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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那些深藏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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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注视着佛龛上的遗照,想起房东无意间提到的话。

“他们记忆里的我大概还是七岁的模样……如果灵魂真的能乘着精灵马回家,不知道爸爸妈妈还认不认得出我。”他难为情地摸摸鼻子,“现在想起来有点幼稚,不过第一次过盂兰盆节的时候真的非常担心,忧虑了一整晚没有睡好。”

七岁,倒推回去是——

十五年前、长野,似曾相识的关键词触发了记忆点:那个时间,长野一带的确发生了一起了不得的案件——与世田谷灭门案并称世纪初两大悬案、被媒体铺天盖地报道的“千禧后最恶事件”。

那家的受害夫妇,的确是姓“原”没错……散手人寰时留下的两个孩子均未成年,只以化名出现在报道中,其他信息皆被隐去;外界仅知道是一对兄弟,最先发现尸体的,正是七岁的小儿子。

雅之是当年那个小孩吗?

不,是巧合也说不定,每年死去的人那么多,长野县又不只一个原家。

诸伏这么想着,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如果先从“是”的角度考虑,那么,第一个问题就是,另一个孩子、雅之从未提起过的兄长去了哪里?

找个时间去图书馆查查当年的报纸,遗照对得上的话就没错了。

不过这样就需要恢复实体了,说实在的,他最近当幽灵当得有点上瘾,这个状态获取情报的效率高得堪称可怕。从被干掉的倒霉鬼嘴里挖出组织的暗棋到现在,他已经初步掌握了泥惨会在港口码头的走私线和组织的计划。

这起无名谋杀说穿了不过是一出挑拔离间的把戏。

道上人尽皆知,泥惨会的两位组长不合到从不出席有对方在的场合;会长一向坐山观虎斗,只要不闹过头,手下相互制衡也是他乐于见到的局面——可惜这次大概不能如他所愿了,因为死者正是其中一位组长最倚重的心腹兼私生子,而隐隐绰绰的线索会将调查方向指向另一位的手下。

后续发展不用说诸伏也能猜到:无论是否真的动了手,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被指证的那方必须推一个人出来背锅,这个人地位还不能太低,至少得是个若头辅佐,即便如此也不足以抵消另一方的怒火——对那种人来说,能让他们满意闭嘴的永远只有利益——加上港口的走私线才是一份足价封口费,至于接手人,自然是那位被组长私生子压制,不忿之下转头投奔组织的二号心腹。

诸伏对狗咬狗的把戏没什么兴趣,经由这条触手探到的地方才是他的目标。

相比之下,波洛女招待透露的消息更值得期待:挑了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回归啊,zero。

门铃响起时他的心思还在泥惨会的事上打转,直到听到那句满怀恶意的诅咒才猛然回身——

黑发青年在他眼中倒下的画面宛如被拉长的慢镜头,诸伏有一瞬间的空白,旋即燃起的是久违的、强烈的怒火。

……

行凶者将沾着血的扳手丢回袋子里,神经质地搓了搓手,“抱歉啊,其实我不想这样做的。”

他从袋子里取出手套戴好,规规矩矩把脱下的鞋摆到鞋架上,弯腰将被击倒的人拖进屋里,“说到底是你不好,抢了我的金奖还要打压我。你不死的话,我的机会永远不会到来。”说到这,他皱成一团的表情终于舒展开,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地宣布,“所以我只好自己创造机会啦。”

昏迷的人无法回应他的指控,额上涌出的血染到地板上,从玄关到客厅,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行凶者将人丢到地上,正要取出早已备好的钓鱼线,忽然动作一顿。

他的目标、他人生路上的绊脚石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额上的伤口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拂过,鲜血在眨眼间消失殆尽。

下一秒,腹部有如被一柄重锤擂中,整个人被这股力道捣到拉门上,没等他从猛烈的剧痛中反应过来,头发便被那只看不见的手拽住,无法自控地撞向拉门。

哗啦——

他几乎分不清碎掉的是玻璃还是他的头盖骨,只能感觉到脑袋上那股几乎要把他碾成泥的恐怖力道。

迸射的玻璃渣划伤了眼皮,他在血色中勉强睁开眼,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猫眼男冷漠地俯视着他,再一眨眼,面前仍然空无一人,仿佛刚刚遭遇的一切都是个梦。

意识越发昏沉,他在满地碎片里挣扎了下,想起了什么——

那个人……

那个人,是住在这里的、那三个男人中的一个……

明明这几天都不在……他观察过的……

他在一片不甘中陷入了黑暗。

*

摇晃的车顶、刺眼的光和白色口罩。

旁边探过来一张脸,葡萄色瞳孔里闪过一丝惊喜,旋即被医生挤开。

“看得清这是几吗?头晕不晕?”

