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言笑眯眯地，眼睛却像吸血的野兽。

陈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原来狐狸也一种猛兽，牙齿也很锐利，可以随时咬人。

“陈笑，你在懊恼，当年是你引狼入室。”陈书言转着手里的咖啡杯，“怎么，在你眼中，我就是那个大反派？”

陈笑当然知道，凭陈书言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布下那么一大盘棋。

“我想知道，你身后的人是谁？”

陈笑只执着这一个答案。

一路上的风吹，在他的脑海中撬开了一条细缝，一些隐约的真相慢慢浮现。

陈笑不希望，真相如他想的那样。

陈书言引火，烧了陈笑，拍拍屁股全身而退。

所有的后果，似乎只有陈笑一人在承担，显得他更像是一个笑话。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陈书言毫不在意，陈笑不值得他在意，“想从我这儿得到否定答案，你觉得，我会给吗？”

陈笑低下头，心沉到了谷底。

陈书言继续说：“当年何氏丢了招标，被一家国内的公司，长笑截胡，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就是何潜行。他不过左手倒右手罢了。”

当年一切的主使者，正是何潜行本人。

他不过借着由头，处理到何氏内部一些不同的声音。

把陈笑送进去也罢，像个英雄一样出现在他面前也罢。只是附带的一些小礼物。收获陈笑的服服帖帖，对他来说，再容易不过。

这才是何潜行，才是一个真正的铁腕总裁。

所有的情啊爱啊，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人心，在手心手背中轻易翻腾。

陈笑的脸色发白。

“陈笑，他掌控欲那么强，怎么可能给你喘息的间隙。”陈书言说，“如果你们能从头开始，或许会是另一个结局，现在，他不相信你，你也不相信他。”

陈笑的脸色就像是夏日傍晚前的雷雨。

终于，他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话语：“你凭什么？”

“这个东西，不就是用来监视你的吗？”陈书言一把扯过人皮书，揪着它的皮，“他连你我见面，都要派东西看着”

“疼疼疼……”人皮书撒娇打滚卖萌，却对上了陈笑苍白的眼神，它一时间，也闭上嘴。

有些事，刨根究底，最是丑陋。

陈谨言回来，两个人又是一副言笑晏晏，陈书言喝着饭后咖啡，陈笑看着手中的人皮书。

“妈妈现在心里都是你。”陈谨言看着他，忍不住酸了一句。

陈笑听得出来他什么意思：“才不是，之前妈妈一直念叨你的，总认错。”我知道，她其实希望死去的是我，不过这些，没必要让哥哥知道，他会伤心的吧。

陈谨言摸摸他软趴趴的头发，陈笑没说出来的话，他其实都明白。

双胞胎之间，总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灵感应。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说我才不惯着他。”陈书言不等陈笑接话，匆匆说。他这么说，当然就是不想和陈谨言说。

陈谨言复杂地看着陈笑。

“说何潜行的事。”陈笑知道，他又理解错了。我又不是有病，喜欢抢哥哥的男朋友。

“小心何潜行。”陈谨言明显松了一口气。

疏不间亲，陈谨言自知，何潜行已经比自己更加亲近陈笑。

有些话，说出来，这个傻弟弟也不会信，不说出来，良心上过不去。

陈笑瞥向人皮书。

陈谨言也看向人皮书的眼睛：“就是何潜行在我面前，我也敢这么说。”

————

送走了陈谨言，陈笑去送妈妈回小别墅。

两人一路无话，也不知道陈谨言对陈夫人说了什么，她一脸若有所思。

陈笑已经没有心情关注她在想什么了，他自己的千头万绪，已经变成了死结。陈谨言没必要骗他。

兄弟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与何潜行合作。纵然知道是与虎谋皮，也抱有一丝侥幸。

他确实厉害，陈笑自叹不如。

“笑笑，你还回意大利吗？”走到门口，陈夫人突然问。

“妈你好好保重身体，我以后大概就住在国内了。”陈笑把她带进屋，“慢慢调养，总会好的。以后我把你接到我们家。”

“我喜欢这里。”陈夫人没错过那个“我们”，我们，哪个们？陈夫人只知道，有一个人，名叫何潜行，何氏总裁，五百万，带走了她的小儿子。她的小儿子，是绝对绝对不能和他在一起的。

陈夫人拽着他的衣服，急切地说：“听妈妈一句劝，你留不住他的，不如趁现在，赶紧将好处拿到手里。”

