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祈看顾着容玠睡去了,自己才走去了偏殿休息。
贺祈在宫中一直都是有住处的,从先太后还在世时开始,玩累了便在太后宫中的暖阁休息。
后来成了容玙的伴读,便是东宫也是住过的。
如今容玠登基做了皇帝,自然在帝王寝宫的偏殿也有了他的休整之地。
旁人自是没有这等殊荣,偏殿便成了他一人独有的,里面放着的都是贺祈的用物。
衣裳配饰样样俱全,往日用具也一并购置三套,一套放帝师府,一套给容玠,还有一套就在偏殿随时取用。
半年没回来,这里的装饰摆放依然未变。
翌日,容琉来唤容玠起床时,却见顺德已经带着宫人们往前厅上菜了。
容琉有些惊讶,毕竟前些日子的容玠,此时应该还在浅浅的睡梦中。
宫人们连呼吸都是轻轻的,生怕呼吸声大了一些都能将容玠吵醒。
容玠发病了快一周,没一日睡好觉,夜夜梦魇,醒来便烦躁易怒,宫人们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伺候不慎便遭了罪。
容琉得知了此事入宫侍疾,得亏容玠还没到对亲姐姐都能甩脸色的程度,让容琉好说歹说的留下来照顾他。
顺德看到了容琉,忙领着宫人们行礼。
“问长公主安,长公主今日也同陛下和帝师大人共用早膳吗?”
容琉有些惊讶,点了点头:“帝师回来了?何时回来的?怎么也没点动静。”
“就在昨夜,时辰晚了,没敢打扰长公主和驸马。”
随侍的宫人抬手撩开帘子,贺祈跟在容玠身后从里面的寝殿里出来。
容琉看着容玠的模样,比较昨晚没有太大的区别,但眉眼间的疲惫却少了许多。
贺祈向容琉点头示意:“长公主请驸马一同进来吧,有臣在看顾着陛下呢。”
驸马与容琉青梅竹马,但容玠却不太熟悉他。
是以,容玠发病时除了容琉和贺祈,无人能近前,驸马也不敢冒进。
这几日容琉都陪着容玠用膳,驸马便在西宫等着她,不然就是在殿外等候。
容琉点了点头,去将驸马拉了进来。
驸马是定泊候家的少爷,却不是世子,本身没有袭爵的资格,成为容琉的驸马大抵是最好的出路。
庆幸容琉也爱重他,长公主府中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了驸马,也算井井有条。
容琉和贺祈一左一右在容玠身边给他夹菜,只驸马一个人正对着容玠,顶着他沉沉的目光,颇有些局促。
容琉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小六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贺祈给他乘了一碗粥:“陛下喝一些,暖暖身子。”
见容玠还盯着他,驸马犹豫着,小心的看了几眼容琉和贺祈,慢慢的给容玠端了盘蒸点放在面前。
“……陛下多吃点,早日康复。”
容玠与驸马没什么相处机会,对他甚至可以说是陌生的。
从前有先帝和容玙,容玠并不担心给容琉定下的驸马会差到哪去。
如今只是怕他心思不纯,若是因为容玠生病便欺负到容琉头上,那才是真真的祸端。
定泊候与周樟私交甚好,难说若是周樟有不臣之心,定泊候会不会跟着造反。
天灾不断,流年不吉,现在见容玠年少病弱,国库空虚,皇族子嗣凋零。
周家常年处于权力中心,世代为将,有坚实的军心基础,不过是容玠在位三年,不说圣明,却也没有什么大过错。
若是周樟要反,反倒更可能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责骂不忠不义,难得民心。
容玠体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周樟悄悄探听到过,好几位声名远扬的老太医都说,容玠怕是不能叫人受孕,也不能受孕。
虽说是许久以前断的脉,但看他如今的模样想来也没好多少。
这就意味着,容玠日后很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子嗣,那么皇室想要有继承者,就只能寄希望于同为先帝血脉的长公主容琉。
在容琉之后,才是旁支的宗室们。
容琉没有面首,与驸马成婚已有两年,没有子嗣。定泊候那边隐晦的催促过生孩子的事,驸马却通通不予置理。
贺祈和容琉看驸马实在不安的模样,都有些好笑。
贺祈轻轻拍了一下容玠的手背,轻声提醒:“陛下,吓到驸马了。”
容玠收回目光,轻轻垂着眼皮,声音有些沙哑:“吃饭吧。”