你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忽然一阵反胃感上涌,“呕——”

旁边递来一个纸袋,你直接吐在了里面。

吐完你就晕乎乎地被按回担架上,医生给你套了个眼罩,接着晃动停止,你躺在床上被推着走,各种人围着你七嘴八舌地说着些什么,直到做完一系列检查、服下药物住进了病房,医护人员和随行的警官都走了后你才和萩原说上话。

你满脑袋问号:上一秒正身处公寓被莫名变脸的管理员袭击,下一秒场景就刷新到了救护车和医院,这中间好像跳过了一大段剧情。

“幸好诸伏一直跟着。”萩原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伸手轻轻碰了碰你额头上的纱布,“那个人渣计划了几个月,专门挑了个我们都不在的时间,打算杀人后把现场伪造成强盗入室脱罪。”他定定凝视着你,“看见你被抬出来的时候我以为……”顿了顿,他没继续说下去,转而告诉你诸伏作为主要证人在配合调查。

“我和小阵平不是关系人,案发时也不在现场,警察问了几句就放行了。”

在你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虽然是当事人,后续却和你没什么关系了。随行警员向你确认完几个关键问题便回去报告了,笔录可以等出院后再补,脑震荡的后遗症可大可小,检查结果出来前你都得躺平静养。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问。

同样的话医生也问过,你照实回答:“头有点痛,其他还好。”

病房里陷入一阵突兀的沉默——这实在很少见,有萩原在的场合话从来不会落到地上。

他微微垂着头,半长的刘海自脸侧投下一片阴影,你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见搭在膝盖上的手肘,以及附着干涸血渍的手指。

你握住他的手,“萩原呢?还好吗?”

“什么?”他抬起头,眼神有些空茫。

“你看起来……”状态很糟。

他张了张嘴,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好用一个万能拟声词作为回应。

你坐起身,合掌拢住那双冰凉的手。

真的被吓到了啊……

你抓着他的手放到心脏的位置,一字一顿道:“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很安全。”

贴在胸口的手静置了几秒,随后像是被重新注入了活力,手指灵巧地解开领口下的衣扣伸进来,肉贴着肉,毫无阻隔地感受着心跳的律动。

失温的触感令你有些不适地打了个颤,但很快,透过皮肤传来的热度逐渐升高,暖烘烘地煨着心脏。

——变回你熟悉的人形被炉了。

又过了一会儿,药物里的安眠成分开始生效,你打了个哈欠,眼皮顺着地心引力往下坠。有人替你扣好扣子,拉上被子,手盖住你的眼睛。

一点点血的味道,以及从花屋带回来的缤纷的花香,末处掺着一丝莓果味,来自洗浴大礼包里的入浴剂。

大礼包是统一香型,活泼的少女香貌似和实际使用者的性别不怎么搭调,不过在足够便宜的价格面前一切都不是问题——之前你是这样想的,现在倒是改变了想法:至少和萩原很搭嘛。

像一颗甜蜜蜜的大草莓,肚子饿的时候就很想咬上一口……你带着各种漫无边际的杂思沉入梦乡。

再醒来时,坐在床边的变成了一只天然卷。

天然卷:“感觉怎么样?”

你:“好饿,想吃炒面面包。”

他一副被你打败了的样子,“头还疼吗?”

“不疼了……”你迟钝地眨眨眼,意识到一个问题:已经过了探访时间,松田怎么进来的?

“偷偷溜进来的。”他手速飞快地在手机上盲打,“hagi也想混进来,结果被护士长发现了,现在大概在家里抱着被子哭。”

表情一即如往酷哥,但是尾梢飞起的音节怎么听都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好幼稚啊,这两个人。

你住的是免费的四人间,要不是运气好现在这里只有你一个病人,护士长早把他一起赶出去了。

你看他一直哒哒哒打字传简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萩原先生回家了的话,麻烦他帮我照看下精灵棚,要按时供奉三餐,明天晚上还要点魂火。”

“‘萩原先生’?”松田挑起一边眉毛,“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使用敬语了?”

……你们是手牵手上厕所的国小女生吗?!资讯共通得要不要这么快!

“直接打电话和他说吧,还有诸伏,他也很担心你。”松田把手机递给你,拉开遮帘往外看了看,没见到查房的护士,“除了炒面面包还想吃什么?”

你想了想,说:“草莓。”

松田一脸深思:“便利店有草莓卖吗?”