陈笑任她拽着自己，轻轻地说：“别说他行吗。”我求求你，别说他了。

“你们又不可能结婚的。儿子，你不知道，他很狡猾的。”陈夫人说，“之前……”之前什么来着？陈书言说过什么？她四下找寻着话头，只看到了半空中一双冰冷的眼睛。

四目相对。

我知道你是假的。陈夫人张了下嘴，无声地说，死死掐住了儿子的衣服，好像掐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妈，上次何潜行不是和您说了吗？我们已经结婚了。”陈笑不知道她的记忆又到了哪一段，只能尽量安慰他。

“他在骗你！”陈夫人说，“何潜行那么喜欢你，才舍不得你受委屈——他根本不是何潜行！”

“妈，我知道。”陈笑说，“何氏的总裁，绝对不是一般人。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欠钱的是陈氏。”

“欠钱的是陈氏，又不是你。”陈夫人对儿子说，“而且当年签的是对赌协议，他可没少挣钱。”

陈笑说：“不是这样的，是我去求他的。”

“你可以不管的。”陈夫人说，“不是你的错，都是陈书言……”

“陈书言没做错什么。”陈笑说。

陈书言第一次出现在陈笑和陈夫人面前，正好是陈笑的孪生哥哥陈谨言去世前后，陈夫人看到陈书言，就想到自己早逝的长子，自然对这个丈夫的私生子十分讨厌。

“陈书言和你老子很像。”陈夫人苦口婆心地说，“对你未必是好意，但咱们现在的情况，也没法子。”

“我知道。”陈笑安慰她，“妈，你要是不喜欢他，不必和他多说。”

“算了。”陈夫人说，“想必你自己也有数。儿子有自己的主见了，我说多了你也不高兴。”陈夫人看着儿子，他身上的衣服，还和当年一样，只是整洁笔挺，带着休闲的意味，特别简洁，带着洗衣液的温暖味道。

何潜行并没有对他这个儿子多上心，她和儿子视频过那么多次，却一次也没有见过何潜行。陈夫人悲哀地想，我拖累了儿子。陈笑自己不在意，我也只能假装自己没看见。

说到底，还是我自己自私，舍不得现在的生活，我要是死了，大概笑笑就自由了。

陈夫人似乎知道一些，可惜她想不起来。

她不能像陈书言一样，把事实告诉陈笑。

陈笑说：“何总对我还是不错的。”话虽然这样说，他在内心却忍不住怀疑，妈妈的疯狂，是不是也是他棋盘上的一步呢？

可惜，陈笑蓦然发现，自己只是一枚听人话的棋子，看似有无限的可能，实则都是被迫选择。

这些年，陈笑只是想着，能够离开何潜行，那之后呢？回到陈家？只怕陈笑自己都要笑了。陈夫人在疗养院，陈思贤是绝对不会一个人的，没离婚都是顾忌着陈笑。说不定自己回去陈家，发现又多了一堆弟弟妹妹。

在何潜行身边，还能狐假虎威，若是离开了，还有谁能高看我一眼呢？

“趁着还在何总身边，多要一点东西。”陈夫人殷切嘱咐，反复说着，“别到最后竹篮打水。”

“妈，我都知道的。”陈笑说。与虎谋皮，要有被吃掉的觉悟。

陈笑眼睁睁看着，她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陈谨言的死对她的打击颇大——也许在那之前她就不正常了，只是所有人都没感觉出来。

她又看向屋外的花海，脸上露出如梦一般的表情。

陈笑转过头，看向同一个位置，那儿什么都没有。只有密密麻麻的小花，如同一只只小虫子，聚集在一起，让密集恐惧症不断惊慌。

陈笑再怎么去叫她，她都一直盯着那个角落看，好像那儿有什么东西，两个人无声地较着劲。

————

夜风阵阵，天上满是繁星。

这个季节，不应该有星星的，也不该这么暖和。

桃花源，果然不该是普通人应该来的地方。

陈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或许他们每个人都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立场不同，自然结论也不同。

陈笑不知道，自己的立场到底是什么。是与哥哥一起，守卫他心中的那个陈氏，还是彻底归入了何家。

如果是从前，陈氏怎样，与他没有关系，他不在意。

何潜行突然褪下的伪装，却让他心生恐惧。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三岔路口，每一条似乎都不那么光明，一旦选错了，就是万劫不复。

陈笑以为自己无所谓，本来就在地狱，无所谓落到哪里。

然而，他遇见了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