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情绪忽然爆发之后就只留下一片茫然,克劳德垂着脑袋很轻地说:“该放弃了,这样漫长的时光,留在殿下身边陪伴祂不好吗?”
良久,埃德出声:“所以这就是你连北原都没有飞出去的原因?”
蔫头巴脑的克劳德瞬间满头黑线。
“请不要提这件事了谢谢!”
“那好吧,不提了。”
埃德背靠书架直接坐到地上,姿态随意:“聊点别的,我觉得吧,我可能还真的是那个天选之子。”
“哈?!”
看克劳德的眼睛,估计有一句“你脸真大”被咽了下去,他模糊一笑,也不在意,只是开口说:“好多人知道纯白之地的存在,但不会有人突发奇想与寻找纯白之地的,我也不是例外。”
克劳德跳上他的膝盖,沉声问他:“什么意思?”
坦白自己好像上当受骗过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他这种自诩精明的。
埃德缓了缓叙述道:“五年前我越狱来到拉姆镇,当时只是单纯想这里对人口信息核实并不严谨,可以躲藏一段时间,按照我的计划,在冰原获得足够的金钱后就去游历大陆,但忽然一个青年出现,我忘记他的模样了,估计有刻意隐藏,他询问我可否知晓纯白之地。”
“他的实力很不错,像是冒险小说里那种冷漠杀手,皮肤苍白身体瘦削,还有非常出色的身手,嗯,起码和我旗鼓相当。”
“他说他要去纯白之地,问我要不要一起,比试一下谁先找到。”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克劳德小心翼翼地问:“然后你就应约了?”
埃德忽然伸手捂脸:“好吧,我承认这么简单被骗显得我很蠢,你就当我当时脑子被驴踢了吧。”
“不,我想说的是那你可能输了,在五年前,我曾经在冰原尽头的海域看见过一个和你描述差不多的黑衣人……”
良久沉默,克劳德飞速又小声地说:“我当时就在纯白之地的入口不远处,单方面从你们抵达那里的时间来看,他和你旗鼓相当的说法是错误的。”
又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埃德干巴巴开口:“冰原的尽头也是海吗?”
“嗯,大陆不过是死亡中挣扎出来的一片孤岛,他的四面八方都是海,你当时没看见吗?”
“没看到,我抵达的时候正好在吹冰风暴,持续了三个月,我一步开外我什么都看不见。”
“哦。”
克劳德尴尬到翅膀和爪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他决定转移话题:“那这些笔记……”
“看,赶在关门前我们要看完它们。”
埃德眼中狰狞一闪而过,他咬牙切齿:“能见到尤利尔,那就是我和祂的缘分,祂的过去,我一定要亲手揭开。”
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克劳德想问,但不敢,更不敢反抗……
笔记上描述的故事克劳德早就烂熟于心,它甚至纠正了里面四十六处失误,为九十七则语焉不详的传言找出出处,打架二十八则神灵现世的故事,但没有寻找到关于尤利尔的只言片语……
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场雪,消失的干干净净。
哪怕不抱有期待,可当笔记被翻到最后一页时它还是忍不住失落,大概因为……一天的努力就这么白费了吧。
“现在我们……”
一个“回”字犹犹豫豫吐不出来,因为埃德的脸色实在可怕,不是说多难看,在克劳德看来非常平静,但那湖绿色的眼睛就就好似有风暴在酝酿。
“我们先不回去,”最终埃德说,“我说了,这里的笔记不全,接待员小姐提过一句,过于破损严重的被送到中央教堂去,我们去那里找。”
只要能发话在克劳德看来都是一间好事,它大大松气:“也行,我们先回去吧。”
“嗯。”
他起身将克劳德揣进口袋里离去,依原路返回,已经开始疲倦的脑袋依旧转个不停。
送入教堂的笔记只怕不好用常规手段借到,而他们自以为是的修复,又会将多少捕风捉影之类的字句自作主张地删除?
埃德不敢赌,他决定今晚就偷偷潜入教堂,这种心情和他当年追连载小说,迫不及待想知道凶手但新一期还没有更新,他直接找到作者家里去一样。
或许更紧迫一些。
他放下刀叉欣赏橱窗外的夕阳,云彩被渲染但十分烂漫,绯红勾勒出教堂尖尖的钟楼。
如果布局没有太大变化的话,破损的书本会被送到阁楼上,唯一的钥匙在牧师手中,而牧师会在夜晚正式入睡前提灯巡视一遍整个教堂。
嗯,要换一身轻便的衣服,这身学术长袍过于束手束脚。
安静啄饮果汁的克劳德对埃德心中逐渐完善的计划并不知情,满脑子都想着回去睡一大觉。
吃饱喝足付完钱,埃德起身准备离开,却忽然看见一位蹒跚老人直直向自己所在的餐厅走过来,他脸上沟壑纵横,一头短而硬的白发极其具有辨识度。
如果就这么出去,可能会碰见……
埃德又坐回去,抬手将帽檐拉低一些。
只要将注意力集中一点,在这还算安静的餐厅里,你可以听见很多动静。
埃德注意到老人似乎这里的常客,只是和侍应生对视一眼,侍应生问他:“一份烤牛排配煮豌豆?”
