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试着敲敲那层冰壳，有开始垂眸观察自己手里的短刀。

他的经验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他能轻松破开的防御，可是……

刀刃试探着砍向腹部冰层，他根本没有多用力，短刀轻松没柄。

他盘腿而坐，小心将刀面血迹擦拭干净，然后左看右看，对此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这是他从黑市随手买的短刀，胜在轻便易携带，当时他也现场试过锋利度，绝对没有这么夸张。

难道这是什么隐藏了真容的神兵利器，只等有缘人才显示真实水准？

回忆着曾经拜读过的冒险小说，埃德一边觉得荒谬可笑一边又找不出其他合理解释。

也没有太多时间让他思考更合理的解释，无论如何，从目前来看这都是对自己好的变化，他求之不得。

充足休息后他一路下地下走去，从充盈的风可以判断下方有非常广阔的空间，联想报纸上曾经说过的埃德落网后，菲林城因为失去统治者一度陷入风雨飘摇的混乱当中，危急关头阿尔弗雷多带着忽然出现的士兵接管本地治安。

埃德可以预见这里或许就是当时阿尔弗雷多偷养私兵的地方，一个宽阔的、可以容纳上千人生活训练的地下营地。

他一脚迈出通道，眼前庞大的洞穴就像是把整个小山都推平了，他站在高处，看见冰雪蔓延到整个洞窟，这里就像一个缩小版的冰原，呵出的水汽一眨眼就能变成细小的冰珠。

凭借绝佳的视力埃德可以看见中央唯一的人影，他除脑袋外的全部驱赶都被冰层覆盖，而在他背后是一座硕大的冰雕的巨龙雕像。

埃德手足僵硬，他仿佛又回到那一年，他推开长老院的门，发现年老体衰的长老们全部因为冻伤而去世，而查尔斯家族的家主就在长桌首位落座，冰霜以他为中心蔓延。

“神灵将在我体内降临。”

他如是疯狂说。

神灵通过赐予权柄让普通人不再普通，可能承受多少的恩赐，还要看个人体质，如果过量，那反噬势必严重，当初有一段时间查尔斯家族的非凡者数量激增，但很快就没了声息。

三家争权的时候，戴维斯家族也是依靠远超于其他两家的非凡者数目自诩神灵的选择，最后拿下胜利果实。

当年的埃德并没有搞清楚，神灵为何会配合他们那疯狂的计划，但或许今天，他能够有机会弄明白。

覆盖冰霜的台阶并不好走，扶手如同摆设，埃德碰也不敢碰，但这一段路他就走了有接近半小时。

这期间他的双手已经被冻的青紫一片，薄薄的双层风衣根本不能应付这样的天气，埃德一边冷到磕牙一边暗下决心等一切解决后要去南方逛逛。

他用布带缠好冰冷的刀柄，单手紧握，尝试活动身体的同时祈祷短刀还能稳定发挥。

他试探攻击被冰层束缚的阿尔弗雷多，在即将接触到的时候，阿尔弗雷多醒了，猛烈的暴风雪瞬间包围他，他体表冰层具碎，哪怕及时规避也有相当部分碎片扎入埃德体内，他瞬间僵硬，被远远甩到冰柱上发出沉闷响声。

一击绝杀，埃德彻底失去行动力，他艰难地抓紧刀柄，用迷迷糊糊的脑子判断：这不是一般非凡者的水平，阿尔弗雷多难道成功了？

暴风消散，阿尔弗雷多站在距离他五十步开外停下，他的肌肉鼓起，眼眶中一片漆黑，腹部往下还有隐约龙鳞可见。

他忽然指着埃德怒斥：“挑衅神灵，当诛。”

低哑雄厚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无上威严，埃德有想起那一句：“神灵将在我的体内降临。”

成功了？埃德困惑地看向阿尔弗雷多，可他这副模样，分明和家主一样，疯了。

阿尔弗雷多还是没有选择靠近他，而是凭空凝结出密密麻麻的冰锥，系数指向埃德。

埃德被压迫着无法动弹，迷迷糊糊地想：早知道就把克劳德带过来了，起码有个伴。

那些冰锥稍微靠近强大的压力就将他的皮肤割出一道道小口，他安然合眼等待自己的命运。

又有风起，只是这一次不再寒冷，埃德忽然感觉浑身一轻，那些痛苦和寒冷全部不见了，他试探睁眼，发现冰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温暖的光雨，光雨之下，是身体单薄，脸色苍白的少年。

埃德眉心紧皱，感觉祂比自己上一次见面状态要差了许多，是因为从纯白之地降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吗？

那位半疯自诩神灵的家主并没有让尤利尔多看一眼，祂自上而下注视自己的信徒，声音轻飘飘的感觉气力不足。

“我以为凭你能找到纯白之地的实力，不需要我再额外的恩赐就能活的很从容。”

