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哥儿，你刚才很嚣张啊。是想跟哥儿几个比划比划吗？」

贱贱的青年从一边的巷子里窜出来挡住了百里原回家的路，摇曳的黄毛在炉芯的照耀下显得又干又枯。听声音，是刚才为周公子「打抱不平」的的混混。

「唉，拿开你爪子，怪标致的脸打坏了多不好。我看还是直接吊起来——」是那个一脸凶相的中年汉子「一人一拳给兄弟们泄泄愤。」

百里原冷笑一声面露阴狠「哥儿几个再想想，这事当真不能了啦？」

「废话少说！阿雀，拿绳来！」男人大喝一声「今天就让他知道，黑钢区不是好混的！」

「行了各位，别演了。」阿雀扶额「演技不怎么样瘾还不小。」

「你也是，跟着他们乱闹什么。」阿雀捅了一下百里原。

「小雀儿你怎么回事，我刚进入角色就被你打断了。」黄毛青年不满道。

「现在才进入角色，你刚才干嘛去了？」

「我刚才紧张发挥的不好，再给我次机会，我指定演的——唔唔嗯？」中年男人一个锁喉，在旁边适时地堵住了黄毛的嘴。

「你不用演，光往那儿一站别人就知道你是个混混。」男人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宣判道。

「水叔这句话说的，实在！」一旁有人附和，并比了一个大拇哥。

「实在？」百里原哼了一声「我可看不出哪里实在，水叔，刚在街上，怎么还把我拉扯进去？」

被称作水叔的男人露齿一笑「看你每次都隔岸观火有点不爽，这回带你玩玩，让你有点参与感。」

「饶了我吧，我哪没有参与感了？整个计划都是我定的。你不爽才是重点吧。」

黄毛的孙乾靠过来「老大你有所不知，水叔这个人看起来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兄弟我——」他拍拍露出肋骨条的胸脯「才是你一生最安稳的保障！」

「笑死了孙乾，哪次不是水叔给你擦屁股，脸皮真厚！」

「是啊，还睡老婆，也就你脑子里光想着这点子事儿。」

众人齐笑，开始复盘孙乾刚才的「精彩表现」。越说越上头，手舞足蹈还带解说，大家笑得直不起腰。

孙乾恼羞成怒「都少他妈在这里装纯，我看你们都听的可开心啊！老子敢挑大梁，你们一个个的现在精神了，刚才怎么都哑火啊？」

「不跟你们计较！」孙乾翻了个白眼，转身冲百里原扔过盒烟「还是老大好。来，接好。孝敬你的！」

「谢了兄弟！」百里原接住烟，抽出一根叼在嘴边，吐出烟雾来。

「抽烟喝酒烫头你全占了，抛开脸不谈，你比孙乾更像小混混。」水叔评价道。

「那必然是不能抛开脸不谈喽」百里原眯着眼看着朦胧的烟雾，似是想到了什么「你们说，云雾是不是也像烟雾一样，我有个朋友说「云雾缭绕，如山中仙人之所」真的有云雾那种美景，真的有仙人吗？」

「呃……」孙乾挠了挠头「光这点雾就够难闻的了，那么多雾还怎么让人活，肯定是假的吧。」

「嗯……」百里原若有所思「真的好想见一见那种场面。」

「不会吧，你最近不迷海了，又开始迷雾了？放弃吧，那都是古人编出来骗人的。」

「那说点实在的」百里原默默地掐掉了烟「那伙人钱给够了吗？我们忙活了这么一阵子，可不能白忙活啊。」

「够了。」阿雀拿出一大把钞票「乱子闹得够大，迫害也挺到位，咱们的甲方非常满意。」

「好极了！今晚摆庆功宴，大家享受享受，好久都没开荤了。」

水叔靠过来搂上百里原的肩膀「庆功宴早准备好了，还特地给你买了酒，就当你的精神损失费了」

「你还好意思说。」

「看你反应也怪好玩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有什么意思，多点惊喜也不错。」

「惊喜还是惊吓，有时候界限还真是模糊。」

「唉对了！」百里原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我今天喝了不少酒，今晚还是节制点。」

「我刚才就想说怎么一股酒气，还以为谁把酒精倒进下水道了呢。」孙乾摸了摸鼻子。

阿雀一脸紧张「你哪来的酒，不会是去偷的吧？」

「怎可能怎可能！」百里原忙忙摆手「唉，总之一言难尽，晚上再说，我先眯一会儿。麻烦各位了。」

「偷瓶酒而已，怎么不可能。」待百里原走远，孙乾点上一支烟「咱们可是「地痞」啊！」

晚间，黑钢区。

炉芯早就灭了。

城区五光十色的氦气霓虹灯在这里是不存在的。这里是快要被积水淹没的地方，四方横亘着粗大的排水管，锈迹斑斑的钢铁，碰上去会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里是游魂居住的地方。

阿雀点上了蜡烛和煤油灯，暖洋洋的灯光照耀着百里原刚睡醒的脸，看着周围的一群人，抿了一口他熟悉风味的酒，他突然感受到久违的安宁。

吃着烤羊肉，喝着斥巨资买的黑啤。一众人以孙乾为首，美的简直要上天，打打闹闹没个正形。就连不怎么笑的小雀儿，都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但谁会想到这么快乐的人，都是因为悲惨的命运才相聚到一起的。

