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画面终于定格——无数血红色的手——巨大的手、畸形的手、折断的手，还有小手。那些小手交错着握在一起构成某个器官。
器官中间的那两片对称的结构收缩、伸展。
像一张巨大的进食口，只需呼吸就能把何晓吸入腹中。
大小悬殊，坠落不停。
——他和那不断嗡动的东西只会隔得越来越近了。
可他仰头良久，嘲弄地重复了一遍“真相没有意义”这句话又跟了声冷笑。
观众们期待他说出一句装逼如风的话时，而何晓的反应……某种程度上也算满足了他们的需求：“嚯，声带横截面还挺标准。所以发音烂的原因是这些手漏风吗？”
虽说对教科书之外出现人体结构格外在意是大部分医学生的通病，但这样的评价在这个时候从何晓嘴里冒出来属实不太合时宜。
当然了，这样的不合时宜是何晓的风格。
只是在【雾海】这个副本里他更多是在扮演副本角色，不论是扮演“晓”还是“梅”，他的个人特质都没有太多外显的机会，再加上副本给的限制……玩家免不了被san值和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情感摆布。
何晓不是例外。
他的选择不可能全部正确。
但只要他还可以找回自己，游戏就还没有结束。
几乎消散的香气再次浓郁起来。
“那么……让我看看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次拔出腰间的钝剑。以剑为笔凌空书写，短短几秒符文显现，电光游弋，金芒缠绕，那无刃之剑也似有了刃。
雷聚集在加长加粗的钝剑也就是撬棍的表面蓄势待发，最终却是从何晓那黑色的半边身子探出的触手先行一步。
它们直直向那些手抓去。
何晓下落的速度本就不慢，触手这么一拉就更快了。
从科学的角度看，任何东西和他相撞都只会落得两败俱伤——事实也确实如此，未开刃的金属钝剑几乎毫无阻力地划开由手构成的声带以及下方类似气管的部分。
带着焦糊气味的断肢分解为烟雾四散而去。
没有预想中的尖叫。
可耳语层层叠叠吵得人心烦，四周越发不掩嘲讽的大笑也由远及近。
何晓嘴唇翕动。
即便他的声音完全被吞没也不妨碍观众猜测他说了什么——法阵在脚下铺开，电光成环驱散呓语，金雷盘布撞碎红与黑的狂欢。
那些诡谲的颜色仿佛混合的污垢，一冲水便靠着漩涡的吸力旋转着消失。
看着看着陡然失了下坠感，近乎突兀的悬浮于漩涡上方。
很明显，这个空间再次进入失重状态但何晓没有维持原本的速度运动而是被外力束缚强行停下。
身体遭受重创，口中喷出的血液凝成一颗颗水珠乃至水球。
四面八方的笑声依旧疯狂。
红与黑混着雷光消失在漩涡的中心点——世界只剩白色，但很快，那点重新涌出色彩，旋转几轮化作巨大的红眼黑猫一口吞下何晓。
明明是被吞吃入腹，那感觉却像是被乱流吞没。
听觉受限、无从开口、无法呼吸、眼前的景象也被水波切碎，血溶于其中、向外扩散，与怪猫内部斑斑点点的暗红相连，远远看去仿佛将死的心脏。
何晓在水中睁开被金光占据的双眼。
他能感觉到全身各处破碎移位的器官、组织飞快被触手吞噬取代，自己的皮肤依旧完整，眼睛却是一阵刺痛流出血泪。
张开嘴吐出几个气泡。
从口型判断他说的是——直视我！
他身上散发的香气几乎实质化，给所有浓烈的色彩罩上一层紫。直径暴涨的触手从各处穿出，挥断那些牵连，以求顺利找到色彩的源头。重获自由翻身向下，手上动作不断，金雷聚成三片青白色的叶片，依次顺着那些探索扩张的腕足们留下的空隙飞去。
“化三。”
——何晓的声音清晰得很突然，持续的笑声还是那样让人厌恶。
——窒息感消失了。
——眼前的景象变化巨大但依旧像一副难以理解的抽象画。
噗。
像是戳破了一个泡泡。
哗啦一声，何晓随着红黑混杂的污水一起淌到地上。
他的出现换来一阵惊叫。
.