埃德扬起笑容，语调轻快：“没办法，就像您说的，我好奇心太重。”

尤利尔忽然出现在他的左手侧，只是轻轻的触碰他感觉左手的知觉立刻恢复，埃德试着动弹两下，和平时无异。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增益，但可以让你的对手失去非凡，所以现在，放手去干。”

话说完埃德感觉尤利尔的身形虚弱许多，本来一大堆的问题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他摇摇头，冲向阿尔弗雷多。

阿尔弗雷多本能抬手，却什么都没有召唤出，无奈他只能用双拳做格挡，其本人也是一个格斗经验丰富的战士，又有悬殊的体型差，埃德一时在他手中难以取得优势。

尤利尔对这边的搏斗不感兴趣，祂走到冰雕前，那是少有的、没有在祂手中消亡的存在，祂细细摸索，垂下的眼眸藏着晦涩难懂的情绪。

冷的……

祂停驻良久又一次犹豫地抬手，可这一次还没有触及，冰层忽然坍塌。

尤利尔回头一看，埃德已经解决了战斗，非常干脆的一击毙命。

注意到祂的视线，埃德笑容更深，他走近尤利尔，问：“把我从破碎梦境推回现实的也是您吧？”

“嗯。”

尤利尔对此别太在意，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忽然心情不错，祂更关心那冰层下显现的物体——淡蓝色，只有幼儿拳头大小龙形魂火。

魂火灵智未开但对危险有本能的懵懂反应，察觉到尤利尔的注视就开始跑，可惜跑不掉，祂一招手，就被动地飞向祂。

“这是什么？”

埃德试着伸手触摸，小龙呵出一口白气，严寒无声蔓延，像是一种威胁。

尤利尔将小龙放到远离埃德的一侧，回答：“让刚才那人陷入疯狂的原因，你的叔父曾派人向西弗勒斯求取来的一缕灵魂。”

问题有很多，偏偏埃德挑着问了一句：“您居然知道我叔父？”

尤利尔无言以对，抬手放走那只小龙就打算离开，但埃德忽然伸手抓住了祂的胳膊，让祂不得不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同时轻轻挣开他。

“有，只是神灵的一缕灵魂就如此危险且珍贵，您说的西弗勒斯为什么会赐出呢？”

“不知道，”祂轻轻抬头看向远处，“人类是最会花言巧语的种族，我如何能知晓他们用什么样的话术让西弗勒斯中招。”

祂将目光落回埃德身上，用眼神询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很多，但埃德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自己找到答案，最重要的是：“我给您的信您看见了吗？”

“……嗯。”

埃德摊开双手，问祂：“那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呢？”

尤利尔眼睫毛一颤，实打实的困惑：“还需要回信吗？”

埃德噙着笑语气果决：“当然，就像您听到青鸟的旅行汇报要给予回馈一样，我到然需要回信。”

很合理的解释，尤利尔缓缓点头，身形缓缓消失。

“我会给你写回信的。”

冰雪和尤利尔一起消失，巨大的洞窟中只有岩石、泥土、尸体和满脸喜悦的埃德。

让尤利尔回信的本意是靠频繁的联系取得在意，目的达成他自然高兴，可尤利尔迟钝又迷糊的反应似乎让他更为兴奋。

和那些高高在上不许亵渎的神灵不一样，就算是大逆不道的触碰也没有惹出祂的火气。

这样平易近人的神灵，这样不谙世事的尤利尔，实在实在，太有意思了！

他开始发自内心地对祂生出喜爱之情。

冰原，昼夜不息的风暴有了难得平静，这是真正难得的好天气，雪层下的动物们系数冒头打算捕猎觅食，这其中就包括那些零星的冒险家们。

亨利站在队伍当中，身形瘦了一圈，但肌肉更加结实，胡子拉扎的面容愈发沧桑也愈发坚毅，他的动作干练老道，不再锋芒毕露，和拉姆镇时期完全不像一个人。

一切看起来似乎在变好，可他的精神却在受着严重摧残，那紧绷的弦迟迟无法松懈，眼下青紫明显但双眼却诡异地闪烁着亮光，哪怕亲眼看见天晴，他耳侧幻听的寒风声依旧不见停歇。

或许能够活着回去，但这场折磨或许会伴随他一生。

尤利尔先生是对的，他并没有深入冰原的能力。

“看头顶那是什么！”

忽然有人惊呼出声，亨利第一时间以为是攻击，本能握紧手中长矛，可当他抬头时，愕然发现一只漂亮的青色小鸟飞过天际，它胸襟处一片雪白，尾羽是如梦似幻的渐变青。

亨利屏息注视它离去，听见同伴感慨：“冰原中还有这么美丽的精灵。”

声音特别清晰，除此之外只有轻微的踩到积雪的咯吱声。

他耳畔的寒风呼啸声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