「今天开心不开心？」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里，水叔拍了拍百里原的肩膀。

「开心，怎么不开心，我天天都很开心。」百里原边喝边答。

「别光喝啊，吃点东西。光喝不吃把胃都弄坏了。」

「嗯嗯，我吃着呢。」

水叔掰给了他一条油锃瓦亮的烤羊腿，「我们这些人啊，有点吃的喝的，有人陪着，就满足的不得了。」他叹了口气「但你不一样，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这孩子心事多，还硬要憋在心里不跟人说。有时候真想把你的脑袋拆开看看里边在想什么。」

百里原啃着羊腿没说话，只低下头。水叔知道，这是他要掉眼泪了。这人面子薄，一般这种情况下可不能再说，再说可就真哭了。

于是水叔识趣地转过头去。

等过了那个劲，百里原又偷偷抬起头来，他对着还在玩闹的众人道

「先停停，说个扫兴的，咱们以后抢牟黑组物资这事儿，估计得先暂停了。」

「啊？为啥？咱们还没抢过瘾呢！」

「抢不过瘾也别抢了，咱们被黑狗盯上了。」

「不是吧，警务组也开始工作啦？这真是炉芯打晚上亮起来了。」

「唉，说来惭愧」百里原扔下啃完的羊骨头「我今天被黑狗头子逮住了，就在你们演完撤退的时候，本来我打算直接回来的。」

「难怪今天下午你不在，小雀儿说你指不定又找哪个地方偷偷喝酒去了。」

「咳咳——」百里原呛了一口。

「等会儿，你刚才说谁？」水叔严肃道「黑狗头子……难道是新上任的那个严炎？！」

「就是他。他说要找我聊两句，我也很惊讶。但是为了……额……为了打探下消息，我就答应了。」

「他跟我打了好一会儿太极，到最后图穷匕见。不过我没承认，他也没逮捕我，就这样吧，咱们得偃旗息鼓一阵子了。」

「不过他问你之后，物资就不遭窃了，这不就是变向承认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孙乾不解道。

「不错嘛孙乾，你都学会反向思考啦。」百里原很欣慰「但也只能这样喽，我有预感，只要我们再行动一次，警务组就能顺藤摸瓜查到这里。」

「你不是说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行动，万无一失的嘛？」

「天时在于黑钢在夜晚没有灯，但如果对方自备灯具呢；地理在于黑钢外窄内宽，内部可以埋伏，小道堵截难以逃跑，但万一对方有枪械呢；人和在于我们所有人上下一心计划严密，对方松散没有纪律，但如果对面有了警惕之后戒备起来呢。」

「所以啊」百里原总结道「天时地利人和并不是绝对的。但百分百的黑狗已经盯上我们了，再行动就太不明智了。」

「哦，这样啊」孙乾似懂非懂「那他为什么不干脆把你抓起来呢？」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那个严炎真的很奇怪，他好像没有很大敌意，反正我搞不懂他。你们有认识的吗？」

「你都搞不懂，还来问我们啊。」

「这人到底何方神圣啊？」百里原喃喃道。

「行了别想了。牟黑组想藏个人还不容易。横竖就是个新的厉害点的黑狗头子，咱们以后小心点还不成。」水叔安慰大家。

就在大家准备收拾收拾散席的时候，外边望风的小兄弟带进来一个人。那个熟悉的油渍围裙——是上午的那个女士。

「怎么样啊阿姨，我们演的还给力不？」孙乾凑上去邀功。

「好！演的好！」阿姨摸了摸自己的脸「就是打的有点忒疼了。」

「不认真点怎么让人信服呢，这下全世界都知道那姓周的是个欺男霸女的死人妖了。」

「严谨点，是欺男霸男！」

那位女士也跟着笑了，可笑着笑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要不是牟黑组不替俺们做主，要不是那姓周的有点臭钱，俺们哪里至于这么作贱自己！要不是你们肯帮忙，谁能知道俺们受的苦啊！」

她越说越难受，整个人泣不成声。小雀儿紧紧抱住了这个瑟瑟发抖的坚强的母亲，好让她可以在这里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带到众人送走那名女士，小雀儿问百里原「她以后会怎么样？」

「冤屈得申，一生平安。」百里原笑了笑「这个答案满意吗？」

小雀儿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孙乾却憋不住了「我说，那姓周的不会真是不行，还找男人○他吧？那傻子说的跟真的似的。」

「那当然是我教他这么说的。」百里原自豪地拿出那张照片「我跟他说，只要见到这个男的，就按我教的说。你们知道的，傻子的话是很极端的，有的大家都不信，有的大家深信不疑，毕竟，一个傻子怎么会说谎呢。」

「那事实呢？」

「事实还重要吗，你只知道傻子是清白的就好。牟黑组帮亲不帮理，这种丑闻只能是对方的错。两败俱伤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真可悲。」百里原扬了扬手把照片丢进火里，看着它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