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揽月他、他们差点就要把我打死了呜呜呜呜！”
“那、那个锄头那么大呜呜呜~要不是你来的及时就、就砸到我的尾巴了呜呜呜呜呜~”
“没事了，别怕。”
望舒把团成一团缩进自己敞开袖口的乐阳哄了出来，摸了摸他险些不保的毛尾巴安抚。
这次是他的疏忽，竟忘了乐阳只是只刚化形的小妖，没有灵力傍身，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不能自保。
神仙尚有爱恨痴念，凡人自然也有好坏之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妖类纵使寿命要比凡人长的多，但其中不乏能力低弱者。
很多时候，初生的山野精怪也会丧命在看似弱小的凡人之手。
他垂眸看着伏在自己膝上小声哼哼的乐阳，轻轻叹了口气。
乐阳明明在祁缘镇吃过亏，怕凡人怕的紧，却依旧因为他入陈规言梦境之前无意说得那些话要引开陈母。
陈规言被人打扰提前苏醒顶多会让他失些神力，但乐阳引开陈母却有可能会丢了性命。
乐阳明知如此，可还是那样做了。
这样的一只小狐狸，实在是……
实在是太会讨他心疼……
乐阳嗷嗷了个把时辰，终于把早上被那些凡人的恶意吓出的恐惧都嗷了出来。
他泪眼汪汪的团在望舒肩膀上，头一次为自己一身过于漂亮的皮毛苦恼起来。
对自己毛毛两眼放光的凡人真是太可怕了，可自己也不能为了自保就把毛毛都剃掉吧！？
呜呜呜呜呜~我才不要做丑狐狸！
估计这天的事给乐阳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未来的几天他都没敢再化回原型，以人形少年整日跟着望舒寸步不离。
至于那几个想要剥了他的皮的凡人，望舒小惩大诫让他们连续做了好几天有关狐狸的噩梦，算是给吓坏的乐阳出了气。
他们此番进入轮回镜，是要找回观宿缺失的一魂，可入陈规言梦境的那一夜，观宿却亲口告诉望舒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离开陈规言的身体。
幕后之人筹谋多时把观宿困在凡间，自然不会让他轻易离开。
所以每一世都千挑万选出生时就咽气的婴儿，好利用观宿的善心将其魂魄困在凡人的身体里。
陈规言如今还能正常长大全靠观宿那一魂之中的神力所支撑，一旦神魂被收回，那这个凡人自然也没有命可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呀？观宿帝君不愿意伤了陈规言性命，但我们要带走他的那一神魂，这两件事本身就是矛盾的。”
乐阳趴在饭桌前听望舒说完昨天晚上发生的整件事，才没精打采的张嘴咬了口茶点。
因为一时对神魂这件事一愁莫展，再加上他尚未修炼到辟谷境地，望舒索性也不像原先那样整日隐形跟着陈规言，显了形化作平常人，暂且带着他在小镇里住了下来。
乐阳贪嘴也挑嘴，吃惯了侍童的手艺，偶尔觉得旁人做出来的茶点没什么滋味。
望舒摸了摸他的头，倒了杯水抵到他唇边。
“既然观宿不想让这个凡人受牵连，那神魂的事就先不急。凡人的寿命皆有定数，陈规言剩下的时日本就也不多了。”
“嗯？可他如今不是才堪堪十六岁吗？”
乐阳没骨头的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整杯浸有望舒灵力的粗茶才稍稍想动了一些。
他仰着脑袋从他们所在的茶楼上往下看，果不其然又看到了背着书袋急急忙忙往家里赶的陈规言。
一想到这样长身玉立、的翩翩少年寿命竟然如此短暂，他有些伤感惋惜。
“他的日子虽然苦了些，但很孝顺，也在一直努力的活着……”
“凡人的寿命归鬼界所管，陈规言出生时本就已经阳寿尽至，观宿现在正在经历情劫，按照前几世的时间，他这一世的宿体不会活到超过二十岁。”
望舒起身，顺带把垂着肩膀的乐阳也捞了起来，让他跟自己一起看向茶楼不远处的村庄。
在那里，有一个幸运但又不幸的少年。
他所敬仰的神明在他出生时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却又会在他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带走这个机会。
这世间所有的事本就微妙的保持着一个平衡关系，有得有失，循环往复。
乐阳忽而想起自己跟望舒相遇的全过程。
他因天资愚钝失去了家人，明明是最为珍贵的九尾灵狐一族，却弱小到连凡人孩童都惧怕的地步。
但却也因此遇见了望舒，有了九尾神君和命星神君的庇护，还有一群善待他的朋友。
