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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挣命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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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去年入了夏,渠州就没再落下一滴雨水了,东北两面的有些雪水倒还将就,但西南侧靠着荒漠,往年的的黄沙就够农户受的,更不必说如今这般了。

江潭自两年前调配至渠州便没睡过一个好觉,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河道已经全部打通了,明日一早就能通水,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回了府中。

从锦州城调配南下后,众人在驿站分别,江潭被调配到了渠州西南侧的县中,刚上任的第一年就碰上了大旱,正是天灾的时候又碰上了人祸。

到了西界后,江谭发现当地的佃户都种着些阿芙蓉,这作物有止痛安眠之效,本也不算什么奇事。

后来大旱来临作物缩减,为了保证水源的长久调度,都减少了各佃户的“粟米之征”,相应的也压缩了众人取水的度,这也无可厚非,但却常有农户深夜私自取水。

起初只以为是为着庄稼存活,被士兵捉住后也未严惩,直到到了征收那日,却无一家拿得出一粒米粮。

这自然是怪事,虽说碰上了旱年,但渠州并非连农户自足的水都没有才是,且前来交付的人大都已经形如骨柴了,江潭立即命官兵去各佃户家中查看,却发现田间的阿芙蓉长势颇好,那粟米菜田却是干得土地都龟裂开来,为此江潭还发了不小的火,究竟是何缘由,叫人吃食都不顾的种些杂花!便是这阿芙蓉药用再好,也不该这般痴狂才是。

江谭彼时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察此异常后立即报于当地太守,然太守对此却无表示,甚至在江谭查案时,明里暗里的还使过不少的绊子,幸而有陈王派来的护卫从中斡旋,才叫江谭联系上了其他人。

南下众人皆遇上了此事,最南边的一位施姓同僚在来信时曾提及,发现有外商前来收购此花,且当地太守与那外商关系似乎颇为亲近。

这封信后,那位同僚就如同消失了一般沉寂,江谭不放心此事,便稍作收拾告假寻那同僚去了。

而当他到了那处,才意识到那位同僚之不易,这座小城是陈统一蜀阳后投诚的,许多官员都未曾调换,加上每年税收此地都未曾落下,故而无人会注意到千里外的一座孤城。

这城池的方圆百里都长着艳丽的阿芙蓉,在旷野之下显现出诡异的妖艳,而在百亩花田的小木屋里停放着极其完备的加工器械。

江潭推开门闻到一股诡异的气息,是厚重香料混着的腐烂泥土的糜烂。

正中央铁桶中有被熬煮还未倒出的诡异液体,边上的木桶盛着划开的蒴果里溢出的乳白色汁液,而被沥干汁水的枯黄果实挂在架子上,它们一齐朝向大门,像是张张随时准备将人咬碎的嘴;堆积的长盘中凝固着棕褐色的稠状物,脚下都是些来不及清理的花瓣草枝,长久堆积后褪去艳丽后的枝干,像是溃烂的疮疤透着股叫人作呕的粘腻……

毛骨悚然的寒气自脚底蔓延上了头顶,江潭竟在一片枯叶中感到了恐惧。

发觉不对的江潭咬紧腮帮欲退出,却听见了嘈杂的人声向着此处而来,毫不意外地他被那帮人发现了行踪,接着便是逃窜追捕。

当他被押入地牢中,他终于见到了那位同僚,彼时那人已经失了意识,穿着的白衣也早已不成模样。

江潭至今都不能心平气和的回忆出逃那日的心境,那位半边身子已失去支撑的同僚,咬着牙将他驼起,顶到了能见天光的四角窗处,江潭回身要拉他,却见他的身体已经扭曲到诡异的瘫倒在地了。他分明眼里还泛着泪,却是咬着唇竭力道:“江公子,我等你找人来救我……我等你啊……”

二十多年来江潭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便是遇上山匪也未曾有过。

黑漆漆的旷野间见不到一点儿光亮,江潭凭着一股气跑到了丛林深处,身后的火光冲天,这片花海被风吹后,发出的簌簌声像低吟的喃语,在旷远孤寂的夜里叫起一声嘶鸣,一阵狂风吹过,江潭莫名闻到了含着铁锈味的花香,粘腻且猩。

顾及派来的护卫军仍驻守在驿站周围,他要在护卫长卢弦惊归城前赶到驿站。

在江潭跌跌撞撞的跑到那里时,已是满脸泪光,卢弦惊将他安抚后却告诉他,那位同僚早在不久前就被太守上报甩手而去了。

那时的他顾不了脚下的尖刺,直起身快速道:“不!此人并未离职……他身上的伤很重,数日前他曾与我来信!你们快去救他啊……”

