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依旧在持续，士兵一对对整齐的脚步声和铁甲的哗啦声成为新的噩梦，风雨飘摇，据说现在拥有信仰等已经同与叛国罪，神庙被系数焚烧殆尽。
埃德眼睁睁看着曾经充满烟火气的集市变得冷冷清清，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回旅馆的路上埃德目睹士兵抄家，将惶惶不安的一家人拉出房间，下属粗鲁且彻底的反查。
一无所获，提前得到消息的丈夫为了不被抓走已经把所有可疑物品都处理了，士兵固然正直，没有带走一丝一毫财物，可被翻落破坏的现场他们也没有复原，而是扬长而去下一家。
妻子倒地啜泣，只觉得绝望，她本能要抬手祈祷，却被丈夫死死按住手腕。
埃德抬头看明媚阳光，想，原来不是每一件惨事发生的时候，都会有坏天气做背景的。
回到旅馆看到坐在躺椅上翻看书籍的尤利尔埃德才觉得好那么一点。
他双手环臂靠门安安静静地观察尤利尔，祂垂眼一片安然，侧颜带着一种不惊不扰的神性，可单薄的身体始终让埃德觉得祂更像一株苍白的、营养不良的植物，格外脆弱。
美好被楼下忽然而至的士兵打断，他们又开始了盘问、抓人，虽然知道因为不可抗力他们会忽略这一隅，可埃德的心情是实打实地收到了影响。
“国王是不是疯了，他这是什么新奇的自杀方式？”
埃德蔫头巴脑地跪坐在尤利尔身侧，脸颊贴着扶手，眼睛不离开书页地回答：“疯子的自救罢了，很快祂们就会发现，这只会加速自我毁灭的进程。”
祂们？
埃德抬头，心中有诸多不解，可尤利尔看起来一副并不想多言的意思。
他看向尤利尔手中的书，那是一位吟游诗人同伴送给他的诗集，祂那半透明粉白指甲压着的一句话刚好落入埃德眼中，被他记下。
是恶魔制造了灾难，还是灾难滋生出恶魔？
一直等到尤利尔看完手里并不厚的诗集埃德才殷勤地送上自己外出买的东西，是一套当地贵族流行的夏装，布料手工什么都是挑的最好的。
从尤利尔的沉默里埃德看出他不是很热情的态度，于是劝他：“入乡随俗。”
“他们看不见我。”
“可我总想为你做点什么。”
埃德自下而上观察尤利尔，看见祂眼睫扑闪，最后伸手抓向盒子里的白色衬衣。
“需要我帮忙吗？”埃德笑着询问。
天地良心，这绝对只是一句习惯了的调笑话，他会习惯性地在朋友换衣物时欠欠地说一句，然后心满意足地获得一个“滚”字。
尤利尔始终不高高在上的态度让埃德一时忽略了分寸，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尤利尔已经轻轻点头：“可以，你来。”
面对尤利尔起身坦然张开的双臂，埃德陷入沉默。
他虽然奇葩，但也是正统教育下的奇葩，哪怕当初没有信仰，也认为神灵高高在上不可亵渎，这种轻佻的调戏什么的……
他抬头与尤利尔对视，对方眼中的漠然无所谓忽然让埃德清醒。
或许在祂看来，这不是站在平等视角下的玩笑，而是自己的奴仆提出的虔诚的侍奉请求，是对他的恩赐。
埃德整个人忽然安静下来，不在花枝招展孔雀开屏，笑容也收敛的干干净净，他维持单膝跪地的姿势，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替尤利尔解开腰带。
“在此之前，您的衣物由谁更换？”
他尽量不将目光多触及祂的身体，尝试用对话缓解氛围。
“青鸟们偶尔会。”尤利尔向来有问有答。
埃德为祂整理衣领的动作一顿，心情复杂：“克劳德和我说，青鸟一族把您看做它们的新娘。”
“假的，它们记错了。”尤利尔毫不犹豫地否定。
白衬衣背带短裤配小皮鞋，埃德用丝带固定长袜，扣上皮鞋扣子后抬头，尤利尔褪去了一些距离感，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安安静静的像一幅画。
美使人心情愉悦。
埃德起身胆大包天地抓一把他手感不错的头发：“我给您扎一个头发？”
“随便。”
随便弄弄也很漂亮，埃德为祂扎一个小辫，用墨绿色蝴蝶结固定，优越五官显露无遗，埃德把镜子对向祂，手搭在祂的肩膀上，心情矛盾复杂。
很像将这样的尤利尔带出去炫耀一番，但又不想让他们看到祂。
尤利尔注视着镜子，并没有看出自己与往日有何不同能够让埃德如此感慨，自认换装游戏告一段落的祂又重新坐回躺椅上，身子一侧打算睡觉。
埃德看的略微无言，询问祂：“您的娱乐活动就只剩下睡眠了吗？”