陈规言被预料会死在二十岁那年何其不幸，但如果从一切因果循环追溯而起，他其实是幸运的又“偷”得二十年的光阴。
乐阳靠在望舒肩膀上，嘴角垂了垂。
“四年后的他是什么样的呢？”
望舒抚了抚他的长发，轻声回应道：“他……做了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
观宿这一世情劫还有四年之久，望舒因有要事拜托命星神君的帮忙便提前出了轮回镜。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这儿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命星神君的起身迎上从轮回镜中走出的望舒，左看右看没在他身上寻到观宿神魂的气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是出了什么意外？！连你都没找到观宿帝君的那缕神魂？”
“此事说来话长，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帮忙查证。”
望舒抬手揽了下快要从肩膀上掉下去的昏昏欲睡的乐阳，将袖中的东西递给他。
“这是？”
天及不解的接过他手中的宣纸，发现上面竟是一段不知是谁的生辰八字。
六界生灵初生陨落方式截然不同，所以生辰的记录方式也不尽相同。
鬼界掌管人界的陨落，人界接替鬼界的初生。。
但这种看似平衡的依存中却存在一个致命的漏洞。
鬼界生死谱，可随意篡改凡人的寿命
天界仙、神不管是纯粹的神还是后世的神君，命数都由宿命掌控。
命星神君虽可根据天界各仙、神的命星推断他们的祸福旦夕，却不能像鬼界生死谱那样篡改仙、神的命运。
天及死死的盯着手中这段明显为神族的生辰八字，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恐怖的念头。
“这个生辰是他的……”
“是，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取一滴他的血来证实‘他’是不是‘他’。”
“这……这太荒谬了！这怎么可能！”
他不敢相信的抬头对上望舒那双清冷沉静的双眼，心情却又在瞬间跌入低谷。
乐阳听不懂他们两个人的哑谜，拿脑袋顶了顶望舒的下巴催促他快带自己回祁灵山睡觉。
见此，一直站在天及身边沉默不言的听邪主动上前，抱走了撒娇的乐阳，附上命星神君的肩膀。
“我先带乐阳出去休息，天及，你现在要冷静下来。先听望舒帝君的证实他的生辰与观宿帝君给的是否不符，而后再想对策。”
天及回握住他的手，深深舒了一口气。
“好，我会尽快查证他的生辰。”
“可是揽月，如果‘他’真的不是‘他’，我们又该怎么办？”
他现在已经尽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却依旧为望舒去人间这一趟带回来的这个消息而感到震惊。
望舒闻言收回看向听邪带走乐阳的视线，接回他手中已经被揉皱的字条。
霎那间，柔软的宣纸竟结为寒冰，落在地上化为无数琉璃颗粒转而无影无踪，而他清冷的眉眼也附上了冰霜。
“如果他真的是假冒天帝、谋害帝君，不管为六界之中何族，当诛之。”
……
两年后，陈规言所在朝堂边关战乱频出，敌军有些甚至已经侵至边远地区的山村之中。
陈家夫妇商量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离开自家祖辈生活了百年的家乡，前往京城的方向逃命。
临走的前一天，已经初具青年英姿的陈规言站在乡间的田野之中。
褪去少年人的青涩，经历长达半年的战火纷扰，他清俊的眉宇之间竟染上了浅淡的忧郁。
因为村民每日的提心吊胆，田里的稻草枯萎衰败，甚至还没有野草长得高。
明明和敌军相隔数个山间，但炮火刀剑声却又仿佛近在咫尺。
陈规言轻轻合上了眼睛，当下做了一个几近让陈氏夫妇崩溃的决定。
原本只要再过两个月就能考取功名的他竟弃文从武，在离开村子的前一天瞒着父母写下绝笔书，只身奔赴边关战场……
又过了两年，持续将近三年的边关战事终于告捷。
在这三年里，城中百姓无一人不知两年前边关横空出世了一位少年将军。
不仅有勇有谋，靠着谋略数次击退敌军，而且面若冠玉、性情温和。
民间传言越来越盛的下场就是导致陈规言披甲束发、凯旋而归的那一天，两街道夹道迎军的百姓有一半都是尚且待字闺中的年轻少女。
她们笑着，薄帕掩面夸赞陈规言的清俊。
不经意间对上这位少年将军的含笑的眼睛，即使羞红了脸也舍不得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