瞧驸马这副样子,大约也欺负不到容琉头上。
容琉从小与皇子王孙一同学习文韬武略,课论成绩都是上等,只是太过活泼,静不下心。
虽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但她自己也觉得做不到统治一个国家,于是先帝想培养她做女皇的心思也很快被扼杀在摇篮里。
容琉爱重驸马,容玠也就希望驸马能和容琉好好过日子,倘若定泊候日后当真谋逆,他也能放过驸马一条性命,免得容琉伤心。
容琉见容玠态度放软,也终于伸手接了驸马给她盛的粥。
她一直很担心容玠和驸马的关系,容玠病时对外人过于防备,疑心也重,即使贺祈在,她也不太敢让驸马在容玠面前晃悠。
但看容玠这样,想来也是对驸马不再那么戒备了。
她与驸马自小相识,婚后亦是琴瑟和鸣,倘若驸马当真让容玠时常保持戒备,那她在中间也会很为难。
毕竟这样只会让容玠耗费心神,于养病不利,于他们之间的感情更不利。
贺祈倒是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的吃着他的饭,没说话。
他同驸马也不算相熟,这种事情自然不愿意掺和,总之没念到他的名字,那便与他没有关系。
……
自打贺祈回来,朝政有人帮忙处理了,药有人看着喝了,日日的烦心事都少了。
容琉看着容玠一天一天的好起来,终于放下心出宫回府了。
实际上容琉是想等着过了正月十五,陪容玠吃个汤圆再回去。
却看驸马站在一边,虽举止小心谨慎,面上却露出难以掩饰的失落和委屈。
容玠哑然失笑,亲自送容琉上了回长公主府的马车。
容琉也发现了驸马脸上的表情,拍了他一下,招呼着贺祈把容玠带回去。
“不要送了,帝师快带小六回去吧,淋着雪了更容易着凉。”
贺祈点了点头,应声称是。
目送长公主府的马车渐渐远去,容玠才收回目光,和贺祈回到殿内。
贺祈处理文书,容玠就坐在一边喝茶吃点心,偶尔翻翻折子。
“正月十五……是什么日子来着?”
容玠左思右想,想不明白为何容琉说要留到正月十五的时候,驸马会是那副表情。
贺祈只是抬了抬头:“正月十五吗……是元宵节,也叫上元节,除了吃汤圆,男男女女还会约上自己的有情人,一起赏灯逛夜市。”
“难怪驸马那副样子……会很热闹吧?”
“那自然是极热闹的。怎么了,陛下有兴趣,也想去玩儿吗?”
容玠确实没去过,多少有些好奇,于是点了点头:“怎么了,不可以吗?”
贺祈笑了一下:“那也是要有情人约定会面才算好玩,陛下又有哪位情人可伴圣驾?”
容玠表情空白了一瞬,张了张嘴,又闭上,思量片刻才继续说话。
“非得有个情人?你也没有,你平日便不消遣了?”
“臣没有个贴心人还不是得问陛下,什么时候能给臣足够的闲余时间呢。”
容玠向来不喜欢回答这种问题,扭头权当没听见。
贺祈笑着搁了笔,仔仔细细的净了手,从容玠面前那碟点心里拿了一个来吃。
“其他少爷小姐们这种日子怎么消遣,臣不清楚,总归臣有空的时候,不是在陛下跟前,就只能去听听丝竹,赏赏舞曲。”
贺祈是不爱吃糕点的,但见容玠吃的开心,也忍不住要尝尝,还只喜欢跟容玠吃一样的。
容玠对于听乐赏舞的印象只停留在先帝还在时,年节举办的几场宫宴。
那时容玠还小,只觉得嘈杂热闹,如今想来却只想得到流水一样花出去的钱。
容玠登基这两年,宫里没办过宫宴,一是容玠嫌吵,二是还在先帝孝期,不好铺张,三是容玠见不得为了些没意义的事花这么多钱。
“你们可真是骄奢淫逸。”
容玠感叹了一声,在他眼里,为了消遣就愿意花这么多钱的少爷小姐们,可不就是骄奢淫逸吗。
贺祈听着好笑,却没辩驳什么:“不过附庸风雅罢了。陛下若实在是想去,臣便着手叫人去安排一下,找个干净清雅的地方。”
容玠点了点头,贺祈做事,他一向是放心的。
何况这等寻欢作乐的事,容玠从没经验,贺祈这种富家子弟却莫名的熟稔。
不知道是就他们这种非富即贵的,爱在过年过节时大把大把的花钱,还是就容玠不这样。
先帝还在时,容玠的零用都收在小库里,容玠也没个数,登基后连年的灾祸和战乱,容玠也只知道自己的私库都被充进了国库公用。
加上户部尚书程启天天在他面前哭穷,容玠便觉得自己是真没钱,都生怕哪天皇宫都要掀不开锅了。
贺祈就不一样了,贺家世家大族,什么都用最好的,他每月的俸禄不过只够府中吃食的开销,其余的衣物配饰皆是贺家安排好了送过来的。
这么想想,容玠不懂这些事情好像也说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