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心的母亲宋艳是有些高傲，看不起人，但那天在商场，虽然有莫婉婷说的那个原因，但更多是出于好心，才带在家里干了二十年的保姆阿姨去商场买衣服。

保姆阿姨没有站稳她也是好心去扶，并不是莫婉婷的那个视角，不然出了命案怎么会不了了之，更不是莫婉婷口中宋艳用钱去摆平的一切。

313绑架案的故事起源如果是这样，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误会，但让刘易失去了生命，让蓝心瘫痪昏迷，让陈雨的留下心理阴影。

张晚照突然觉得，对比这个真相，官方通报上的真相显得温和多了。

官方通报告诉你，谁是坏人，谁是无辜的人。但真相告诉你，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只有绝对无辜的人。

莫婉婷起身，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这是外婆的家乡，外婆就埋在后面的山上，她还说刘易呢，她自己何尝不是活着不如死了，活着也没有人会在乎她，死了还能见到外婆呢！

莫婉婷的眼角滑下眼泪，她没有丝毫犹豫，背身后倒。就像当时刘易那样。

顾简立马拉住张晚照的手臂，别过她的身体到自己身前，不让她看。张晚照的脸抵在顾简胸口，她只听见“咚”的一声响。

她知道，那是莫婉婷坠落的声音。

顾简抱着张晚照，轻轻地拍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你可以吗？我现在需要去看莫婉婷的情况，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张晚照缓缓点头。

顾简从桥头下去找莫婉婷。

小桥下的河流里只浅浅的几道水，多是石头，桥离现在的水面三四米高的样子，莫婉婷坠落身体砸在石头上，额头流了很多血，但人只是昏迷没有死亡。

他们刚才过来碰到莫婉婷的时候，顾简就把耳机开了共享音频，出了状况之后，梁策他们立马联系了警方和救护车。

回程的路上，张晚照一直沉默不说话。她在想，之前梁策叫她进特查局，她觉得如果自己想要知道答案，确实需要一个官方的身份立场来提出质疑。可是得到答案之后，她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她好像不能接受这样的真相。

从事这个工作，以后会得到更多的真相，如果每一次都把真相这么血淋淋的剖在自己面前，自己真的可以吗？

莫婉婷被送到医院抢救，头部轻微脑震荡，目前也是昏迷不醒，很大可能醒不过来，就算醒过来，也很大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你相信因果吗？

张晚照的心情不见好，窝在家里也觉得难受，又去医院看了蓝心，从医院出来后，到附近的书屋一个人坐着喝咖啡。

一个穿着浅黑色新中式套装，长发扎着丸子头的男人，把手里拿着的一本《道德经》放在桌子上，坐在自己面前，问了这句话。

“你相信因果吗？”

男人仙风道骨，气质超然，不拘一格。

虽然作为唯物主义战士，但张晚照心里并非完全不信玄学，但在她的认知里，真正的高人，通常都是低调、内敛而谦卑的。面前这个，她承认，气质是有的，但过于张扬了，反而有些蹩脚。

张晚照双手合十，放在面前，似虔诚模样，闭眼颔首。

淮轲见她此举，也同样回礼。

哪知，张晚照道：“不好意思啊道长，我不买祖师爷开过光的998的护身符。”

淮轲：“……”

淮轲：“我买，你有吗？”

张晚照：“……”

“我不是卖东西的！”淮轲无奈，多年不下山，原来世道已经如此险恶了。

“《道德经》言，‘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天地对万物的改变都不能长久，更何况是人呢？”淮轲正经起来还蛮正经的。

张晚照沉思。

“常人寿命不过百载，而天神寿命无穷尽也，人不是一出生就到百载，天神并非一睁眼便是无穷尽。你现在的郁结是因为你没有把自己当自己，你把自己在当别人，你郁结的未来也不会来，因为现在不是百载，也不是无穷尽矣。”

淮轲这几句话说的像个高人。

他离开时准备把自己那本《道德经》留给张晚照，突然想到顾简那家伙叫他不要有这个想法，于是他就打住了。是啊，尘世没有道理，只有经历。

淮轲总是不知道顾简脑子里在想什么，明明这些话他也能说，偏叫自己来；明明香料他也能送，偏叫魏昭去。这人，追媳妇儿的路子有点让人摸不透。

张晚照大概能明白陌生道长的意思，但情绪、心绪这么缥缈的东西，真让人难以把控。

才在新单位入职不到三天，张晚照就开始请假。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的很，她这些天太依赖魏昭送来的熏香，虽然睡了一夜又一夜的好觉，但也总是让自己逃避了一天又一天。

