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这么说？”何潜行把玩着手中的钢笔。
后院起火。
这火，烧的不是一天两天了。纵然何潜行心中有数，此刻也是无比窝火。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两个人，处理又没法处理。
所幸，陈笑长大了，也不是当年那个只听哥哥话的弟弟。
今天要早点回家——
“你今天不加班吗？”刚走到家，陈笑就看到何潜行正在往桌子上摆东西，站在餐厅门口手足无措。
“尝尝我的手艺。”何潜行将刀叉递给他。
陈笑惊了，没想到堂堂何总居然还会做饭？
煎牛排褐色中带着点点猩红，点缀着西兰花，金黄色的意大利面，不是浓郁的烤肉味，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
“以前在国外的时候，都是自己做饭。”何潜行解释，“都习惯了。”
我不是很习惯。陈笑在心中呐喊，接过刀叉，和气味相似，咸调中带着一丝甜味。
他以为何潜行有什么话，何潜行只是像无数个晚餐时分，良好的教养，让他说话都要等食物咽下去。一顿饭吃的特别慢，陈笑坐如针毡。
山雨欲来。
“我去洗碗。”何潜行表现得不正常，活脱脱一个做了亏心事回家被老婆逮到的丈夫，陈笑主动要求去厨房，我要冷静一下。
“放那儿，明天交给阿姨就行。”何潜行把碗扔到一边，凑到陈笑身边。
陈笑本能把他往边上一推。
一张特别委屈的脸。
“很违和。”陈笑点评。
何潜行换上一张认真脸：“我爱的，从来就只有你。我和你说过，如果你想听，我可以每天说一遍给你。没有你的哥哥，没有朱斐然，没有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从来都只有你。”
终于来了，陈笑想，我还以为你能更有耐心一点，至少等到睡觉的时候。
“我知道。”陈笑说。
陈笑知道，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爱是爱，利用是利用。在何总这儿不是对立的关系。
“你不知道！”何潜行说，“我从第一眼看到，你脸上笑得和向日葵一样，如此温暖……”
“我已经过来了。”陈笑打断他，“我再也没有你喜欢的那种温暖的感觉了。”
何潜行还想说什么，陈笑推开他，钻到了门外：“天真、温暖，这些少年身上的美好，终会因为成长而消失。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你不喜欢的样子。等我长到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会冷吧。”
“我可以来温暖你。”何潜行从身后一下子环住他，“我的身体里，好歹有朱雀的血液，足够温暖你了。”
“那你怎么办？”陈笑问。
“你不需要考虑我。”何潜行说，“我活得寿命，比你长的多的多，我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你的脑袋里，只要有你和孩子就可以了。”
“可是我心疼你。”陈笑说。
那些你一个人走过的日子，该有多孤单啊。陈笑想，没有我的时光，你的生命里会不会有别人参与？无数个疑问在陈笑脑海里盘旋，他只是转身，抱住了何潜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心疼你，连正常的关系都不会处理，只会在利用与被利用之间抉择。
好像有些话，说出口，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一样。
何潜行愣住了。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连朱斐然也没有。
似乎他从降生开始，就该是无比强大，世间的一切诡异，一切妖魔，一切邪祟，都该怕他。他不会受伤，不会死亡，也不会流血。
林羽生总是哭唧唧地跟在朱斐然身后要抱抱，他总是沉默着，一丝情感也不会流露。朱斐然只有在偶然转头的时候，才会担忧地摸摸他的头，生怕他有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会渐渐变成一块石头。
“没关系，真的，从今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何潜行说，“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那你会不会腻烦我？”陈笑问。
心中却给了否定的答案。
不是我要离开你，是你一直在逼我离开你。
我怕你会牺牲我。
我怕你会牺牲孩子。
我没有办法给你带来足够的利益，或许那些爱意都会消失不见。
“这种问题，交给时间去回答吧。”何潜行没能给出肯定的答案，“我怎么觉得，会是你先腻烦我呢。”信誓旦旦的话，他自己不信，陈笑也不信。
“才不会。”陈笑说，“何潜行，我从来没有爱过其他人，你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学着，怎么爱上你。”