超市和蔬果店早关门了,只有24小时便利店还在开门迎客,你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有点难为人,“没有就算了。”

松田点点头,“等着。”

然后你等到了一个炒面面包,附带一堆草莓泡芙。

一个泡芙上有两颗草莓,松田把草莓拨到带来的杯子里,自己就着奶油吃完了所有泡芙。

“快吃。”嘴角还沾着奶油的卷毛催你速战速决他好毁尸灭迹。

——是喔,按理要忌口,吃零食被发现护士是会生气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是深夜在住院区溜进溜出偷渡零食还是消灭罪证,某人行动得都过于熟练了吧?

你见他拎着垃圾出去了一趟又回来,坐在折叠椅上打算呆到天亮的样子,拍了拍空出的半个床位,“上来一起睡吧。”

“我还不至于和病人抢床。”他拍了下你的额头,把你按进枕头里,“你睡了我就走。”

问题是睡不着啊……

你闭眼干躺了半小时,一丝睡意也没有,忽然感觉到额头又被拍了一下。

你睁开眼,松田起身脱掉外套,掀开被子钻进来。

你:?好突然……

单人床空间有限,你们只能侧躺着,松田干脆支起胳膊撑住头,“我看你也不想睡觉。”

你叹气,“之前睡很久了,而且……我一直在想管理员的事。”

是你的错吗?你的存在逼得他只能靠杀人来消解怨恨吗?

“诸伏说他三年前和我参加了同一个插画比赛,他落选了,我得了金奖因此打开了知名度;他向春信馆投递作品集,春信馆退回他的画,出版了我的绘本;找不到出版社为他出画集,他自费印了三千本,结果只卖出了四十多本……后来他因为经济原因成为了公寓管理员,只在业余时间画画。”

“所以?”

“那两封恐吓信是他寄的,准备第三封时见我找了侦探,就没敢再继续。他说最开始只想吓唬我,但是……你还记得那个跟踪我的编辑吗?”

松田没想到这件事还能和那个脑子有问题的编辑扯上关系,“他们是一伙的?”

“他一直坚持把作品投递给各个出版社,那个编辑收到作品集后认为他很有潜力,想为他向上面争取机会,但是没多久编辑就离职了——你知道的,因为我的事——之后他为了泄愤撞了药师丸。”

是的,令药师丸濒死的疑犯和袭击你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它一直很聪明地躲着机动车走,是那个心理扭曲的变态驱车追着它碾——行车记录仪完整拍下了事情经过。

松田皱眉,“你不会认为这些都是你的责任吧?”

“恰恰相反,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后我松了口气。”

松田敏锐指出:“可你还是很困扰。”

“我只是……”大概夜深人静时最易倾诉心事,你向他吐露了本以为会永远埋葬的秘密:“因为我过去的确做过招人怨恨的事。”并且至今仍为此赎罪。

是报应吗?过去永远不死,欠下的债总有偿还的时候,这是你昏迷前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具体是?”

没有评判,没有宽慰,只有单纯的疑问。

如同潮起潮落的海,无数人在其中倾倒秘密,无论是愿望漂流瓶还是工业废水,海都一视同仁无声接纳——

于是你艰难地咽下颤音,有了继续坦白的勇气,“我、有人因为我被杀害了,很多人……”

“是你让人杀了他们?”

摇头。

“你事先知道他们会死?”

继续摇头。

“所以,”他总结道,“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某个人借你的名义谋杀他人,你觉得这些人的死是你的错。”

“不只是这样……”你深吸一口气,想说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口气却梗在肺里怎么也不出来。

“嘘——”松田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把你抱坐起来,“别说话,放松、慢慢吐气——”

你拽住他的前襟无法自抑地急促喘息,棉布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好半天才缓过来。

“我——”没事了。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一只手突然捏上来,捏鸭子一样的手法,你的嘴顿时变成扁扁一条。

“病人就给我老实休息。”这家伙不但没有反省,反而表示自己还能更过分:“啊对了,既然你已经说到这了,应该不介意我自己去查吧?”

“唔、唔唔——!”

“不介意就好。”

卷毛猩猩仅凭单手就轻松镇压了武装反抗,你只好用力瞪他,一直瞪到他把手松开。

“松田先——”你在他颇具压迫力的目光下把敬语吞了回去,“松田。”

“嗯哼?”

你想指责他是个自说自话的混蛋,想说我后悔了你别去查,想问他知道真相后我们还能一如既往吗……但最终你只是抱住他,把脸埋进结实的怀抱里,悄悄对那颗跳动的心说:谢谢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2-12 20:44:09~2023-02-26 15:4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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