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正常”只是表象。
只有仔细品味才会发现潜藏的诡异之处——环绕操场的座位上坐满了人,他们穿着校服说说笑笑、气氛热烈,似乎对正在进行的运动会项目非常感兴趣。
胖子压低声音吐槽:“就没见过哪个高中能有这么多人乖乖坐那儿看运动会……”
槲山落叶没敢说话,只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些人似乎没有过度注意他们,但她还是心里发毛,总觉得只要错开眼神那些人就会盯着他们。
话筒发出一声尖响,接着,其他声音慢慢变弱,很快就到了鸦雀无声的程度。
天空飘扬的彩带变成报纸。
雪片似的一张一张往下落,不多时就将操场的地面盖了个严严实实。观众席也是一样的,学生的脚边、腿上都有报纸出现,更有甚者双脚都被掩埋。
天理昭昭脚边也有一张。
而他右手拉着胖子,左手手空闲。按游戏思维思考肯定是应该捡起来看看的,但他还是犹豫了,和何晓交换过眼神之后才安心捡起报纸查看。
毕竟是纸制品,不算太软,又薄,动作再轻也会发出声响。
或许是因为周围太安静,人的注意力自然比正常情况下集中。摆弄报纸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动静让人头皮发麻。
不好说这种情况是不是比纯粹的安静更好。
天理昭昭尽可能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态以便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报纸的内容上。
——《他的死谁来负责?》
——《直击厕所隔间秘密抛尸现场!》
——《震惊!花季少女连续轻生为哪般?》
——《无法消除的电子杂音》
——《谁在创造新闻?》
——《校刊笔者的诅咒》
……
标题相当耸人听闻,配图也因为血腥而极具冲击力。
天理昭昭眉头紧锁,草草看了个大概便把报纸递给胖子,然后是做狗、槲山,最后才是何晓。
他下意识盯着他。
东西终于传到手上,何晓挑起一边眉毛,表情微妙而复杂。
直觉告诉天理昭昭,他们和他看到的东西并不一样。
事实确实如此。
刚上手那报纸的内容就变了,他甚至没怎么看清上面写着什么,那些油墨印的文字立刻像活物一样纠缠、扭曲、重组,最终幻化出新的文字——
杀死他们。拯救他们。
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守住你所说的“界限”。
何晓干笑两声,像个记性不好的老人一样努力回忆上一次和电子女鬼会面时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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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现实和虚幻的界限足够清晰,我拿虚幻做消遣就是正当行为。”
——“破坏界限的是你不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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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宗盛风做过什么后再来审视这段话确实会有有失偏颇的地方,但何晓自认是交代清楚立场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对那女鬼说一句“何必呢”。
诶……
世道是真的变了,鬼都开始考核道士了。
心中思绪万千,另一只手被掐得发痛——做狗小哥表情急切——观众席上投来的目光恶毒得越发赤/裸,他们的讨论的中心也开始变化——这样急切也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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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不是迟到了?”
“……迟到?”
“不,他们根本不是本校人好吧!这不是迟到。”
“外来者?!在哪儿?”
“哈哈哈哈哈!真的有!太好了……”
“嘿嘿!嘻嘻嘻嘻嘻……好啊……哈哈哈哈久违的活人!”
“让他们去!让他们上去!!”
窃窃私语逐渐变成呼嚎。
何晓在其他人有过激反应之前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深呼吸。抛开“隔那么远还能听那么清楚”的合理性不谈,这些灵体的发言还算有逻辑,说明危险性不大,也不难对付。
他打算把傀灵引出来。
——即便没有电子女鬼出现他也不可能放着这些东西不管。
玩家的平静让“观众”彻底疯狂,它们声嘶力竭,它们大力撞击栏杆。
而玩家沉默地站在原地,耳膜被震得嗡嗡响。受罪是受罪了一点儿,但它们的活动范围始终被限制在观众席,倒也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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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组高台跳水半决赛赛将于十分钟后开始,请各位运动员提前到场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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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广播的声音再次响起。
女声悦耳动听却生硬而冷漠,仿佛播报的根本不是真人。
与此同时,观众席像是被人按了静音键一般。
观众依旧狂躁,怪诞默剧进入高潮。
“高台,高台什么玩意儿??”恰好,胖子一个没憋住说话了。
声音洪亮,甚至还能听到回音。
他少有的心生顾虑,怕自己这一嗓子连累一行五人全军覆没。
“高台跳水,”好在何晓做出了回答,而且回答得波澜不惊,“我们正对着那栋楼后面应该有湖。”
他带头说话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其他人的恐惧感——
“那也不能高空跳水吧??”
