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轻悄悄的,现在也不过晚上八点,按照江家人的作息,这会儿多半还没有回房间。
舒向挽多半会带着江语年在楼下敷面膜,顺便宽慰几句,让江语年不要忧心她的到来。
江鹤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她揉了揉肚子,又摁压了几下太阳穴,以此来缓解隐约的晕眩。
其实她也没有饿到非吃点什么东西不可。走丢的这十几年里,她被好心的阿婆收留过,但阿婆年迈,身上带着病痛,先一步离去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阿婆走了,却也给她留下遮风挡雨的家。但生活也总是问题,她没有钱,没有很多的钱,她甚至快要不能读书。
打工是避免不了的事,但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要不满十六岁的她。于是她总是饱一顿饿一顿的,饥饿对她来说,是很熟悉的感受。
上辈子她回到江家,小心谨慎,纵使江语年挑拨,倒也是吃上了晚饭的。但是重新回到这个节点,江鹤觉得,有的饭倒也不必吃。
江鹤低头看向手机,手机的另一头于枝还在不停地催促着。
-再吱一声就给我死外边去:滴滴滴滴,还在吗还在吗?要是没胃口我还会煲汤!山药玉米排骨汤、浓香鲫鱼白汤……
-再吱一声就给我死外边去:鸡汤虽然还有剩,但是鸡肉没多少了,要是想喝鸡汤我也可以重新再炖。
江鹤默默地看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摁住语音键,淡声地道:“帮我煮一包泡面,去你的房间。”
卡顿的手机在语音输入界面转了许久,终于才把那条语音发了出去。她看着手机,想了想又点到转账,将余额里仅剩的四块三毛一分都给于枝转了过去。
-呵止:辛苦费。
江鹤没有等于枝回复,她放下手机,摸到床头灯打开。
宽敞的双人床边就是零食架,布置的人不清楚她的口味,放在上面的零食种类,几乎每一种都买全了口味。
江鹤捂着肚子蹲下来,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零食包装袋发出哗啦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的明显。
江鹤神情明显紧绷起来,她一动不动,隔了好一会儿才敢回头看向身后的门。
门外没有声音,但在这间陌生的房间里,她却始终担心被人破门而入。
令她身败名裂的那场亲情综艺里,被刻意剪辑下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第一天晚上她发那么大的火气,是因为江语年带人闯开了她的房门。
江语年的身后站着舒向挽,他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堂而皇之地闯进去。
她怒不可遏,抬手就想给江语年一巴掌,但是舒向挽,她的亲生母亲,替江语年挡住了。
她成了那个恶毒的白眼狼,所有人都在说江家对她如何如何的好,可她竟然敢在公开场合打自己的母亲。
在煽风点火之下,江语年成了那个在家日日受欺负的可怜人,好不容易把江鹤送走了,又被江鹤要挟来了节目,被江鹤设计要去换下一场戏的资源。
“……”
江鹤闭上眼,努力将那些糟心的事忘掉。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碰零食架上的东西,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
躺在床上的手机这时候才发出一声闷闷的震动。
不知道是于枝才回,还是她的手机卡到现在才接收到。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于枝拍了一张在房间的照片。
照片里,于枝冲着镜头傻不愣登地比剪刀手,剪刀手的旁边,是于枝准备好的小锅,里面正烧着热水。
小锅旁还能看见一个菜板,上面似乎也备着什么菜,但于枝没拍出来,江鹤也猜不到。
江鹤还没来得及回复什么,于枝立马又拍了一张照片。
是二楼的走廊,于枝从保姆房的角度拍过来。
-再枝一声就给我死外边去:尊贵的顾客,由于您是第一个光临本店的顾客,所以将由本老板亲自护送您到店吃饭。
于枝的头像是一个恶狠狠的黑色小幽灵,搭配着她的昵称,这段话颇有一种邀请对方入地狱的感觉。
江鹤看完信息不过几秒,房间的门就突兀地响起。
笃、笃笃笃。
于枝一边有节奏地敲着,一边还不忘给江鹤发信息。
-再吱一声就给我死外边去:报告,门外除了我就没其他人了!您可以出门了!
江鹤将床头灯关掉,借着手机微亮的光芒摸黑走到门边,手摸到反锁的旋转扣。
她犹豫了一下,低头又将于枝拍摄的走廊的图片再看了一遍。紧接着又看了一遍时间,八点二十七分。
舒向挽还不会上来,江语年也会在楼下陪着。
江鹤轻吐一口浊气,将旋转扣拧回来。她垂下眼眸,细密的睫毛耷拉下来,隐没眸中情绪。
咔哒一声。江鹤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清凉的风钻入她的怀里,夹带着一点野花的清香。
脑海里霎时想起阿婆屋后那片野花满地的山坡,江鹤鼻尖轻动,还没来得及再细嗅一番,一朵艳丽的野花映入了她的眼帘,拂动过她的鼻翼。
江鹤兀地后退半步,眸子里带上了一丝警惕。
于枝却毫无所觉,她依旧戴着她那顶草色的遮阳帽,只是帽檐边别了一枝竹叶。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朵艳丽的野花,眉眼弯弯,星目含笑,颊侧的梨涡隐隐约约。
“噔噔!神秘礼品!”
