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潮水般涌退，所有场景快速崩塌，在即将被这个世界推出去时，林浅温问：“你早认识他，对么？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兴趣，你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乌力欧的脸似碎片般瓦解，他扬起恶劣笑意：“不，我认识的是另一个人。”
失重感猝然袭来，等林浅温和乌力欧再度睁开眼，面前是白炽灯刺眼的光芒。
林浅温刚回神，突觉肩膀上骤然一重，她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是小黑跳上来了——不对，这只更大更重，是黑霄来了。
黑霄小小松了口气：“结界终于破了，你们到底在里面干嘛？一动不动的。”
林浅温敷衍地摸了它一下，说：“没什么，我们走吧，带上亚斯。”
乌力欧站在对面：“他要留下。”
林浅温呵呵一声：“人家还晕着呢，跟你说要留下了？”
“我要他留下。”
“你算个锤子替他做决定？”
“……”
乌力欧的眼睛都要喷火了，他刚把手伸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林浅温就抬手指着他，对黑霄说：“快，他又要掏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作弊了，快用你的旋风吹死他。”
实际上，乌力欧的能力确实平平，但架不住自个研究的道具太多，硬生生拔高了水平。
确实正在掏道具的乌力欧：“……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黑霄话不多说，一小股旋风凭空乍现，发出低沉嗡鸣，室内空间太小，后面的玻璃门禁不住庞大威压，转瞬爆裂。
黑霄朝林浅温扔了个东西，林浅温接过一看，竟然是那块绿宝石。
脑中闪过病床上亚斯看见莫伊突然出现时的面容，林浅温再看这块宝石，心里万般思绪，差点把人家的退休金给当成传家宝了。
室内旋风呼啸，林浅温靠近亚斯，乌力欧作势要拦，被旋风逼退，他双手带着一副黑色手套，竟能抵挡旋风冲击，甚至挥拳破开风团。
黑霄立于旋风中心，尾巴轻甩，风团合拢凝实，变成一只巨大的拳头模样，与乌力欧双拳对撞。
乌力欧并不退让，挥拳而出，却在相触瞬间瞳孔一缩——那风拳很奇怪，并非成团重创的力量，而是像含着无数尖刺般，密密麻麻戳刺而来。
乌力欧一声闷哼，尖锐刺痛感立刻传遍全身。
而另一边，林浅温来到亚斯面前，抱着试试的心态，将绿宝石放在亚斯手里，已失去了大半能量的宝石，逐渐散发出缕缕黑气，钻进亚斯身体里。
林浅温也是今天才知道，绿宝石里的力量，原是莫伊的。
宝石上的光芒很快衰退至消失，没了那种蓬勃生气后，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绿宝石。
林浅温：？嗯？什么普通？普通什么？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宝石！还是一百多年前的！
亚斯醒过来了，乌力欧那边被黑霄绊住手脚，向林浅温投去锐利而不甘的眼神。
亚斯捂着头，眼中似有迷茫，朝林浅温投去无声询问的眼神。
“……”林浅温挠挠脸，说：“事情之后再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目光触及乌力欧，林浅温向黑霄喊道：“这变态要能嘎就嘎掉吧，省得危害人间。”
黑霄高傲抬起下巴：“不在话下。”
乌力欧艰难地应对着如刺般的风拳，额前落下一缕发丝，忍不住低骂了声：“shit！”
黑霄堵住了出口，攻势又猛，一连串的快拳下，乌力欧闪躲不及，被锋芒的风拳擦过大腿，血液瞬间爆了出来。
乌力欧狼狈跪倒在地，阴沉地盯着向外走出的两人，语气傲慢轻蔑：“下次见面，我一定会让他躺在我的试验台上！”
黑霄心中一动，风拳快速转换成五指抓向乌力欧。后者却身形却诡异一扭，下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
已经是后半夜了，街上根本没车，林浅温意外发现这里离蓝石飞别墅还挺近，几个电话就把他薅了起来。
蓝石飞打着哈欠出来开门，不愧是创过业的，情绪很稳定，看到林浅温还关切问怎么了。
林浅温摸摸鼻子，说：“没什么事，就是想来借宿一晚。”
蓝石飞：“……所以你大半夜在外面溜达？”
“说来话长啊，明天我再跟你说吧，亚斯他——我这位朋友状况不是很好，先让他休息一下吧。”
