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快点！”
“上去！”
……
埃德混在大部队中被士兵五花大绑，推搡上市中心的刑场，上面早就堆放好薪柴，高大魁梧的将军站在正中央，对他们这些“囚犯”，对被士兵强行拉过来围观的群众说：“放弃你们的信仰，依赖自我的力量，国王便宽恕你们。”
埃德明白了，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王权和神权的争斗，可惜了这样好的言论，国王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只是在用这些理论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回想将军的话，心情复杂，如果这是三个月前，他可以非常从容地站出来坦坦荡荡地说：“我没有信仰。”
可是现在，回忆起那逐渐下陷的神殿，他和所有人一切保持沉默。
将军冷笑一声，选中一位穿长袍的祭司，将他压到火刑架上，下令泼油点火。
风助火势，在炎热的阳光下，烧焦的油脂气味和控制不住的凄厉惨叫不断扩散，凡目睹者皆心跳剧烈，冷汗涔涔。
也就只有久在战场的将士可以在这样的情形下面不改色、游刃有余。
埃德表情非常厌弃。
古伦王国是一个庞大的帝国，人民信仰非常庞杂，也没有一家独大的趋势，绝没有迫切到如此逼迫的情况下，他不清楚那位国王是怎样想的，只是四周那种被压抑的愤怒隐隐让他心惊。
这只是发生在这一处的事情，那别的地方呢，有多少这样的事情在上演？
国王这是在自取灭亡。
不过在他灭亡之前，自己可能就要先灭亡了。
持剑的将军走到他面前，宽剑搭在他的肩膀上，他高高在上地问埃德：“能否放弃你的信仰。”
埃德抬头，试图缓解这紧绷的气氛：“我们虽然信仰神灵，可这不妨碍继续劳动，良田没有被荒废，马上就要迎来丰收，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休息时间去神殿寻找心的安宁呢？”
他言辞恳切，身后人群隐隐躁动，将军的眼睛细细眯成一条缝：“所以我最讨厌油嘴滑舌的自作聪明人。”
锋利的剑刃移向埃德脖颈，在他身后，不起眼的刀片已经割开绳索，仅有的几个目睹者选择沉默，但在将军挥剑的那一刻，埃德又默默收回刀片。
就赌这一次！
他眼神兴奋，接近极限的心跳几乎让他窒息，这种将生命放上赌桌的感觉难以形容，最后的结果又让他喜悦到晕眩。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捏住刀面，使之无法寸进，凛冽的寒香钻入鼻翼，埃德深深铭记，却形容不出那是什么。
他扬起笑脸，和尤利尔打招呼：“午好，殿下。”
尤利尔未做回应，用眼神示意他先起来。
埃德依言照做，看着祂轻轻将剑放在他身后一人的肩膀上，然后轻轻退后，低声和埃德说：“走。”
一路离开刑场，走出士兵的包围圈后埃德忽然感觉身体穿过一阵涟漪，风声和鸟鸣声更加清晰，还有那古怪的燃烧的味道又重新钻入鼻腔。
他本能回头，看见那些士兵、观众还有囚犯都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眼睛是轻轻合上的。
一个梦……
他看向身侧，尤利尔依旧存在，肌肤虽然苍白，但比起之前在北原所见要凝实许多，埃德不动声色地松一口气，语调轻快：“我以为你会像小说里写的劫刑场那样轰轰烈烈，在万众瞩目之下嚣张地带走我。”
尤利尔抬起纯黑的眼眸环顾一圈，带埃德进入一家餐馆二楼靠窗位，视角正对着刑场。
“这里有很多人，各自信奉不同的神灵。”
“嗯？”埃德不解。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当出头鸟。”
“哦～”
原来是回答他上一句话，恍然大悟的埃德心情更加不错，他感觉涟漪散开，向窗外望去，所有人对忽然消失的埃德毫无察觉，将军依旧持剑，用同样的话术询问囚犯。
“能否放弃你的信仰？”
那位头发火红潦草的中年男人冷笑一声，褐色手臂上忽然燃烧起火焰，麻草做的绳索系数化为灰烬。
他直起身，双手如烙铁紧紧抓住将军的脖颈，高温让他的脸色瞬间红如虾米。
一位非凡者，应该……不止一位。
风忽然改变规律，一两片如小刀子一般割破所有囚犯的绳索，一位黑袍巫师站出来，高声指责那些士兵：
“这一切不过你们用权利屠杀生命的借口，你们在战场上失去了对生命、对神灵的敬畏之心，你们的高傲如此刺眼，你们是忘了当初你们的、我们的先祖当年在野兽天灾面前朝不保夕，是如何卑微虔诚地祈祷神灵垂怜！”
