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来到宋不云跟前,道:“这位公子很眼生。”
宋不云却看也不看他,只问老岳:“你不是说这里很好玩么?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老岳道:“少爷……”
白衣人抢先道:“这位公子想玩什么?”
宋不云这才偏头,看过来:“你们有什么?”
他肤色白皙五官完美,这懒洋洋的一眼,百般风情尽显。
白衣人吞了吞喉咙,道:“公子瞧着是生客,不妨由我带公子看上一看。”
宋不云道:“你是什么人?”
白衣人道:“鄙人柏云,是这里的管事。”
宋不云道:“寻常东西我可瞧不上眼。”
柏云笑着:“必不会叫公子失望。”
老岳上前一步,道:“少爷,我陪您一道吧?”
宋不云皱眉:“不必了,我自己去。”
柏云笑道:“我会照顾好你家少爷,不必担心——来人,好好招待贵客。”
宋不云冷哼一声,跟着柏云进到一间屋子,发现里面空无一物,立即道:“这里什么都没有,你骗我么?”
柏云道:“公子稍安勿躁。”
他说着走到拐角处,敲了敲其中两块砖,就见一侧墙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通道。
宋不云环视四下。
柏云回头,见他一脸震惊,不由笑道:“好玩的都在其中,公子可愿意跟我进去一探究竟?”
宋不云犹豫着,朝门里看。
柏云内心不屑,又觉得开心,道:“不敢的话也无事,我这就送公子出去。”
“谁说不敢!”宋不云果然被激怒,甩着袖子就过去了,“我倒要瞧瞧里头是什么好东西!”
天亮了。
一夜没睡的陈久年听报说老岳回来了,立即去找人。
老岳把情况说完,又道:“王爷让我们在此等候,待他回来。”
陈久年道:“你同王爷一道出门,怎可先行回来?”
老岳无奈,道:“王爷如此指示,我只能照吩咐办事。”
陈久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几日,他跟老岳有过不少接触,觉得他稳重可靠,结果这才一转眼,就干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来了!
老岳见状不妙,忙解释道:“那位姓柏的公子对王爷似有想法,当不会害王爷,别担心。”
更担心了好么……
陈久年自小跟随今上,见识过许多宋不云的手段,知道他是个表面温柔实则心思非常深沉的人,他家主子也一直告诫,千万不要被宋不云的外表所骗。
这回他留下协助,打气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出错,结果宋不云自己跑去深入虎穴。
这要是出点事……
陈久年不敢耽搁,立即飞书进京。
结果刚刚发出去,宋不云回来了。
他手里抓着那只传信的鸽子,朝陈久年笑道:“这鸽子三天两头飞一趟京城,怎还这样肥胖?”
陈久年忙过去,道:“王爷可安好?”
宋不云道:“非常好,还吃了一顿极佳的淮扬早茶。”
陈久年:“……”
宋不云笑着摸鸽子脑袋:“他如今操劳国事,想来非常忙碌,你事事回禀,他不会觉得烦么?”
陈久年:“陛下有旨,属下只是遵旨办事,请王爷见谅。”
“唔,倒也是,他如今是皇上了。”宋不云转身面向陈久年,“我要回京。”
他伸手,将信鸽还给陈久年,“你传信回去,明日一早,我便出发。”
七日后,京城。
正阳门前,宋不云一下马,就见到门边站着的人,主动招呼道:“冯公公,许久不见,一切安好?”
冯明生连忙行礼,道:“多谢王爷挂念,奴下奉陛下之命在此等候王爷,请王爷与奴才同去。”
宋不云抬头,巍峨的城门之上,“正阳门”三个字熠熠生辉。
这是代表最高权力的大门,他无数次进出这道门,从稚童到少年,由青年到如今。
他幻想过有朝一日,能站在这道大门之上,俯视大梁大好江山,那该是怎样美丽的光景?
短短几载,时移世易,一切都变了。
从这里离开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还会回来。
但心境已截然不同。
宋不云本以为自己足够淡然,但真正站在这个熟悉的地方,他发现自己并不如自己想象的四大皆空。
他闭了闭眼,许久,才道,“走吧。”
走了一段路,宋不云觉得不对,问:“这不是去御书房的路。”
冯明生道:“陛下在承悦殿等王爷。”
宋不云一愣,承悦殿是他母亲从前的居所,宋落安为何会选择在那里见他?