蓝石飞没见过亚斯，但看见他们身上的痕迹和后面跟着的黑霄，大概也猜到又出了什么大事，忙为他们各自安排了房间，连黑霄都是单独一间。
林浅温跟到亚斯房间门口，看着他略有疲态的脸，说：“你先休息吧，明早我再跟你解释，行吗？”
亚斯表情淡淡地点头，关了灯后躺在床上时，无数破碎残缺的记忆从脑海深处划过，他紧闭着眼，试图抑制住随之而来的种种浓烈情绪……
林浅温累得不行，回到二楼的房间，中途遇见揉着眼睛的笔灰，蓝石飞在对他说话：“……跟着瞎起来干嘛，没事了，快回去睡吧。”
睡眼惺忪的笔灰点了下头，回自己房间去了。
蓝石飞扭头看见林浅温，刚要开口，林浅温双手合十：“感谢恩人留宿，滴水之恩，不敢相报，我会好好睡你家床的。”说完快速闪进自己的房间。
蓝石飞：“……”
完了，他现在清醒得可怕。
*
一觉日高头。林浅温起来后，先去亚斯房里，他已经醒了，又恢复成沉稳冷静的模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与昨夜那个迷茫的、略带脆弱感的人迥然不同。
林浅温本来也不打算瞒着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昏迷期间，自己和乌力欧窥视他记忆的事。
说完后，林浅温略心虚地扫了眼亚斯。
她当然能猜到，那样沉重惨痛的过去，应是他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说实话，要换是她，自己最隐秘的过去被如此粗暴地窥探，肯定会很恼怒。
亚斯微垂眼帘，琥珀色的眼珠似乎没什么波动，他的五官端正至极，到了精致的地步。
良久，他才低低回了句：“没事，看见就看见了。”
林浅温挺好奇，莫伊到底是什么异族？为什么最后突然暴走杀戮？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没有问出口，不说她在这件事上完全就是个外人，何况亚斯记忆受损，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许多事情。
林浅温去楼下吃早餐，其实已经快十一点了，也算午饭了。她心里还想着事，下楼时听见有人惊喜喊了声：“浅浅姐！”
林浅温回过神，惊见下面人还不少。除了蓝石飞和笔灰，何年年也来了，今天周末，她特意过来看何大壮，还有黑霄，也正坐在桌子上喝牛奶。
林浅温和何年年寒暄了几句，然后挑了几样食物先给送上三楼，回来后才坐下吃饭。
何大壮在跟何年年说那天去研究所的事，他口才是真挺好，明明自己在前半段就昏睡过去了，愣是能前前后后说了半个小时，连守卫穿的衣服是啥样式都详细说出。
何年年边听边露出热切的表情，惊叹世界之精彩。
林浅温吃完了，跟蓝石飞说起昨晚的事，着重描述了乌力欧之阴险狡诈，对亚斯的过往只是简单提了一句“看见了他的过去”。
蓝石飞原以为异化动物的解药拿到手，以后就没他们什么事了，虽然他也不想放过乌力欧，但上面还有个妖怪协会，他们插不了手，没想到这厮还在蹦跶。
何年年在旁边直皱眉：“这人简直万恶之源，就不能弄死他么？”
蓝石飞被她的话小小惊了一下，但也说：“怎么最起码的惩罚教训都没有，而且不是说要遣返出国吗？”
林浅温摊手：“说是等协会那边梳理好整件事后，才会进行相关处置，不过现在乌力欧也处于限制行为的状态——这么说，他昨晚的行为协会是可以出手的咯？”
林浅温说到最后，转过去问吃饱喝足在沙发上踩来踩去的黑霄。
黑霄：“嗯，店长已经知道了，等他处理吧。”
它打了个哈欠，懒懒趴在沙发上。
何年年好奇地盯着黑猫，难以想象这样小小的身体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几个人在餐桌上待了快一个小时才起来，整理完后，何年年带何大壮出去玩了，林浅温惦记十二，上去叫亚斯，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继续找他。”
亚斯的表情很平静，他找了莫伊几十年，已经停不下来了，他没有人生，他的人生就是寻找莫伊，为过去复仇。
林浅温也不意外，说：“你有手机吗？我以后该怎么联系你？”
亚斯摇头，他物欲极低，听过手机，但从未用过。
林浅温遗憾地啊了声，要是这样，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也说不准。
“这个。”亚斯拿出一个纸折飞鸟。
林浅温手颤了下，昨夜就是因为这个把亚斯牵扯了进来，没想到亚斯现在还愿意给她一个。林浅温接过来，心里想着还是把这个当成纪念吧，或者等哪天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再叫亚斯过来开心一下。