老巫师激动不已，愤怒感染了整个人群，眼看这危险的炸药就要点燃，刑场另一端、长街尽头忽然传来剧烈的震动声，下一瞬呼啸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别说普通人，就是非凡者们也是脸色突变，在密不透风的破甲箭下狼狈逃窜，但依旧逃不过被扎成刺猬的后果。
浓郁的血腥味在死寂的刑场上蔓延，震动一步步逼近，那是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他们是战争磨砺出来的精锐之师，冰冷肃杀的气场甚至可以让普通人胆战心惊。
为首的将军披黑色长袍，目光冰冷眼神倨傲，对幸存者们说：“我们的军队战无不胜，依靠我们也可以赶跑野兽和敌人，至于天灾，本就是神灵充满恶意的玩笑，为何要在神殿下匍匐做奴，而不是起身堂堂正正做人？”
埃德忽然感觉这就是一出浓墨重彩的闹剧，处处透露着荒谬，就连台词也是流行的冗长风格。
真是疯了。
他急需要看点别的洗洗眼睛，于是看向对面垂眸神色恹恹的尤利尔，忽然惊奇：“你今天似乎不着急离开。”
“嗯，”尤利尔手指摸索一个茶盏，安安静静地回答，“投注在我身上的视线消失了，我可以出来很长一段时间。”
“具体有多久？”
“到祂们将混乱镇压。”
祂们，混乱……
埃德又看向窗外，一脸若有所思。
最后他问尤利尔：“在外面这么久，你有什么打算吗？”
如果没有的话，埃德想，他不介意带这位看起来有点呆的神灵去四处逛逛看看，青鸟绘声绘色的描述依旧不够真实，有些景色还是要亲眼去看。
埃德心底开始写计划书。
“有，我出来找种子。”
埃德维持笑容，努力让声音亲切：“找什么种子？”
“不知道，要一种顽强的，可以在极端恶劣气候下生长的种子。”尤利尔如此形容。
埃德笑着补充一句：“是可以种在纯白之地的种子吧？你终于忍受不了那里的单调了？”
“……”
这时的沉默更像一种被戳破的默认，埃德借倒水的动作缓缓思考，问他：“打算去哪里找，无尽之森？地母的神国就在那里，作为生命之母，你想要什么样的种子都可以被满足吧？就像不久之前一位面黄肌瘦的贫民从沙漠跋涉入雨林，求取到一种可以长出面包的树。”
埃德紧紧盯着尤利尔，看着他在短暂思索后点头：“可以考虑。”
埃德捏紧杯子：“你要自己去吗，还有别的需要去的地方，会不会时间上来不及？”
“没关系，这一次不行，下一次再出来也可以。”
尤利尔并不着急，可埃德似乎很替他急的样子，紧跟着否定：“那怎么行，那多没有效率，青鸟呢，它们遍布大陆，为什么不让它们替你寻找种子。”
“因为它们不知道我需要的是哪一种。”
“这多简单啊，”埃德笑着看向窗外，那里和这里是两种氛围，士兵似乎忽略了对这一块的排查，“让青鸟把所有种子带去纯白之地，你可以慢慢寻找你需要的。”
“你觉得呢？”
他认认真真地看向尤利尔，就像和老师表达完自己的意见后忐忑不安的学生，尤利尔轻轻地回答：“也可以。”
“那就这么决定了！”
埃德迅速又干脆地拍板，通过感应羽毛与克劳德获得模糊的联系，之后他佯装后知后觉地睁眼看向尤利尔：“我似乎逾矩了，由你来联络青鸟或许更方便。”
“随便，你也可以。”尤利尔并不在意这些。
埃德愈发愉悦，他得寸进尺地问：“那我帮你这个忙，你是不是也该回报我一些东西。”
“……”
尤利尔多看了他好几眼，似乎一直在确认他有没有脸皮，最后祂慢吞吞道：“你现在很像忽然向父母献殷勤赚零花钱的小鬼。”
埃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给吗？”
垂下目光，说起另一件事：“我帮你离开纯白之地，你还欠我一个要求。”
“这个另算，”埃德一嘴的歪理邪说，“要求是你主动向我提出的诉求，但这个是我主动为你分忧。”
埃德目光坚定，面对尤利尔欲言又止的表情毫不动摇，最后尤利尔妥协了，问他：“你想要什么？”
“不急，如果让青鸟替你寻找种子，那接下来的时间要怎么安排。”
“不知道，没事情干的话就回去睡觉吧。”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在这附近走走逛逛，看看古伦王国的风土人情。”
埃德身体紧绷前倾，眼神显得过分用力，过久的沉默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于是后退一些故作找补：“你知道的，一个人的旅途太无聊了，而且你看外边正乱着，我不多危险啊，万一又有威胁小命的事发生你千里迢迢来一趟也不轻松是不是？”
“……好。”
“衣食住行我全包，绝对不会委屈……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
埃德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