“啊——！那是什么！？”
“真受不了，光是看着就恶心死了……”
“别过去凑热闹了，脏。而且你们没闻到什么味道吗？香得能熏死人了……”
“够了！我花钱包下甲板可不是为了和这样一个脏兮兮的、在身上喷洒劣质香水和烂肉下等怪人共处一处！把你们负责人叫来，我要投诉！”
这是那艘船。
虽然何晓只是走马观花，但他确信这是奎茵初次登场的地方——航船甲板。
何晓被那阴魂不散的笑声吵得头脑昏沉。
他偏头看向那些言语尖酸、衣着华贵的人只觉得不真实。
“天呐！这是什么东西？！”
“海怪！他会杀了所有人！猎人呢？！这艘船的猎人在哪儿？！”
“见鬼！离我远点儿！救命，救命啊！”
“枪！谁有枪！快杀了他！”
“一群白痴！普通的子弹对他根本没用，快逃啊！”
晕眩中分辨不清这些尖叫的人长着怎样的脸——不过不管是什么人他们都太吵了。
好在还剩了一瓶回复药剂。
道具生效，何晓这才发现自己的晕眩来自左眼下方新增的第三只眼。
药剂消除debuff的功效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貌似无害却趁此机会不断扩张“领地”的触须们，就这么点儿功夫它们已经绞死了将近十人。
最重要的是，san值系统回来了，
他无意阻止触手们大开杀戒，沉默地眯眼对他只剩下34的san值发愣。
“回答我，晓！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雾海！”
“我的主人很钟意您昨天的表现。”
“还有，千万不要去想你看到了什么。”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没有把这个人赶下船？”
“骗子！你在撒谎！”
“别再犹豫了，把他丢在这里吧。”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那就杀了我。”
……
那些穿脑而过的笑夹杂着不同的声音说着不同的话。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滚出来！”
san值并未变化，何晓的愤怒让那些触手变得更加暴虐。血雾喷洒，断骨混着碎肉铺满甲板。
“太好了！哥哥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最爱的是我。”
心中一震，抬眼对上张苍白的脸。
她伸出手抚摸何晓的脸颊：“你永远不会骗我、不会放弃我对不对……你终于选择接受了对不对？雾海很棒对不对？
就这样和我一起生活下去吧，雾海这就是一切的答案、一切的归宿。”
何晓不自觉退了两步。
当前san值：23。
“你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要放弃我？”声源方向突变，红着眼转身看到的却是另一张脸，“又为什么要用那句话欺骗我？那样的交易简直是对我的羞辱！哈哈哈哈——！要是当初杀了……要是当初杀了你就好了，要是你死在最爱我的时候就好了！”
巨大的口器探过来，条件反射挥动钝剑换来的却是男人的惨叫。
当前san值：18。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我说了真相没有意义，我是在保护你啊！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你根本没有办法对抗雾海！
获得永生还不够吗？
我愧疚得对象是曾经的你，我以为你没有变！可你的妹妹在等你，尤莉娅也在等你，这不就是你追求的吗？你为什么不满足？”
这次是奎茵的脸出现在头顶。
那头红发火焰一样烧红浅灰色的云彩，刻薄的神情也生动得让人想给她一拳。
san值最终停在11。
“如果你只打算说这些，”钝剑带着劲风向头顶扫去，“那就闭嘴。”
很遗憾，何晓这一击没有造成任何伤害，那张脸扭曲两下幻化成一张狞笑着的黑色猫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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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何晓回到了原地。
“噫——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啊呀！它还在动！不会是还活着吧？”
“还是离远点儿吧，别再我衣服弄脏了，清洗费很贵的。”
“无语，太倒胃口了……”
触手们的虐杀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耳边再次充斥着这些服装考究的人或惊惶或嫌恶的话语——当然，准确的说，这些嚼舌根的家伙或许不完全是人。
就像儿童异想天开做的拼接画一样，它们拥有人类的身体、四肢却盯着各式各样的卡通猫头。
san值正式清零。
几个穿着像是服务员的“人”慢慢向何晓走来。
刺目的红色的数字“0”似乎并没有给他的思维带来什么负面影响——这些猫脸服务员有点儿太高了，得想办法躲开。
在产生该想法的同时，何晓听到一阵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从地上的影子判断，他变成了一只鸟——可能是鸭子又可能是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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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贵客，晚上好！
经过一轮激烈的角逐，本次竞速赛冠军已经诞生，狂欢即将开始，请大家为冠军献上祝福和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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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响起，警卫的扑抓的动作停了。
人们的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何晓没有降落，只是挥动翅膀看着他们。
“快看，那是伯爵大人的红丝带。”
“哈呀——！原来是伯爵大人看中的天鹅！仔细看看倒是挺机灵的，还有那股香味儿……啊，果然是和其他天鹅不一样！”
“这么说这次又是伯爵大人赢了？”
“诶，我怎么就没这样的眼力呢？只要能压中前三中的一个我就满足了！”
猫脸人们带着荒唐的热切抬着头，不断说奉承话，不断向天空抛来大量的面包屑。
现在的何晓只是一只鸟，他除了离这些人远一点什么都做不了。还在除去精神上会受到的冲击，这样的行为其实是无法造成实质伤害的。
可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再次出现——伴着忽远忽近的大笑，猫脸人们说出了同一句话：“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趟老家然后甲流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