亚斯离开后，林浅温跟着黑霄去俱乐部，十二被送去那里了，由容欢治疗。
路上黑霄说起容欢：“她医术很好，能比得上专业的妖医，放心吧。”
俱乐部还没开张，这里虽是从楼梯下的角落进去的，但里面面积很大，后面甚至还有别的空间。
窗外阳光正好，投在酒柜玻璃上，折射出斑斓亮光。
十二坐在吧台前，背影静谧，有束光从他的肩膀穿过，连带着那头白发都像是在发着光。他以等待的姿势，安静地坐在午后的阳光里。
林浅温仿佛整颗心也被那光填满了，下意识放慢脚步。
“十二。”
牵挂的声音响起，十二眼里带着惊喜笑意，转身抱住林浅温，头埋在她的颈窝，真像只等主人迟迟不归的委屈大狗狗。
林浅温小心抚上他的背：“你怎么样？这里还疼么？”
十二抱着她不撒手，闷声道：“不疼。”
一旁的黑霄跳上吧台，无语地看他俩腻歪，时贯飞从走廊那边走出来，朗声说道：“都在呢，平安回来就好。”
林浅温回头，拉着十二到旁边坐下，问：“容欢呢？我还没和她道声谢。”
时贯飞顿了下，双手撑在桌面上，健硕的手臂肌肉线条明显，他说：“有件事得跟你们坦白……其实容欢一直都有跟乌力欧联系。”
林浅温有些发懵：“什么？”
时贯飞：“这事说来也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及时照顾她的情绪——”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和她只是朋友，不需要对她负那么多责。”时欲走了出来，有些不快地说。
时贯飞只是无奈地看时欲一眼，像在看不懂事的孩子。把时欲气得坐在旁边生闷气。
“容欢以前有个玩得很好的姐姐，那人曾救过她一命。”时贯飞简单说起那段过往，“两百年前，她姐姐历劫失败，容欢拼死去救，勉强留下一抹元神，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寻找救回姐姐的方法。”
“你可能不知道，元神这种东西吧，挺玄的，简单来说，它有点像那种保有意识的精神力，有时候也确实能凭此达到起死回生的神效。但问题是，她姐姐那时肉身元神俱毁，只留下那么虚无缥缈的一缕，实际上已经无力回天了。”
林浅温睁着眼睛，听着又一个人沉痛的过去。
容欢一直不放弃，后来遇见了乌力欧，她那会儿才想到，对呀，本土的法子行不通，那就试试其它异族的嘛，于是就和乌力欧牵上了线。
先前林浅温他们去研究所的时候，是容欢提前把消息告知，乌力欧才故意留下了那些棋子。
乌力欧告诉容欢，只需要她姐姐身上的一点小小的组织，就能复制基因，塑成一具一模一样的有血有肉的躯体，到时候再放上姐姐的元神，也许能成功。
林浅温听到这里就明白了，容欢很早就知道乌力欧的存在，比所有人都早知道，她也知道乌力欧在肆意抓捕动物做实验，却一直视而不见。
林浅温不随意揣测她是否有出手帮忙，但她放任的行为，无疑间接导致了更多无辜动物被抓，丢掉生命。
时贯飞叹了口气，说：“我也是前不久才察觉到的，她并非是非不分的人，但只要扯上那个人，她就没了理智。”
时欲这时在旁边冷哼一声：“不会是非不分，但愚蠢！她也不想想，在元神这方面的研究有谁比得过华夏的神怪们？就西方异族那些个脑子，整天钻研些花里胡哨的，我看他们反过来求我们才对。”
时贯飞略无语，递了杯鸡尾酒过去，试图堵住他的嘴。
“容欢是协会的人，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早上已经被带走调查了。”时贯飞说。
林浅温一愣，被带走了，难道是店长……？
“我虽然有劝，但是她主动说出去的，而就在两天前……乌力欧交给了她一具肉身。”
林浅温：“成功了？”
时贯飞摇摇头：“不知道，她没说。”
事实上这两天他也一直没见着容欢。
昨夜容欢大概是要来见他的，但临时被黑霄叫去治疗十二，后来就直接走了。
时贯飞：“说到底，这件事都是我们没有及时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引起的，我要向你们道歉……”
时欲移开杯子，护犊心切：“始作俑者当然是那些奸猾的异族，关我们什么事。”
时贯飞小小呵斥了他一下，后者嘟囔：“早让你辞去这破职位了……”
“他说的也没错，当然是干坏事的人的错。”林浅温握着十二的手，说：“我无法代表所有被迫害的动物说什么，现在实验已经结束了，希望你们能给它们一个公正的结果……至于我和十二，还有小蓝他们，已经没什么了。”
时贯飞重重点头，末了正色道：“乌力欧的上司，不日将抵达青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