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不云笑了:“你想到哪里了?”
宋落安盯着他。
宋不云摇头:“昨日之事,终究要谢你,不过我此举目的,并非如你所想。”
宋落安:“那你是为何?”
宋不云笑道:“我忠君爱国,想替江山社稷出点力。”
宋落安:“……”
宋不云轻轻咳嗽一声:“从前陈久岁帮我,我想藉此机会还给他这个人情,你不要多想。”
话虽如此,宋落安却不能不多想。
实在是宋不云为人,心思之深沉复杂,即便自认了解其性格如宋落安,也难以透彻弄清。
更何况宋不云从头至尾都想要离开,他不能不往最坏的地方去猜测。
不过眼前,宋不云提出这个建议,他没有不应的理由。
一来宋不云从十六岁开始替先帝巡视各处,对许多事门清,同时又有江湖势力,行事方便;二来,也是相当要紧的一点,走出皇宫,脱离京城,二人能朝夕相处,于他而言,实属天赐良机。
于是一点头,同意了。
宋不云并不意外。
宋落安此人,万事目的为先,他提出取陈久岁而代之,于情于理,对宋落安都是有利无害,所以即便宋落安有所疑问,也会先把正事放在前面。
就此说定,宋不云安然住下。
京城是他自小长大生活的地方,但从前身份所限,并不能时时刻刻外出闲逛,后来宋落安登基,不少地方进行修整,悄无声息中,已变化不少,正适合宋不云闲逛。
恰逢年尾,宋落安事务繁忙,无暇顾及他,宋不云便如鱼儿入水,今日在清音阁听戏,明日到春茗楼饮茶,后日又到南大街的古玩铺子,这叫个随意自在。
几场大雪之后,大街之上挂起大红灯笼,年货的香味充斥在空中,又一个新年即将到来。
这是遭遇变故后的第一个新年,身边只有周跃周阳和王武,但宋不云也早早开始计划,要在家中好好热闹一番。
腊月二十八,冯明生前来传话,希望宋不云去宫中,同过除夕。
宋不云听后笑道:“除夕夜宫中夜宴忙碌,我就不去了。”
见冯明生犹豫,他想了想,道,“我写封信,冯公公代我呈给陛下。”
结果晚上,宋落安亲自到了。
彼时宋不云刚用完膳,见宋落安到了,随口问道:“吃过了吗?”
宋落安:“没有,我想同你一道。”
宋不云:“我已吃过。”
宋落安:“无妨,我吃,你陪着我。”
宋不云:“……”
宋落安在饮食上算得随意,并不追求山珍海味,知道此时难觅食材,便让王武煮了碗面条。
宋不云瞧着,忍不住问:“怎不在宫里吃?”
宋落安:“我等不及出宫来见你。”
宋不云无语,明明前日才见过:“是不是有什么事?”
宋落安:“冯明生告诉我,你不愿进宫去。”
宋不云颔首:“如今我非孤身一人,平日里与他们相依为命,除夕总要一起过的。”
宋落安因“相依为命”一词微微蹙眉,早先准备好的多种说辞也难以出口。
挑着最后一筷子面条吃了,他道:“你不愿去,我不勉强,这里若是缺什么,告知冯明生。”
宋不云笑道:“我知道,谢谢你。”
宋落安:“我说过,不愿听你说这个话。”
“那好罢,不说。”宋不云从善如流,“你国事忙碌,无需在意于我,我自会顾好自己的。”
宋落安没再多说。
两日之后,除夕。
天公作美,夜间便已放晴,天亮之后更是阳光明媚,忙碌的人们也挂上了喜气洋洋的笑容。
宋不云同周跃负责对联年画,王武周阳准备年夜饭,四人合作默契,下午时分,屋子内外焕然一新,堂屋中央的饭桌上也摆满饭菜,非常有除夕的气氛。
四人落座,宋不云拿出一瓶酒,道:“此乃先帝所赐荔枝酒,一直藏在王府院中,今日拿出来,大家同饮。”
王武奇道:“主子去过王府?”
宋不云点头,王武立即忧愁起来,“主子,这不安全,万一被人瞧见……”
他不知宋不云武功高强,周跃周阳却是门清,刚要说话,宋不云一摆手,笑道:“确实如此,是我心急了些,该让周跃去的。”
王武狂点头。
宋不云朝周跃周阳眨眨眼,招呼几人开始吃饭。
都是家常饭菜,王武手艺也比不上宫中御厨,但这是自母亲去世后,宋不云过得最开心的除夕。
吃喝随意,玩笑由心。
没有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不必出言谨慎处处小心,连吃一口饭菜,都要担心会不会被人算计了去。
或许是太过高兴,宋不云连着敬了三碗酒,一下子把自己灌醉了。
但他仿佛没喝过酒一般,仍要去拿酒瓶子。
王武将酒瓶子藏在身后,担忧道:“主子这样没事吧?要不要找大夫瞧瞧?”
