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阙看了看沈玉宴，又望了望顾长明，只觉得兄长的话语意有所指还指向颇深。
她伸手拉了拉沈玉宴袖子，小声开口：“兄长，他是来帮我们的……”
“你别说话。”沈玉宴瞧她一眼，她瞬间闭上嘴。
沈玉宴的目光又移到顾长明身上，顾长明默了默，答道：“我是。”
“能打上十年，也不容易。”沈玉宴似在叹息，随后转过身往房间走去。沈惊阙与顾长明面面相觑，都不甚理解大哥的意思。
“你大哥他……”顾长明在沈惊阙耳边小小声问，“一直这样么？”
沈惊阙疑惑摇头：“虽然挺久不见了，但也不应该……”
“咳。”沈玉宴忽而轻咳一声，站在房间门口，沈惊阙立刻站直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距离，直到见他走入房间。
“大哥似乎对我颇有成见。”顾长明若有所思。
“……”
沈惊阙犹豫片刻。好像……不是“似乎”。
“派人守好，今夜应当不会发生什么事，但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沈惊阙随顾长明往外走，二人坐上马车，她停顿数秒，后知后觉抬起头，“将军府好像不在这条街，不顺路啊顾将军。”
“无妨，我随你回王府。”顾长明说得云淡风轻，“哎，王爷应当不会介意吧，那么大的王府……不会没我的房间吧？”
沈惊阙偏生听出他欠揍的语气，磨了磨牙：“自然是有的，养几个闲人都绰绰有余，更何况将军权高位重做事利索。”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顾长明乐呵呵往她身旁靠，“什么时候动手？我好提前安排一下。”
“使臣这次来访三日，我看他们那样也憋不了多久，估摸着很快就会对兄长下手了。”沈惊阙垂眸沉声缓缓道，“明日盯紧一些，最好在他们准备下手的时候再动手。做得隐蔽些。我也确实……迫不及待了。”
顾长明望着她，忽而轻笑一声，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停在精致小灯形状的耳坠上，二指并拢着摩挲片刻：“不愧是沈将军，真是教我……喜欢得紧。”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沈惊阙面颊一热，她坐直身子，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感觉出她的局促，顾长明不仅未加收敛反而得寸进尺，笑吟吟靠近她耳畔：“大将军原来这般纯情啊。”
这话听得人只觉耳热，沈惊阙口干舌燥，伸手抵住顾长明肩膀推了推：“别这样。”
他“噢”了一声，慢腾腾靠在她肩上，便不再说话了。
沈惊阙的身子从一开始的僵硬到慢慢放松，她闭着眼，觉着有些困乏。
马车一路回到了王府，月挂枝头，她拖着步子回房，顾长明则是在她隔壁房间住下。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沈惊阙打开门，正看见顾长明站在门口。
还真是……准时。
她打着哈欠：“你站多久了？”
“我刚到，你便开门了。真有缘呀小王爷。”顾长明手中把玩着明晃晃的匕首，瞧着心情不错的样子，“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沈惊阙上下打量他一遭，这人瞧着确实像刚从外头回来，他出去得这般早，也不知去做了些什么。
“跟着你兄长的那两位在昨夜动手了。按你的吩咐，他们都被抓了起来，目前被我送到了将军府。”顾长明唇角带着笑意，“亲自去看看？”
“那是自然。”沈惊阙也笑。
虽然她未曾料到那些人昨夜动手，但好在万事准备得充分，顾长明与她的人都守在沈玉宴四周，一下就将跟随着他们来的杀手捕获了。
“一共多少人？”她随口问。
“若不算上那两个，暗处跟的有十五，都是高手。昨夜一同出动，被抓后自尽了三个，其他的被我的人拦住了，现在都在将军府的地牢。”顾长明凑近她，“要不那些人交给我？要留活口吗？”
“行。把那俩留给我就行。”沈惊阙思索片刻，“廖枝的人嘴都挺严的……活口别留，想杀兄长的都得死。”
他轻声道：“将军府地牢没有嘴严的人。”
沈惊阙沉吟片刻，拍了拍顾长明肩膀：“好兄弟，你办事我放心。”
她亲身体会过顾长明的谋略与手段，知晓他的作风。顾长明真要狠厉起来，那可是……
沈惊阙轻咳一声，断了思绪。这些月来见顾长明平和惯了，再加上他这几日态度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的，她险些忘了他严肃起来的模样。
她刚想到这儿，就见顾长明低头笑道：“别叫兄弟，喊亲热些。”
“亲热些。……哎我第一次听闻有人喜欢别人这么叫自己，不愧是你啊顾长明。”
顾长明：？
他恼了：“榆木疙瘩！”
沈惊阙感觉有被骂到，又觉得他骂得似乎有理有据，跟着点了点头：“这称呼尚能接受。”
顾长明顿了顿，似乎被这话噎住，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几日不来将军府，倒还真有些怀念。将军府的饭菜好吃，她的房间床也让人睡得舒坦。熟悉的布局熟悉的人，但她还未曾踏足过将军府的地牢。