江鹤眨了眨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于枝见江鹤不说话,她挠挠头,慢腾腾地收回手,声音小声,语气紧张:“不喜欢吗?那我下次带……”
江鹤从于枝手里拿过那朵紫色的野花,野花的枝干上带着不明显的刺,于枝并没有将其剔除,刚握在手里,隐约有些疼意。
江家是有个花园的,里面种满了江语年喜欢的芍药、牡丹、月季、玫瑰,甚至还有水仙。
像江鹤手里的野花,是断然不会出现在江家的花园的,只是刚刚冒头,就会被江语年握着大剪刀,碾碎。
江鹤定定地盯着手里紫色的野花,她想开口问于枝在哪里摘的,但想了想,又觉得算了。
她会比上辈子更早做打算,更早远离江家。包括江家的一切,也包括面前看起来时不时朝她传递好心的于枝。
“走了。”江鹤拿着野花,往前走了一步,催促着于枝跟上。
于枝捂着嘴,小声地应了一声,双手扶着帽子,小步跟上去。
-
狭小的保姆房,和上辈子她住着的时候不太一样。起初江倧倒是时不时地给她零花钱,虽然她基本没怎么用过。
但到了后来,她和江语年的矛盾越来越大,舒向挽也越来越仇视她,以至于本不怎么关心家里事的江倧,停了她的卡,除了学习上的花销,基本不再给钱。
江鹤没有能力去将狭小的保姆房改得有多么的温馨好看。后来也没有精力,□□她转了学,她上学晚,虽然比江语年大一岁,却仍然同班。
学校自然也是不好过的,疲于应对的麻烦,还有堆积如山的作业。江鹤回到家,除了作业就是睡觉。
房间只有一张原封不动的大床,和一张桌子。衣柜是没有的,江鹤将自己的衣服放在行李箱里,度过在江家的日日夜夜。
但现在不一样了。
于枝换掉了那张笨重的大床,换了一张单人小床放在墙边。小床上凌乱地摆着几个针脚粗糙的玩偶。
床下塞了一张椭圆的米色地毯,于枝烧着热水的小桌子就在地毯边上,桌子旁还堆了两个懒人坐垫。
江鹤扫视一圈,没有看见衣柜,于枝在窗边放了书桌,书桌前的椅子上,堆着几件衣服。
看起来,于枝的衣服就那么几件。
于枝坐在小桌前看水烧开没有,抬头想问江鹤要吃什么口味的面,眼尖地注意到江鹤的视线。
她神情一顿,顺着江鹤的视线飘到,她着急忙慌地走过去,将那一堆衣服抱在身前,她卷了又卷,四周看了看,干脆扔到床上,把几个玩偶拎过来欲盖弥彰地挡住。
“忘了收拾,有点乱。”于枝讷讷地解释。
她推着椅子过来,稍微拍了拍,又四周张望了一下,拿起她随手放在角落里的坐垫放到椅子上。
“你坐这个吧。”于枝指着椅子道。
江鹤看了看椅子,点点头,走过去坐下。
她手里还握着那枝野花,瞥见于枝书桌上有一个花瓶,她沉默一下,将野花放了进去。
瓷白色的锅里冒着热气,于枝蹲坐在矮桌旁,偶尔掀起盖子看一眼水沸腾没有,又低下头去有条不紊地在小菜板上切着配菜。
“江鹤,你要吃辣的,还是轻淡的?”于枝左右手一手拎着一个调料包,抬头问江鹤。
江鹤垂眸看了一眼,淡声道:“轻淡的。”
于枝点点头,把调料包放在一旁。又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把小白菜,看样子已经清洗干净了。
她放到菜板的另一边,拿出火腿、培根肉、和一个小番茄,再加一小袋剥好的玉米,整齐地放在桌上。
按顺序切下来,水正好也烧开了。于枝放了一块面饼进去,沉思了一下,她又放下了另一块。
筷子在瓷白色的锅里搅拌着,她抬起头来正要问江鹤有没有什么不吃的配菜,却见江鹤半垂着头,眼睛安静地阖上,呼吸平缓而轻浅。
于枝小心翼翼地合上唇,将火又开小了一点。
她抬头望着江鹤的神情,犹豫着站起身来找来一张薄毯,又见江鹤兀地睁开了眼。
江鹤目光沉沉,惊觉自己在这里眯着了,眼里带着浓浓的戒备。
“姐姐……”于枝忍不住喊道。
江鹤皱眉,出口打断:“别喊我姐姐。”
于枝悻悻地闭上嘴,隔了一会儿,她抓了抓头上的帽子,声音轻浅:“江鹤。”
“你要去床上睡一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