张晚照又去了梧桐后街，在去年夏天和刘易相识的那个绿化带边。

刘易害无辜的蓝心这么惨，按理说不值得被同情，可张晚照心里就是很难受，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一颗苹果放在长椅上，正式告别了去年夏天。

白昼黑夜交替，张晚照总打不起精神来，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病了，再不会好的那种。

手机铃声在茶几上响起，张晚照放下往杯子里倒水的水壶，走过去接上电话。

“莫婉婷在医院死了。”

张晚照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拿起手机和工作牌跑出了门，在路边拦了车往莫婉婷所在的医院赶去。

电话是梁策打的，没有详说，只说是非正常死亡，313案恐怕还有反转。

张晚照赶到医院的时候，梁策还在包扎伤口，他左臂小臂应该是伤的有些严重，不然张晚照从家里到医院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包扎好。等梁策的伤口完全处理好，整个小臂都缠上了纱布。

今天晚上是安宁和秦舟还有二支队的两个同事一起值夜班，梁策这里出了状况，他们俩也赶紧来医院了，只比张晚照晚到几分钟。

警方的速度倒是快，已经开始处理现场了。

梁策指挥着安宁和秦舟去协助警方，他和张晚照则留在病房外的座椅上，医院帮忙着把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都劝回自己的病房里，走廊上顿时安静了不少。

“你记不记得，莫婉婷的外婆、蓝心家的保姆陈西莲是谁安葬的？”

张晚照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刘易。”

陈西莲生前，一直在接济莫婉婷和刘易，还有一些别的较困难的人。她的工资宋艳应她的要求，每个月都是给她现金，所以具体都花在什么地方没办法完全调查清晰。她死后，基本上没有存款。

陈西莲的老家是乡下，一直是土葬的习俗，所以刘易认领了陈西莲的尸体后带她回她的老家安葬。

但刘易是个乞讨者，别说存款，他平时活着都成问题，可他还是给陈西莲买了一口棺材。

“之前，313案发的时候，我们得知刘易和陈西莲的关系，得知陈西莲和蓝心家的关系，有理由猜测是蓝心家对保姆不好，所以刘易绑架报复，这期间丝毫查不到莫婉婷和陈西莲的往来关系，像这两个人从来都不认识一样。但313案官方通报结案后，莫婉婷的疑点也都慢慢出现，像是幕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313案的发展。”梁策用没受伤的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让自己放松。

“刘易是一颗棋子，但不是莫婉婷在操控，因为她也是一颗棋子！”张晚照觉得细思极恐，“是啊，她才16岁，没有社会人脉怎么可以策划出这样的案子！”

“能挡住二处的‘眼睛’，在江城横行，这样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也是梁策心累的原因之一。

“313案我们的补充报告完成的已经差不多了，我今天来医院看莫婉婷是因为又发现了新的疑点。我进她病房的时候，里面没有开灯，然后从黑暗里出现一个人，他手里有利器，且身手很好，我们短暂交手之后，他用利器划伤了我的手臂就跑掉了，我追到病房门口，没看见身影消失在哪个方向！”

梁策明显的疲累，身体有些无力的看着椅背，说话的时候眼睛闭着，头后仰着，头顶抵着墙面贴的白色瓷板砖。

张晚照脑子里一下涌现了太多的消息。

身上极好，手里有利器，和313案有关联，且可能是有能力一手遮天的高层，这样的人，她在313案现场见过一个的！张晚照细细想来也觉得不太对。

那个人出于什么目的去313案现场，是好是坏未知，但应该就是某高层领导，可一个高层领导会亲自来医院灭口吗？说不好。

他说别相信任何人！

张晚照带有怀疑的目光偏头看了梁策一眼，梁策正在闭目养神，根本没注意到。

梁策的出现也很巧合，没有任何人看见他说的那个人，但莫婉婷确实死了，有没有可能，他在自导自演？

还有顾简，江城特查局分部，就他最大，能真的在特查局眼皮子底下一手遮天的，他才是第一人！

但目的呢？313案的目的是什么，刘易和莫婉婷想要蓝心死，那操纵者的目的是什么？

张晚照心烦意乱，似乎有很多线索，但线索搅在一起就成了乱麻。

“什么味道？”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有关严实，一阵无意穿堂风吹过来，张晚照好像在梁策身上闻到了好像在哪里闻见过的味道。

她凑近梁策的衣服，梁策自己也低头嗅着自己的衣服。

！！！

两个人同时想到这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