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策带着张晚照立马飞奔出医院，向313案发现场的未完成施工的商场大楼而去，还好医院离商场大楼只六七百米的距离，跑过去就行了。

上楼之前张晚照迟疑了。一则，她在心底里还是对这座未完成的商场有阴影；二则，如果刚才在医院里，她的那些关于梁策的猜测是对的，现在跟着梁策一起上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商场前警方的警戒线还没有拆去，这座安静且黑灯瞎火的商场，在周边灯火通明的街道的映照下，显得诡异万分。

张晚照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她拿出手机在一支队工作群里面发了一个求支援的消息，附加定位，然后给魏昭打了一个电话。

整个特查局她只相信魏昭，如果真有一天，她发现魏昭才是那个反面角色的话，她可能还会心里好受一些，原来魏昭对自己无条件的好，真的是有企图的。

可是当下不是，魏昭还是那个没有理由对自己好的阿昭。

魏昭电话接的快，张晚照大致把情况告知了魏昭，魏昭让她和梁策在原地等待。

梁策对她发消息、打电话找支援的行为表示赞许，毕竟他们两个，现在一个受伤，一个不是武力输出，单枪匹马还是有很大的危险性的。

但问题是，他们真的有那么多时间等来支援吗？

梁策身上他们两个觉得熟悉的味道是腻子粉的气味，腻子粉是装修刷墙用的，他们上一次闻到这个味道，还是在313案现场，商场六楼就堆放了不少腻子粉，有拆封的和没拆封的。

梁策身上这个气味是和灭口莫婉婷的人交手留下来的，如果那个人潜伏或者是在去灭口莫婉婷之前，来过这座未完成的商场，那么商场里面肯定有线索。

他们可以等支援来，但支援到了之后，线索很可能会被那个人抹去！

梁策拍了拍张晚照的肩膀，“你在楼下接应我，等魏昭他们过来，我先上去看看。”

直到这一刻，张晚照还在怀疑梁策，他是真的为了自己的安危不让自己跟着上楼，还是因为要独自前去处理掉什么线索？

她没有时间考虑太久，最终还是说出：“我们一起！”

张晚照和梁策凭借手机上的手电筒的光源照亮小范围的视野区。

她跟在梁策身后，心里再一次的恐惧黑暗。

六楼以下都是整层相通着的，微凉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

终于在四楼的时候，张晚照那颗高高悬着的心陡然落下，因为黑暗里出现了一个身影打掉了梁策的手机，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梁策和那个人已经动起手。

张晚照赶紧举起自己的手机，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手机光源只一瞬间的照在那个人身上，他穿着一身黑，上衣连帽戴在头上，还戴了黑口罩，手里的利器是一柄短剑。

梁策也随身带了一把匕首，但他根本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加上手臂又受了伤，所以黑衣人移步，伸手用力推了张晚照至外墙。

周边高楼的光源分了一点在这座商场的外墙，梁策的心随之跳到嗓子眼，看张晚照马上要掉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顾简飞奔过来，拉住了整个身体已经掉落在外面的张晚照的手，张晚照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她的身体悬空在商场外墙，抬眼看见顾简拉着自己的手。

明明从掉落直到被顾简救起，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但顾简拉住她的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按了放慢键，让张晚照想起魏昭和自己说的那些商丽传说，如果真的有天神临世，大概就是此时顾简的样子。

顾简把张晚照拉起来，张晚照心有余悸的站在顾简身边，她的腿还在发抖。

黑衣人见状，直接举起手里的短剑向张晚照刺去，顾简手里没有能与之抗衡的武器，只能抱过张晚照侧身避开短剑，但黑衣人的身手比顾简想象中好太多了，黑衣人的短剑还是划伤了顾简的脖子，血珠从顾简脖子上的伤口滴落，像美人鱼哭泣时落下的珍珠。

黑衣人见没有伤到张晚照也不再做纠缠，转身逃走，消失在黑暗里。

“阿照，简哥，你们怎么样！”魏昭是晚顾简一步上来的，直接跑到他们两个面前，着急的询问伤势。

梁策自己捂着伤口也凑过来。

顾简低头看向怀里的张晚照，关切道：“还好吗？”

张晚照离开顾简的拥抱，劫后重生的心情难以平复，大口的呼吸着。

她侧头看见顾简脖子的伤口已经渗出一道血线，想到短短一分钟内，顾简就救了自己两次，而自己半小时前还怀疑过他。

张晚照和顾简还有梁策，陪魏昭等到支援的同事来排查现场之后，三个人就一起回到了医院。

张晚照就只有一点并不严重的擦伤，她更严重的是心理创伤。

顾简的脖子也只是浅浅划破了一层，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可以了。

唯独梁策，先是手臂被利器所伤，然后跟黑衣人交手的时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黑衣人没有用手里的短剑下死手，但也基本上是拳拳到肉，梁策除了外伤，内伤也不轻。