周跃和周阳虽然觉得不至于,但宋不云素来自持,偶尔饮酒也点到即止,从未喝醉过,偏偏此时不肯停下,他们总不能将人打晕。
正在僵持中,门外走来一人,周跃三人齐齐望去,俱是一惊,忙要下跪行礼。
宋落安摆手阻止,问:“喝了多少?”
周跃指了指小小酒杯:“回陛下,不足三杯。”
宋落安无奈,这人酒量差成什么样了,三小杯酒便醉成这样。
他道:“你们都出去。”
周跃和周阳一愣,王武则更加直接一点:“啊?”
陈久年对周跃周阳使了个眼色,后者二人会意,立即出门,还不忘带走处于担忧中的王武。
宋落安在宋不云身边坐下,倒出一杯酒,自己喝下。
宋不云见状,立即伸手:“我也要喝。”
宋落安倒了杯茶递过去,宋不云接过,一饮而尽。
宋落安:“如何?”
宋不云:“好喝!”
这是真醉了。
宋落安又倒了杯茶递过去,见宋不云喝得高兴,便问:“你从前不善饮酒,今日怎么?”
宋不云:“过年了,我开心!”
宋落安:“为何开心?”
宋不云笑眯眯:“当然开心,你看,皇上死了,没人追究我的身世身份,虽然我当不成皇帝,可至少不必死啊!”
现任皇帝宋落安:“……”
宋不云还在乐呵呵地说着:“欸,那个谁?”
宋落安眉头抽搐:“什么?”
宋不云:“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想当皇上,你信吗?”
宋落安有些惊讶:“为何?”
宋不云:“因为很虚伪,也很不自由,远不如当个闲散王爷来得有趣!”
宋落安:“那你为何要去争去抢?”
宋不云:“无聊,太无聊了!你瞧,每日晨起,除了请安问候,便是被请安问候,除了跪拜旁人,便是被旁人跪拜,来来去去,连每日所说的话都一般无二,天长日久,难道不无聊?”
无聊不无聊,宋落安从未想过。
走上这个位置的过程,即便拼尽全力,也会力有不逮,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便也没有多余空隙去考虑无聊与否。
在任何想要的东西面前,付出都是理所应当,也包含对许多情绪的感知。
他沉默片刻,问道:“你没想过,若是输,会有怎样的后果么?”
宋不云:“想过!死或者活,无非就是这样,人生从来便是如此,谁能一出生便知往后命运?无非都是赌!自然,若我侥幸赢了宋落安,也必定不会辜负。”
宋落安:“……”
宋不云摸了摸额头,嘟囔着:“头疼。”
宋落安伸手揽过他的肩膀,两手按住他两侧太阳穴,轻轻揉捏。
但他没做过这种事,力道不妥,宋不云疼得闷哼一声,抬手朝宋落安的手腕拍过去。
宋落安轻松接住,将他的手握进掌心,低声问:“那你对宋落安,是什么想法?”
宋不云迷迷糊糊:“宋落安?从前每回见他,都想动手,尤其唤‘皇兄’时,啧。”
宋落安面露笑意:“可我记得,其实有许多次机会,你本可拉他下马,却并未如此,这又是为何?”
宋不云歪着脑袋,认真思考片刻,叹了口气,道:“偌大皇宫,只有他堪当对手,没有他,我也少了许多乐趣。”
宋落安:“宋明照又该如何?”
宋不云:“谁?”
宋落安:“你的大皇兄。”
宋不云:“皇兄……哦,那人表面精明,其实聪明太过外露,皇上老早对他有警惕之心,他若懂分寸知进退,皇上不会真的对他下手;若不能,怕是不会有好下场,不过我瞧他模样,大约是不在意这些的。”
宋落安:“以你之意,只将宋落安当成敌手么?”
宋不云:“是,也不是,不过我认为,将来若他登基,大约不会杀我。”
宋落安一愣:“为何?”
宋不云想了想,摇头:“不知。”就是如此觉得而已。
宋落安停下按压其太阳穴的动作,改而捏起他的下巴,一低头。
宋不云醉得迷迷糊糊,昏沉中觉得有什么东西拥抱过来,宽厚温软的感觉令他十分舒适,不假思索地回抱过去。
屋里传来唇舌交缠的动静。
前来送热水的王武站在门外,整个人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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