“嗯,麻烦了。”
然后老人才左顾右盼的找位置。
现在饭点刚过,人不算少但也不多,埃德替老人找到的、可以落座的位置就有四处,可怕什么来什么,老人扫视一圈,径直向埃德所在的方向走来。
埃德捏紧手里托盘,不走不行了。
擦肩而过,老人注意力全放空座上,埃德侥幸逃过一劫。
他匆匆向门外走去,就像戏剧一般,神色匆匆的萨里编辑忽然从埃德没留意的角落冲出来,而他险险避开,听见他询问侍应生:“还有烤羊腿和炖土豆吗?”
或许留下来打声招呼才不奇怪,可埃德还是决定拍拍衣服继续离开。
或许不该拍衣服的,这样就不会被热情的萨里编辑拉住胳膊了。
“尤利尔先生,好巧啊,哦,对,博物馆就在附近,怎么样,《神典》对你有帮助吗?”
埃德想杀人!
“很有帮助,不过很抱歉我现在有急事,恕不能奉陪。”
“发生什么事了,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你能帮助个锤子!
老人已经往这边看过来了,埃德保持微笑,语速飞快:“恐怕不能,明天再见!”
估计真的有什么急事吧,萨里没留住也不坚持,只是难免担忧,一回头就看见一脸正色的威尔逊先生,他压下情绪上前打招呼,威尔逊问他:“那位就是你说的来自星星高原的学者。”
“是他,尤利尔先生是一位很优秀也很有礼貌的学者。”
“研究神学?”
“嗯。”
“呵!”
当天色全黑之后,街道两旁昏黄的路灯被工人依次点亮,克劳德从路灯下飞过,留下一道轻盈的影子。
它最终停在埃德脑袋上,心里有气,两只爪子毫不留情地扒拉他的头发。
埃德忍辱负重,温声询问他:“情况如何?”
克劳德本来蔫头巴脑看着十分丧气,但听见埃德的问题又心情好了一些,它非常不客气地告诉他:“放弃吧,你们不像你说的只有几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牧师,那里有获得神灵权柄的十位非凡者守护,你溜不进去的。”
十位非凡者……
埃德紧皱眉心,觉得不对:教堂面向全部市民开放,但里面并没有太贵重的物品,从来没有盗贼敢把手伸到那里去,是以里面的防守并不严密,起码在查尔斯家族统治时期是这样的。
戴维斯家族是把金子埋教堂下面了吗?看守这么严格?
头皮阵阵疼痛干扰他思考,埃德把克劳德“请”下来搁在掌心,和颜悦色:“详细说说。”
它蔫头巴脑的,是真的困,也不想说话,思索一番索性命令他:“闭眼。”
埃德依言照做,下一刻就感受到胸口羽毛的热度,他在一声轻啼中睁眼,看见了蓝天白云,还有中央教堂黑蓝色的走廊。
是梦。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克劳德忽然睁眼落到他肩上,示意他看迎面而来的黑衣牧师。
“快跟上,梦中大部分情景都是虚假的,只有牢牢跟着梦境主人才能保证绝对安全。”
埃德看它一眼,不紧不慢地挪步,问他:“乱跑会怎么样?”
“迷路,掉入循环梦境中再也醒不过来,”克劳德强调,“越是普通人的梦越要警惕,他们本身的灵不足以创造真实的梦境,思路在梦中也不是相对清晰。”
埃德点点头,示意懂了,转而又不解:“你拉我进这么危险的梦里做什么?”
“让你亲眼看看,你描述的教堂布局和我看见的差别很大,嗯,而且这里有很大的问题,我表达不出来,还是带你看看比较好。”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重复牧师白天工作的梦,并不算危险。”
嗒,嗒,嗒……
脚步声一下下在游廊回响,黑衣牧师走到广场,他投喂白鸽,和前来的信徒交流,打扫卫生,布道宣讲《风雪通世录》,为迷茫的信徒解惑,安静地在神像前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