江潭哽咽着催促他们去找那位同僚,为首的卢弦惊面色微动,叹了口气便带人马不停蹄的赶去了,这中间不曾有一刻停歇,但等江潭赶到时,却终究是慢了一步。

那太守察觉事情败露,带着亲信走了。

那位同僚还保持着走时的模样,两手古怪的扭折在身侧,左侧小腿还压在大腿之下,白袍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凝固,江潭跌坐草席间只记得这张惨白的脸昨日还温声叫他别担心。

这个半生饱读诗书的人,又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这位同僚叫施为捷,出锦州城那日因同妻女告别迟到了一刻,当时曾有人打趣他这名字应景,施然而来,只为大捷。他举荐多年未得,如今科考得中已是三十而立之年,对着这帮二十出头的小子总是一副哥哥模样,听着打趣也不恼,反而乐呵呵道:“自是如此。”

这脸皮颇厚的模样,逗得少年们都笑了起来,如此一路离愁也吹淡了不少,有人又问:“你既已成了家,何必走这一趟,找个理由推了这次调配,留在翰林院等下翻差遣不好吗?”

“话非此说,你读这书可只是为了得一闲官半职的,这举荐我可走了十年喽,便是不信这命数才得了如今的好运……而且年少那会儿曾答应我夫人,将来要带她去四处游玩的,乘着这个机会,我先去探探,要是那处不错,便下次归都就带着她一道去了,到时有的你羡慕的,哈哈哈!”

“哈哈哈,施兄原是带着妻命来的啊,我说你怎么舍得放着嫂嫂一人守家,自己跑外头去,是我短浅了。”

……

江潭捏着手中的张张血书,看着字里行间未曾一点含糊的记述。

施为捷刚到此处就已察觉到了不对,比起江潭这些不耕于田土的少年公子,他在娶妻后便将对举荐的畅想,分了一半于生计之上,诗词歌赋或许能养活自己,却撑不起一个家的用度。这位旷达的农间书生十分清楚粮食土地的重要性,而在江潭提及太守不喜他探查此事后,他便隐隐有了些想法,担心江潭出事,还曾于信中安抚,说这边睡与都城难免多差,叫他切忌浮躁,稳扎稳打缓缓徐之,转而自己却是一头扎进了里面。

施为捷的床榻上有很多的笔记,都是他一点点收集起来的信息。

与在信中的豁达乐观不同,这位扎根在田地里的官员,笔墨总带着股忧愁,墨迹总是收尾不利索,江潭探不出这些是何时所写,只能透过这些潦草的字迹,看到施为捷事无巨细的交代。

他甚至将这些书信放于贴身衣物的小包里,怕被人发现,又怕不会被人发现。

直到江潭误打误撞的落入牢中,他才从这两相矛盾的困境中挣脱出来,将江潭送出去后,他就做好了最后的安排。

他要等的不是回来救他的人,而是来带走这些信的人。

施为捷,出师未捷。

施为捷的后事办得匆忙,西南带的阿芙蓉还在山间摇曳,比起这具怪异的尸体而言,那些东西重要得太多。

江潭带着官兵去铲除阿芙蓉时,遭到了农户的阻止。

对他们而言这东西便是命根子,不久会有南下的商人前来收购,收购的钱粮抵去赋税外还有富余,可以去换取那活塞神仙的大烟。

江潭终于将目光看向了汉子们腰间扣着的烟斗上,这个叫农户们寸不离身的东西,早该被发现不对才是,西南风里吹来的腥气原是来于这儿。

更叫江潭无言的是,这大烟不只是流于寻常百姓家。

太守家中的熏炉炊烟未息,升起的袅袅云雾透着他在旷野上逃奔无助,那一次进京述职像是逃难的野人,这里太多人都不希望这件事被捅到都城中,这是断财路、断命数之极恶。

西南诸国投降为蜀阳的统一减去了很多麻烦,而这轻松之余却也埋下了深深的祸患,他们高度的自治性和强烈的排外性,注定了怀柔政策的倒台。

等他们一行人宛若丧家之犬的回到都城,陈王立刻就派出了军队镇压。

这是陈国境内最大的一次镇压,便是当年一统之事也不曾这般浩荡,他似乎是巴不得全天下人知道,此事的触怒,太多人跪在大殿上妄图阻止。

顾及在朝堂发了立国后的第一次怒,“你们可知那东西的厉害!前朝圣子之景诸位不是未曾见过,竟是大烟一物便足以撼动一方,若是此番轻拿轻放了,他日之祸,谁敢承担!”