他心生警惕。
到承悦殿外,宋不云独自往里走,发现里头很安静,连个侍卫也没有。
转过一株桃树,就到了正殿,门口站着一个人,朝他的方向张望。
正是宋落安。
宋不云在台阶之下站定,行了个礼,道:“劳陛下等我,恕罪。”
宋落安道:“眼下就你我二人,皇兄不必客气。”
宋不云奇道:“没人服侍你么?”
宋落安道:“我与皇兄吃饭,不喜旁人打扰。”
宋不云着急回京,宋落安必定知道是因为南州一事,才会屏退旁人,便于谈话。
可落座后许久,米粥下去半锅,宋落安却一直在说朝中大小事宜,并未提及南州。
宋不云于是主动问道:“陛下不问我南州的事么?”
宋落安很自然地说:“我早说过,事情交与你,在一切结束之前,我不会过问。”
宋不云道:“你不担心我暗中坏事?”
宋落安道:“皇兄不会。”
宋不云想要反驳,你怎知我不会,不要说得你仿佛非常了解我。
但细想,也没错。
他自问不是什么磊落之人,但与宋落安再如何针锋相对,不拿大梁江山玩笑。
宋落安道:“皇兄想做什么,便去做,需要什么,我来援手。”
宋不云失笑:“这如何使得?”
宋落安也跟着笑了一下:“你是我的皇兄,什么都使得。
宋不云:“……”
又来了。
又是这种温柔的仿佛被夺舍的语气和神情。
宋落安道:“皇兄怎么了?”
宋不云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为何偏要如此称呼我?”
宋落安道:“你不喜欢么?”
宋不云笑起来:“若你是我,你会喜欢么?”这等于随时随地在提醒,他并不是先帝的孩子。
宋落安显然也想到这点,摇头道:“这么多年,敏贵妃未曾透露半分此事,你可想过缘由?”
宋不云道:“她是贵妃。”所以难舍荣华——反正外间都是如此传闻。
宋落安道:“我虽未见过敏贵妃几回,但知道贵妃不是这样的人,皇兄必定更加知道。”
宋不云漠然道:“那陛下以为,是为何?”
宋落安道:“我不知。”
宋不云无声冷笑,道:“那便无需多言。”
宋不云何尝不懂母亲为人,深深相信其中必有苦衷,可他做了先帝二十多年的孩子,即便因着君臣之仪,并不若寻常父子般亲近,可得知真相时的打击,如今亦不能忘怀。
他无法表达那种感觉,也非真正介怀于“皇兄”这个名不副实的称谓,他只是不想承认,其实他并未真正接受那样的事实,冲宋落安那样说话,不过是迁怒。
可说到底,宋落安是无辜的。
宋不云开口,道:“我口不择言,陛下莫要与我计较。”
宋落安皱眉,道:“你非要这样喊我么?”
宋不云道:“不这样喊,如何喊?四弟?皇弟?我可不希望被人参一个大不敬之罪。”
宋落安:“你喊我的名字。”
宋不云一时未听清楚,目露疑惑:“什么意思?”
“未辞。”宋落安轻声道,“你可以喊我‘未辞’。”
宋不云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着他。
宋落安任他打量,宋不云若要追问,他不介意当场撕开那块遮羞布。
这是他长久以来,最想得到的。
即便如今身在此位,亦从未改变。
但宋不云说:“也可以。”
宋落安反而愣住。
宋不云道:“如今你我关系、我的身份,如此称呼反倒合适。”
这下轮到宋落安无言以对。
宋不云笑道:“那以后便如此吧——我想喝酒。”
宋不云酒量一般,强撑着喝了不少,很直接地醉了。
所幸他酒品不错,醉了后倒头就睡,并不胡闹折腾。
迷糊中,他感觉有热意贴上面颊,带着湿润的触感。
他意图睁眼,却力不从心,使劲抬了抬眼皮,立即睡过去。
宋落安坐在一边默默叹气。
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怎地在某些事情之上如此迟钝?
他都已经如此暗示,宋不云怎么就是不明白?
想要直截了当,又顾虑他们当了二十多年兄弟和敌人,突然说出那些话,怕是会吓到宋不云,反而得不偿失。
眼下多事之秋,还是缓缓再提为好。
宋落安坐在旁边,盯着那张素白的脸,看着看着,自己也困了。
踢掉鞋袜,在床外侧躺下,不小心压在宋不云的头发上。
宋不云动了一下,有些不耐烦。
他伸手过去,轻抚那双微蹙的眉头。
宋不云不动了,依着他的手掌,沉沉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醒来后,宋不云大惊失策.jpg
想问一下,还有人在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