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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番外·窦荣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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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天气,寒风凛冽,窦荣已在院中跪了半个时辰。

一阵阵恨意涌上窦荣的心头。

自古至今,拥立皇帝者,便就等同于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父亲活了大半辈子,这点道理都不曾悟得。储君之争,人人避而不及,他却倒好,竟然自以为是去拥立出身不高的睦衍为太子。太子加冕典礼一毕,立马就被朝中所谓的忠臣弹劾,认为窦佩已经位高权重到可以轻松左右太子人选。如若不加牵制,长此以往,只怕江山不稳。皇帝听了这些谏言,寻了个由头收了父亲的兵权,明升暗贬,赐了个安东将军的虚衔,彻底将窦佩闲养在家。窦荣心里实在憋屈,替父亲磨墨时在旁嘟囔了一句:“君主不贤则难奉。”父亲竟就这样动气,二话不说就让他在雪天里跪在院中反省。

窦荣心里冷笑,纵使父亲如此赤胆忠心,别人看来也只是做戏。

母亲闻声赶来,却也劝不住正在气头上的窦佩。母亲想给他披件大氅,铺块跪垫都被窦佩喝住。只好一会儿在房里掉泪,一会儿又回廊下泪眼盈盈地看着跪在院中的窦荣。一时之间,窦佩卧房两旁的廊下站满了家仆。

正是寒冬腊月冻死人的天气。莫说常人,就连自幼便习武的窦荣此刻也快撑不住,膝盖处传来的彻骨的痛几乎令他立时就要昏倒过去。

正在咬牙坚持之际,见一人身披粉色貂皮大氅径直向他走来。窦荣看清来人,心里对父亲的恨意不免又添了一分。

来人是张苞之女张月隐,正是他一年前笙箫鼓乐大吹大擂八抬大轿抬来的嫡妻。

父亲一生专横顽固,向来不把他的意见当回事,因此即使是自身的婚姻大事,他也未能在其中插半句嘴。

父母亲左挑右选了大半年之后终于选定了张苞的女儿。他纵横京城这么多年,从未闻得张苞还有一女,想来资质平常,所以不甚出名。新婚当夜,他在灯烛之下,略忐忑地揭开新娘的喜帕,喜帕一落,他心下便一凉,果然相貌平平。

兴趣顿时大减,新婚之夜草草了却了夫妻之事。父母亲大张旗鼓地选了这么久,竟就选了个这样的儿媳,指望他跟这样的人举案齐眉,简直妄想。自那晚后再无踏进过卧房,京城里多的是需要他抚慰的娇姐美娘,他可抽不出多余的时间陪她。

窦荣内心疑惑道:“她怎么来了?”

张月隐在众侍女的簇拥下急步走来,扑通一声在他身前跪下,声色凄惨地道:“相公,你就跟老爷认个错吧,免得在此受苦!”

实在是在捏着他七寸让他动怒,窦荣几乎是从齿缝中吐出一字:“滚。”

张月隐却丝毫不以为意,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继续高声喊道:“老爷也是为了你好,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窦荣厌恶地正要一把推开,却见月隐从怀中掏出来两块又厚又烫的垫子迅速塞进他膝下。又将一个薄汤婆子塞进他怀中。粉红色的大氅正好挡住了窦佩卧室的视线。一股暖意慢慢从膝盖处,从怀里传来。

她一边塞一遍继续夸张地喊道:“这么冷的天,我去求老爷给你披个大氅吧!”一边又冷静地轻声道:“你且撑住。”

窦荣看着眼前这人转换自如的两幅面孔,一时愣住,不知所措。心下暗忖:“该不会是他冷落了她许久,张月隐气傻了?“还未来得及发问,张月隐已跪于卧室阶下:“公爹,雪下得这么大,求公爹网开一面,让相公进屋吧。”

窦佩余怒未息,单衣走出房门,怒斥道:“你一小妇人家懂什么!也敢来劝!今日就让他在这雪天里好好跪满两个时辰!好让他明白,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顿了一顿,又痛心疾首道:“荣儿如此放荡不羁,也有你一半不是,作为正妻你未免也太懦弱了些!荣儿言行有失,你就该善加劝导,万事皆由着他性子来,你们二人哪有半点夫妻的样子!”

张月隐连连称是,而后又小心翼翼道:“公爹息怒!雪下得这么大,容儿媳给相公披件厚衣吧,好歹遮些寒意。”

窦佩气得眉毛倒竖,喝道:“还敢替这逆子求情!若再多言二人一并受罚!”向前走了几步,对着满院的家仆厉声命道:“今日谁胆敢背着我偷给荣儿披衣服铺垫子,即刻乱棍打死!”说罢瞪了一眼窦荣,恨恨而去。

窦荣只好老老实实跪在院中,两个时辰之后,腿脚已僵硬的似乎感受不到存在。他连站都站不起来,被两个小厮半抱半抬到卧房,里面早已被烘得像只火炉,侍女们一边锤腿按背疏通经络,一边拿着滚烫的毛巾拼命给他驱寒,母亲摩挲着他膝盖直掉眼泪。他望着身前跟侍女们忙得团团转的张月隐,心里暗暗道:“幸好张月隐送来了几块垫子,不然他就真的撑不住跟老头子求饶了。”