“我也是第一次爱上别人，也许做的不好。”何潜行说，“我愿意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学。你以前要是不喜欢，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陈笑愿意原谅他，但是离家出走这件事，他可就没办法保证了。
“我原谅你……”
何潜行看着他独自表演着变脸，只觉得有趣，刚在一起那种轻松的感觉又来了，两个人很快就从客厅，腻歪到了床边。他坐到床头，捏了捏陈笑的脸。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捏我的脸。”陈笑不满地打开他的手。
“肉多。”何潜行另一只手也上来了。
“下次我从厨房拿一块猪肉，你慢慢捏。”陈笑说，“捏你一手油。”
何潜行想，他可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陈笑从一开始在他身边拘谨，到渐渐放开来，用了多久呢？似乎是大半年，过了半年之后呢，是因为什么，又突然拘谨起来了呢？
“陈笑，你喜欢我吗？”何潜行突然很像听听他的真心话。
“你那么有钱，谁不喜欢你呢。”陈笑叹了一口气，故作老成地说，“我只是一个小妖怪，当然没办法躲开何总四处散发的魅力。”
“只有有钱吗？”
陈笑的眼珠微微动了一小圈：“还有长得好看。”
“内在呢？”何潜行倒向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拍马屁的话。
陈笑的表情揪了起来，似乎很为难，思考了半天，还是实话实说：“何总，你有什么内在啊。明明心里有喜欢的人，还想着和别人搞在一起，然后在所有人的身上，找你白月光的影子。”
何潜行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渣男语录。“没凭没据的，你凭什么诬陷我？”何潜行收回了手，他很认真地听陈笑说话，极其认真，或许，他能解开陈笑心中的结也说不定，“你别听陈书言胡说八道，他说的话，总夹杂着三分假。”
“我在国外可是打发了不少你的小情人的。”陈笑说。
何潜行心累，那些情人不过都是挡箭牌。如果没有挡箭牌，他恐怕早就变成了别人的联姻对象了。
“看吧，无话可说了。”陈笑好似抓到了他的把柄，“每次都这样。”
“陈笑我看你没喝酒啊，怎么全是醉话。”何潜行起身，陈笑不想好好说话了，开始在这儿插科打诨，试图蒙混过关，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陈笑的眼睛暗了下去，他倒在床上的枕头堆中。
————
回到了小别墅的陈夫人，立刻将自己关进了小房间里。
她的眼睛一片清明，哪里还有什么混乱？
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演给别人看的。
在这里这么久了，她也隐隐约约知道，这里和外面是不一样的。虽然不知道哪里有监控，小心一点总没错。
有些真话，只能夹在疯话里往外说。
今天陈谨言来找她，话里话外都是他和陈书言的关系，那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陈夫人颤颤巍巍，掏出手机。她第一次拨通陈书言的电话。
陆氏第一号打工人陈书言，此刻正在加班——白天翘的班，现在必须补上：“陈夫人，今天是什么风，让您来找我了？”
“陈书言，我自认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陈夫人的手颤抖着，极力压制着自己一切情绪，“连句重话都没说过，你喜欢谁我管不着，可你不能害了我的儿子。”
“这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不反对我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陈夫人看着窗户上倒映着的身影，远处似乎有一个人，她不禁打开了落地窗的玻璃，“但那个人不能是他的哥哥！”
“咱们都心知肚明。”陈书言说，“如果我说，你猜的没错，我确实不是他哥哥，你是不是就不反对”
“哈哈。”陈夫人大笑起来，“太好笑了，他当年想让你取代我的笑笑——你居然不是他的儿子？！”
她的眼里没有丝毫的笑意，锐利得如同一把刀：“你告诉我的理由是什么呢？”
没有人会放弃到手的大把荣华富贵。
“我找到了，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陈书言的眼镜上全是反光，“你的心里有陈谨言，我也有。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陈谨言和你在一起吗？”陈夫人突然问，“我想和他说一句话。”
就像少年时很多个时候一样，再上补习班之前、在去打球之前。
人其实都有预感的。
特别是看到出现在楼下的那个人之后。
“不好意思，不在。”陈书言冷笑着，挂上了电话。
见死不救？我不会见死不救。
我会闭上眼睛的。
————
陈夫人死了。
这个后半生被当作疯子的女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