那是在很里头的地方，沈惊阙跟在顾长明身后，七拐八绕许久，又见他拨动机关，这才走进暗道。
她望了望身后透进来的微弱光亮，心中暗想，被抓进这里的人决计再也出不去了。
顾长明走在她前面一小步，忽而回头：“怕么？”
沈惊阙一愣：“……我？怕？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问什么？”
笑话，她堂堂一国大将军，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还会怕这个？
顾长明沉默片刻，在这几秒内往昔的沈大将军在他脑海里快速掠过，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问题。
那些人不怕沈惊阙都算勇敢的了。
她可是……连他都要敬畏的沈大将军啊。
顾长明的手贴近了她的掌心牵住，沈惊阙一怔，他已经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了。
夏日将至，气候转暖，地牢的空气却让人觉出冷意。血腥味萦绕在四周，一排过去的牢房阴沉压抑，小窗的铁栏杆上凝固着暗红的霜，不断有闷哼声从门内传来，此起彼伏，伴着血肉撕裂的声响或是别的什么声音。
顾长明在一扇门前停住脚步：“那两人都在此处。”
“行，我进去玩玩。”沈惊阙朝前迈步，转过头看他，“还有什么事？”
顾长明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而后慢慢松开：“我就在隔壁，去审一审那些跟来的杀手。门口有人守着，你玩儿好了和他们说声或者直接来找我都行。”
“好。”
沈惊阙应了声，侍卫打开门，她抬脚走了进去。
而后是关门声。
眼前二人被绑在柱子上，皆被蒙着双眼堵着嘴，她先是解开他们的眼罩，又拔去嘴里的布：“二位，真巧啊。”
他们见了她，又惊又怒，其中一位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怒喝：“王爷这是何意！竟敢对我们下手，难道就不怕坏了两国的友好邦交吗！”
“友好邦交？”她细细咀嚼着二字，笑容意味深长，“二位在对沈大人下手的时候……可有想过‘友好邦交’？”
“这……”
他们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心虚。
另一个瞧着年轻气盛的人冷笑一声：“那是我们国家内部的事，王爷未免管得太宽了。”
“本王没什么优点，就是游手好闲，极其爱管闲事。”沈惊阙语气轻飘飘的，“沈玉宴是朝中忠臣，你们这般对他，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
“朝中忠臣？”年轻人像听到了笑话，“忠臣又如何！忠臣照样得死！”
沈惊阙安静听他笑完，才跟着笑了起来。她慢慢走到他身前，眯着眼笑，手中寒芒划过，那人身体一僵，剧烈颤抖起来：“啊——啊！！”
地上滚落一截断指。
她笑着走到小胡子身侧：“太医院的人也有资格当使臣么？还是说——原先的太医，如今是什么职位呢？”
他惊恐睁大眼：“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的主子时日无多了。”她的语气近乎温和，“能让你跟来，应当是算信任了。关于他，你都知道些什么？”
同班的叫喊声和求饶声就在耳边，他近乎崩溃大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样做会遭报应的！坏了两国邦交，你们皇帝也不会放过你的！”
沈惊阙“喔”了一声：“忘了和你说，我的陛下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你见过的，就是大缙高高在上的那位。”
他的眼睛睁大，惊恐道：“你这是叛国！逆反大罪株连九族啊！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吗？！”
沈惊阙撇了撇嘴，目光带着讥讽与同情：“看来你还没搞懂自己的状况啊……沈玉宴会带着两国友好邦交的协定走，而你们……再也走不出这扇门了。”
说着，她又是手起刀落，血光划过，杀猪般的叫喊响起。
“我说！我都说！求你别杀我！！”他哀嚎着，汗珠大滴大滴从额前滚落，目光满是哀求，眼泪混着汗水淌过脸颊，嘴脸难看至极。
另一人亦是如此，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如今只剩下求饶。
沈惊阙望着他们，拿起干净的帕子擦过手中的匕首：“真的么？”
他们连连点头，便在这时，她手中的帕子轻轻飘落，覆在地上，染上了殷红的鲜血。
她似遗憾般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满是怜悯：“可惜啊，我不想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