的不良场所有异曲同工之妙。

忽然，大尉耳朵动了动，站起身轻巧地跳到地上，小跑向门口。

门铃响起，栗山小姐追着大尉跑去开门。

“咦？小梓？”

“小绿，”一个阳光元气的女声，“我来接大尉了——好在有你帮忙照顾，最近咖啡厅只有我一个人做招待，忙得都顾不上这孩子。”

这个名字和声音……

你抱着药师丸走到玄关，“梓小姐？”

波洛咖啡厅的看板娘一脸诧异，“原君？你怎么在这里？”又看到你身后慢一步出来的绫小路编辑，“啊，小绿在待客吗，抱歉——”

“请别在意。”绫小路编辑掩嘴一笑，“倒是原君，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女孩？”

话里问的是你，眼神却一直落在梓小姐身上，你自觉闭嘴，挪了下位置把绫小路编辑让出来。

梓小姐被陌生大美人温温柔柔的夸赞弄得有点脸红，“原君是我在咖啡厅打工认识的客人。”她下意识看向栗山小姐，“没想到居然会在小绿家遇到。”

“之前和你提过救助了药师丸的人就是原君和小春。”栗山小姐解释道，向绫小路编辑和梓小姐介绍了下彼此的姓名，“我老师的先生——你们大概听过他的名字——是那位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小梓打工的店铺就在他的事务所楼下。”

——结果绕来绕去大家都在一定程度上有交集。

“东都的人际圈有时候真的很小呢。”

“——说得是，我也吓了一跳。”

三位女士聊着聊着就从玄关移动到了客厅，三言两语间气氛就从聚众吸猫变成了女子茶话会，等到她们开始商量晚饭时，你决定起身告辞：跟着一起吃饭就太不懂读空气了。

和送出门的女士们道别，你戴上耳机对飘在身边的诸伏说：“等久了吧？我去趟超市，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明天是“迎魂火”的日子，也就是盂兰盆节里所谓的“迎盆”，等太阳落山就可以开始设置精灵棚了，你要提前把贡品准备好。

鲜花可以拜托萩原带回来，蜡烛和线香已经有了，蔬菜和水果因为要保证新鲜，你到今天才去买。

水果洗干净供在佛龛上，茄子和青瓜插上小木棍做成马和牛的样子就是负责接引和送返游魂的精灵马。

“没想到大家都很有渊源。”你边制作精灵马边和诸伏聊起今天的巧遇，“梓小姐和栗山小姐因为毛利侦探的关系很早就认识了，听说绫小路编辑也有亲戚在当警察，和毛利侦探有过合作。”

就连你也算和那位名侦探有点间接关系，毕竟他的大弟子接过你的委托。

“梓小姐最近一人负责招待工作实在吃不消，好在安室先生快回来了，不然店长都要考虑招新人了。”在女子茶话会上得知这个消息，你真情实感替安室先生舒了口气，能保住工作真是太好了。

“一人做两人份的工作的确辛苦。”诸伏顺着你的话说，“她的同事有提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应该是这周吧，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你拍拍手，欣赏了下制作完成的精灵马。

佛龛上置着牌位和照片，你依次摆上牡丹饼、用铁钵装的大米和神酒，点燃线香，旁边支起象征着迎魂火的灯笼，最后放上精灵马。

你双手合十拜了拜：爸爸妈妈，如果从彼岸回来，希望你们有看到，我现在健康快乐地过着每一天。

诸伏飘在一旁，同样合掌慎重地向故人敬拜。

——严格意义上讲，他也是彼岸的“故人”。诸伏的亲人，长野县的那位警部，此时是不是在和你做着相同的事呢……

忽然响起的门铃打断了你的思绪。

打开门，公寓管理员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愧疚地笑了笑：“这个时间打扰实在抱歉，只是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令我夜不能寐，只能亲自上门相询。”

“没关系……”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管理员的态度有点奇怪，和平日热情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因此你有些犹豫地回道，“是什么问题？”

“我能进去说吗？”

你没有立刻应下，管理员察觉到你的踌躇，露出失望的神情。想到屋里的诸伏，刚刚泛起的不安又平复下来，你侧身把人让进玄关，“失礼了，请进。”

暖色的顶灯将他的笑容照得灿烂如阳，他缓缓抬起头，“那个问题是——”

“请问你能不能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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