“怎么说也太离谱了!”
做道长的狗和槲山落叶接连吐槽,胖子也逐渐胆儿大,喋喋不休:“说起来这栋楼怎么这么怪啊?怪得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天理昭昭眉头一皱——这栋楼的形状确实奇怪,他个人觉得有点儿像刀,看得人很不舒服,再加上何晓说这所学校有湖……
居然连他也觉得的这布局有些眼熟。
“故意建成这样的,镇邪。”
“是那个帖子,东南美术学院。”
何晓和天理昭昭同时出声,三人反应了几秒——血又冷下去了。
对恐怖游戏感兴趣的人多少都看过关于东南美术学院的帖子,虽然帖子有些年头了,内容也真假难辨,但因为至今仍有学生爆料留言,学校的装修、布局也一直没大变化,所以相关话题的热度一直不错。
正因如此,发帖人放出的照片很多人都有印象。
“……我记得神经链接游戏照搬现实中存在的场景是要进局子的吧?”胖子咽了下口水,“我记得……那什么学院还没倒啊。邪了门儿了,怎么会那么像……”
在这个时代,“混淆认知罪”是重罪。
就像何晓说的,现实和虚拟必须有明确的界限。于游戏公司而言,为了不触及法律的红线,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当然是避开现实中存在的场景。
越是Random这种大公司越要求稳妥,他们不可能设置相似度这么高的场景。
这不是游戏。
同样的猜测不同的处境,恐惧程度自然有所不同。
条件反射去看人物界面却找不到“退出游戏”的字样了。
天理昭昭脑瓜嗡嗡的。
他不知道槲山和做狗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们后不后悔,但他知道他们是破晓的粉丝,他们自愿跟着破晓的。
可破晓为什么要让我留下?
他在害我吗?还是他根本不是破晓?
不论如何,他没办法继续信任何晓了。
他得掌握主动权。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越紧张脑子越清醒:“总会有办法的。先分析一下报纸上写的内容吧?
那些文章与其说是新闻报道不如说是怪谈,只看标题就能猜出大致内容。结合'高空'、'女子组'两个关键词……写连续跳楼那篇报道里应该会有些线索……
嗯……虽然这个推论成立的前提是每张报纸的内容都一样,但……破晓兄,还是把报纸给我吧。”
何晓没有反驳他的观点,但他直接把报纸揉成一团丢掉了。
气氛尴尬起来。
虽然不知道偶像具体是想法,但槲山落叶是相信他的,加上天理昭昭的话不无道理,她决定站出来当和事佬:“干脆再……”
话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
天理昭昭不明所以,他顺着槲山落叶的目光看去——
在看对面那栋教学楼的楼顶?
做狗小哥也想知道好友在看什么,可……那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忽然毫无缘由的心慌起来。
不,不对。那里肯定有什么不对。
他还是看不见,心如乱麻之际只想到多喊几遍她的名字。
她没有回应。
“别叫了,”何晓似乎是在笑,“拉好她,站在原地别动。我很快回来。”
他松开手,然后就消失了。
看上去失魂落魄的槲山落叶剧烈挣扎。
她力气极大,要不是因为何晓留下的话有所准备,做道长的狗还真没把握能拉得住她。
“放开!放开我!
他还在等我!他说他是爱我的……呜呜……好冷,这里好冷……还,还有身上……”
槲山落叶看着顶楼,发现自己无法挣脱后竟然哭叫起来——
“啊——!好疼!
我的腿,我的脖子!断了……都断了?啊啊——!疼……我身上好疼啊——!
他应该爱我!他答应过,他答应了会一直爱我!
爱我……爱……?
不!不要——!!他该死!他该死无葬身之地!
可为什么被镇压的是我们?为什么出不去?总会有人为爱而死的!逃啊!!逃出去!从湖里出去!出去——!
杀了他!!”
不同女生的声音不断切换,可其中没有槲山落叶原本的声音。
“【哔——】啊!真的有湖!完全不给人心怀侥幸的机会吗?”
“不好,她力气变大了!”
“啊?!那这……这怎么办?”胖子条件反射地跟着发力,圆润的脑袋上全是汗,也不知道是因为惊慌还是因为运动量增大累的。
天理昭昭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控制局面。
他拉住槲山落叶的另一只手,四个人围成一圈站着:“先按破晓兄说的做,不论如何也得拉住她!”
他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再次相信破晓。
但事以至此、木已成舟……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