“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尤利尔闭着眼睛回答。
士兵已经走了，虽然留下一地疮痍但生活还要继续，许多店铺在草草收拾后继续开门迎客，埃德看一眼时间，刚好到了饭点。
“要不要和我下去尝尝当地美食，他们的点心花样多而且很好吃。”
在埃德锲而不舍地摇晃躺椅下，尤利尔轻轻睁开眼睛。
半小时后，他们坐在一家气派的饭店大堂靠窗座位，桌上摆满热腾腾的面点菜品，味道姑且不论，外形绝对过关，尤利尔挑挑拣拣抓起一个花瓣形状的轻轻咬一口，松软可口，确实不错。
埃德笑着注视祂的尝试，可以看出尤利尔对此还算满意，但没法看出祂具体的喜好，因为祂每样都只吃一个，挨个品尝完之后他抽出口袋里的丝巾擦手，无声注视埃德。
“好了吗？”埃德后知后觉地问。
“嗯。”
虽然解决了一部分，但桌上还有相当多的剩余，而身为纯正北原人，习惯粮食匮乏、以肉为主食的埃德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吃面食，如何处理这些点心让埃德头疼了一下。
“殿下，嗯，您能够接受脏乱差的环境吗？”
尤利尔：“？？？”
与干净体面相反的城市另一面，只用一条街做隔，这里的房屋逼仄矮小，密密麻麻的窗户如同蜂巢一般，狭窄道路上滴水的衣服，到处乱飘的垃圾还有行尸走肉的居民构成整幅画面。
士兵梳子一般清洗城市，让很多地方变得清冷紧绷，但这里似乎不受影响，每个人都在麻木的过自己的生活。
不过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些生存都困难的人除非神殿发送救济粥否则不会报道的人反而会让士兵忽略，而且脏乱差的程度就算士兵也不愿意过来吧。
体面的衣着已经引起很大的注意力，埃德抱着包裹一家规模很小招牌锈迹斑斑的孤儿院中，这种开在平民窟的孤儿院也被戏称为“小偷乞丐职业技术学院”，收养人只是希望依靠小孩子的特质赚钱，绝不是大发善心才办孤儿院的。
这里只有一位穿着带补丁马甲的中年男人在抽烟，他看着埃德一歪头突出烟圈，问：“找哪位？”
埃德笑着将布条包裹的外卖盒推给他：“送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们。”
男人漫不经心地打开包装盒一看，从没有见过的高端点心让他的眼睛都直了，可口中依旧说：“还不如送点钱过来，再不济两口肉也行。”
当着埃德的面，男人毫不客气地抓起点心一口一个，手指在白色糕点上留下一道黑影，埃德毫不在意，带笑离开——
这是神灵点头允诺的赠予，出口就成因果，具有明确的指向性，男人今天吃了，明天总会换一种方式还给孩子。
离开令人压抑的贫民区，埃德大步走向马车租赁协会，军队严格管制进出，马车并不好借，不过这一切难不倒尤利尔就是了。
埃德坐在待客沙发上，眼神始终跟着尤利尔，没有人发现或注意到祂，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在钱柜里放了足够的钱，然后冲埃德点头，他们大摇大摆地去后方大院拉出一辆马车。
离开城门的时候，埃德看见士兵包围这一个血淋淋的非凡者，在损失一定成员后，配合默契的骑兵队伍就要拿下他。
非凡者忽然露出沾血的牙齿大笑，眼神怨毒的嘶吼：“你们这些蔑视生命蔑视神灵的冷血者，神灵会报复你们的，今日之苦难，来日比加倍奉还，自由之风，不受压迫！”
然后自戕而亡。
埃德保持沉默，本能看向尤利尔，对方始终漠然，只是问：“我们去哪里？”
“……黑森林。”
埃德观察尤利尔的反应，对方没有反应，“哦”一声就进车厢，手里拿着埃德为他买的悬疑小说，看来是打算用作消遣。
沿途景色不错，麦穗金黄，蓝紫色的不知名小花开满山野，埃德频繁地邀请尤利尔出来看看，次数突破对方容忍限度后埃德发现自己不能开口说话了。
命令从中央王都发出，埃德有心往偏僻地带走，心底总还是希翼能带尤利尔看看真正热闹的集市，只可惜迷了路，一直走到天麻麻黑才看见建筑影子。
若是只有一个人埃德绝对能厚着脸皮不以为意，可带上尤利尔，他似乎真成了操碎心的忠仆，终于放下焦灼，庆幸能给尤利尔收拾一个体面点的休息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