顾简为梁策办理了住院，梁策很快就入住了自己的单人病房。

张晚照和顾简看着梁策靠躺在病床上输液。

“这么晚了，你们俩也回去吧，折腾了一夜，也都累了，晚照回去休息，简哥该处理案子就处理案子去。”

顾简听后，叮嘱了梁策几句就带着张晚照离开了。

和顾简走在路上，张晚照看着身边擦肩而过无数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今生第一次见，也基本上是今生最后一次见。

她看着他们，有的是三三两两结伴的好友，有的是独自一人行色匆匆，有的是一家三口饭后散步……她们此刻都相对自在的活在尘世，活在这个城市。

张晚照自卷入313案开始，太多难以接受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刘易在她面前坠楼，莫婉婷在她面前坠桥，直到今天，自己也坠楼，自己也无限接近死亡，她才真的明白那天在书屋，陌生道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一直在把自己当别人，把自己带入成刘易和蓝心，可直到今天，她死过一次，才变成了自己。

她想要真相，可她又难以接受血淋淋的真相，直到现在她才真的明白，她害怕的从来不是残忍的真相，而是她那颗悲悯的心。一个案子，实施犯罪者和受害人，牵扯的人事颇多，代入感太强的人，是没办法做真正的自己的。

她苦笑一声，对顾简说：“我之前意志不坚，总想退宿，想要真相，但又畏惧真相。今天也算是经历过生死了，反而让我看透了自己。”

“你不是意志不坚，只是你从未真正的想要将此为志而已，这不是你的问题。你看路上无数的行人，有几个是把自己现下这份工作当成志向奋进的人，她们也不过是为了生活，人生在世，谁不是为了生活！”

顾简陪张晚照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她们极尽相同，又完全不同。

顾简看见路对面有一个卖氢气球的商贩，手里没剩下几个气球了，他走过去把剩余几个气球买下来，手里拿着气球朝张晚照走去。

“伸出双手。”

张晚照听从，伸出双手。

顾简把气球全部交到她的左手里，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块丝巾，温柔的松松的绑在她的手腕上，再把她左手里拿着的气球接过来，绑在她被丝巾包裹的手腕上。

张晚照心下动容，顾简可真是一个极致温柔的人呐！

“你看，你和她们如此相同，但又如此不同，有时候是因为外物，但更多的时候，是因为你的灵魂。”

因为这个“外物”，一路上总能吸引到人关注她。

“妈妈，你看那个姐姐，她是气球仙女吗？”路过的小朋友扯着她妈妈的衣角指着张晚照问。

张晚照看着可爱的小朋友，从手腕上拆下一个气球送给她。

“小妹妹，气球仙女祝你愉快噢！”

小朋友高兴的接下气球，她妈妈礼貌的跟张晚照道谢。

顾简的车停在313案发现场附近，因为那边离医院走过来有近路还快一些，开车可能堵车耽误更慢，所以他们过来的时候也是步行过来的。现在他们两个步行去313案发现场附近取车。

在路上，张晚照遇到了一对高中生情侣，他们穿着校服，手拉着手，他们应当有美好的前程，和身边这个人。

张晚照取下一个气球，送给那个女孩子，“祝你愉快！”

他们路过一个做棉花糖的小摊子，张晚照好久没有吃过棉花糖了，她让老板做了两个棉花糖，她一个，顾简一个。

她取下一个气球，送给棉花糖老板，“祝您愉快！”

棉花糖老板把气球系在小摊前面。

再往前，他们遇到一对老夫妻，老奶奶坐在轮椅上，老爷爷推着轮椅。

张晚照把手里没有吃完的棉花糖递给顾简，她只顾取手腕上的气球，没发现她的棉花糖和顾简的棉花糖黏在一起去了。

她把气球送给做轮椅的老奶奶，“祝您愉快！”

老奶奶亲手把气球绑在自己的轮椅上。

最后，快要到顾简停车的位子，他们遇到了一个环卫工叔叔，张晚照取下气球送给他，“祝您愉快！”

等两个人上了车，张晚照手腕上只绑着一个气球的绳子，她坐在副驾驶，怀里抱着最后的气球，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已经不那么沉重了。

顾简一直把张晚照送到家门口，张晚照微仰着头，看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顾简，对他说：“伸出手。”

顾简照做。

张晚照把手腕上最后的气球取下，她认真的把气球绑在顾简手腕上。

她说：“祝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