“传我命令,凡阻碍禁烟一事者,一并处决!”

陈王的怒火烧光了阿芙蓉的整片山海,但那些已经制成的大烟,却是不敢这般粗暴,陈王于是下令将所有的成品带至驿站封存,周围有军队看护,找到法子处置前任何人不得靠近。

待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江潭终于腾出了时间,去见了施为捷的夫人。

那日的事情在他们归城时就已经传到了她的耳中,年轻的夫人抱着还尚且懵懂的女儿,止不住的流泪,她问江潭,施为捷怎么死的,江潭想到那具扭曲的尸体说不出口,只得扯了个谎,说是那的动乱来得太快,自己唤来救兵就见他已经去了。

那夫人不再坚持,只是带着孩子回了房,显然是不欲再提此事了。

施为捷的死被江潭不自主的揽到了肩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等到镇压军队处理好,他们也到了将要复职之日。

逃走的太守已被抓回等候处决,此刻需要新人替补,但凡再早些时日或许都是个万人争抢的肥差,但这归都众人的经历,无一不告示着此事的麻烦。

不会有人想捡这烂摊子的。

江潭本欲上书自荐,却被江随州拦了下来。江随州带着他找了施为捷的夫人,为她们做好了后续的安排。

当听说她想去千里之外看看施为捷时,也是直接答应下来,江潭想说什么却听江随州又道:“渠州眼下还是不太安全,就是嫂嫂不怕,也该为这娃娃想想,听追息兄说,原本施大人是答应要带你与孩子一同去赏玩的,若是您不介意,可以由我来安排这些,等到那边安定下来便派人送你们去,如何?”

江随州说这话时,眉宇间的担忧不似作假,实诚实的担心叫施夫人渐渐放下了戒备,不再推拒江潭的帮助。

而在出来后这人就带着他四处胡吃海喝,江潭知他好心,却也无可避免的烦躁,在江随州欲带他转去下一场时,他终憋不住发了火:“江大人!”

“哦?不唤我轻鸿兄了?”自湖坊一别,江潭便没再和江随州有过多的接触,更不必说他那时作弄自己的谎名,这人却仍一副跳脱潇洒,浑不在意的将他带去了下一处地方——湖坊。

“追息兄可还记得此处?”

自是记得的,他们结伴来此求举,然后江随州被孟不与带走,再便是后来江潭科考中举。

“追息兄当日曾说,是前来碰碰运气的,但我瞧着却不是,你科考那日的文章我看了,独到犀利,却也不少怜悯之心……”

“江大人!我还有重要的事情,难与大人叙旧。”说罢便是转身要走。

“咣当——”

酒壶被摔至地面,劈里啪啦溅起的碎片四下乱散,江随州坐在湖坊的廊亭中,直直盯着江潭的后背,他知道江潭能感觉到。

“我不知道你在怄些什么气?江潭,你太浮躁了。”

“科考那日我看了你的卷子,便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你的确不乏大才,也有为官之仁,这本是极好的事。可是如今陈国内有积弊外有患敌,你的套子救不了你,反将你困在了里面……你若只宅在那翰林院里我也不必管你,但你既想要当这一方太守,就该明白渠州不是好啃的骨头。那些东西你不知他的厉害,但能叫陈王发如此大火,你就该知道这不是小事!”

他说着,江潭的肩膀已开始不住颤抖,江随洲终究还是不忍斥责,温声道:“你若是为了逞一口怨气,或是为了填平你心中所谓的愧疚……大可不必,不论你如何,这口怨气和愧疚都填不平……”

“那我便是什么都做不得,便是什么都做不好吗?”

他像被抽了力气的瘫坐在地上。

终归只是少年郎,当初一腔热血撒在渠州却是凉了半边,莫名又欠了条人命的恩情。

现在的他恍若被虫蚁啃食了大脑,将那些年少岁月里积攒的认知全部被啃食摧残了去,宛若空心的藕节,外强中干却又不甘心就此认命,非要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气冲冲的要杀回去一雪前耻。

“那不是你的错,江潭。”

江随州明白眼下说些什么都是无用,这人需要很长的时间重塑颠倒的世界,却也不愿见往日眉眼舒展、温润自信的的少年就此湮灭,拍着他的肩道:“不是你的错,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该猜到会有那么一天。即便是你我,也说不准会在某一天以意外的方式离去。”

“但要挣过这命途,才写得了这荣枯?,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1.“挣过这命途,才写得了这荣枯”有感于歌曲《敢归云间宿》的歌词“挣过命途才敢写荣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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