自上次被父亲罚在院中反省之后,窦荣性子收敛了许多。具体表现就是他去花街柳巷寻快活的时候也知道掩人耳目了。

今日王侍郎千金出嫁,父亲拿着喜帖赴宴,本欲带着他同去,他推说腿疾未愈,佯病在家,父亲前脚走出府门,他后脚就春风满面地走进老地方。

他因为腿伤在家歇养了好一阵子,好长时间未到秦楼楚馆喝花酒。楼里的姑娘因多时不见他这个善体贴知温存,风流倜傥的头号主顾,便一个劲儿地奉承他,将他哄的满脸红光。加之他今日手气颇佳,赌桌上一赢再赢,正快活地忘乎所以,忽听得隔壁传来声响,窦荣跟着众人过去看,看到同是过来找乐子的李尚书公子正身前一姑娘拳打脚踢。

起因是姑娘侍候他喝酒时,握着酒杯的手不稳,不小心将酒洒在了他衣服上。姑娘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首请罪,头上的珠翠掉了一地,身子抖得像大厨手里的筛糠。窦荣看不过去,上前揪起李公子衣领便一拳挥了过去,奈何今日晦气星高照,他因多饮了几杯,掌下未能斟酌好力度,三拳两脚将人送进了太医院。

父亲气的大发雷霆,说他一个已经娶妻的男人不但逛楼子,还为了楼子里的姑娘跟别人大打出手。简直叫他惭愧得无地自容,连同祖上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自然又是挨了一顿毒打的。不光如此,还命他在锦云亭中反省。

所谓锦云亭就是院中湖上建造的一处亭子。亭子四面皆水,不设桥梁,只备几只采莲舟作为过渡之用,是窦府夏日纳凉之处。先帝爷有次驾临窦府,因见这亭子设计奇巧,曾亲笔题名‘锦云亭’。

虽然眼下已是初夏,但因四面环水,亭内依旧冷得如同冰窖。

家中无人敢劝窦老爷,他身边跟着的小厮苦着脸劝道:“主子你就在里面受几天的苦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出来了,咱们再好好请李公子喝茶。”

他只好抱着一卷薄铺盖儿住进里面。粗茶淡饭他也还能忍受,只是亭中又湿又冷,夜里冻得他难以入睡。晚上看着月光透进窗内,冷冷清清,真觉度日如年。

忽有一晚,他正将换洗的衣物展开层层叠叠铺在薄铺盖上,预备以此抵些寒冷,却听见窗外传来声响,水声由远而近,似乎是有人划着水往亭子边划来。

他起身正要查看,来人已到门前,又是张月隐。

他有些纳闷儿,大晚上过来该不会是来陪自己睡觉的吧。

他正要开口,张月隐却将房门一开,无比利索地从小船中搬出许多东西:加厚的棉被、桂花村的点心、几只发烫的脚炉、甚至还有一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传奇话本。

张月隐一边搬一边道:“这些东西够你这些天打发的了,你且撑住,过不了几天老爷气消了自然放你出来了……”

他截住她的话头道:“你怎么敢给我送这些,你不怕老爷发现么?”

张月隐擦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十分不以为然道:“老爷么?早被我灌醉了!”

窦荣疑惑道:“父亲不喜饮酒,怎么还能把他灌醉?”

张月隐道:“今日用饭时,我在席间谈起幼时父亲时常跟我讲起先帝爷的事迹,先帝爷一生勤政爱民,治国有方,偏偏天不假年,在位短短几年便驾鹤归西。父亲出身寒微,若不是先帝爷抬举,不知命归何处。老爷听得颇有感慨,频频饮酒,也讲起从前许多往事。我看着老爷喝得差不多了便借故到到厨房做醒酒汤,才偷偷跑到此处。”

窦荣不禁愕然。

窦荣父亲窦佩当年未达时,曾是一富豪家的小厮,应差事做砸被赶出府,身无分文差点儿饿晕街头。先帝爷当时正好私行出宫,在街边小摊上喝粥,正好瞥见一旁冻得直哆嗦的窦佩,便也赏了他几碗粥,又见他识得几个字,腿脚功夫也不错,便带回宫里当了御前侍卫。又蒙先帝爷开恩,拨在兵部发往驻守边疆,窦荣颇争气,在边疆短短十余年间,屡建功绩,加官晋爵,一路做到大将军之职。因此父亲感激涕零,誓死要报效朝廷,以报先帝再生之恩。

但是父亲性子直,又不由进士出身,位居如此高位未免有人冷言冷语,在官场上十分失意。只有同样出身寒微的张苞才能与他说上两句。两人因此结为八拜之交,相处甚得。只是天不假年,张苞父亲在张月隐出嫁前一年因肺痨离世。窦佩也因此消沉许久,起坐间时常有些感怀往事。

窦荣还在发呆,这边张月隐已经收拾好,道:“时间紧迫,我先回去了。”

窦荣回过神,拉住月隐衣袖道:“怎的……怎的如此着急?”

张月隐道:“老爷喝酒正在兴头上,一会儿肯定又要找我,若一时寻我不见,老爷定要怀疑到此处,我先走了!”

言毕便转过身,跳上小舟,干脆利落地划着水原路返回了。

窦荣望着眼前裹腿卷袖,动作熟练地似当过十年艄公的张月隐直疑惑,据说张尚书治家甚严,张家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时学会的划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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