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昭一声令下，场里周成，倪姐等人当下立即动了，驱马并驾朝受惊吃疼，驮着人疯跑的马儿而去。

风驰片刻间，倪姐手上比划几下，训马师吴头稍有迟疑，但是见周成二话不说的点头，当下也不好在说什么。

救人要紧。

很快，偌大的马场上就见周成，吴头在前，已然追上发疯的马儿，两人配合，正左右夹击。

两人骑术上佳，随着间距不断靠近干扰，一时急奔的马儿注意力都落在这个两人身上。

就是这个时候，落两人一步的倪姐不在犹豫。

“贵女，等会儿务必继续抱紧马脖子，不要惊慌。”随着这声落下，原先还稳做马上的人，向上一跃，双脚腾空，借力在马鞍上一点，转眼，人便落到了发疯的马儿上。

感受到后背上突然增加的重力，马匹嘶鸣一声，前面两蹄高抬，做人立状。疯一样，想要把背上的人甩出去。

但是，倪姐怎么会让它如意，落在马背上时，便早有准备双手接过马缰的同时，把还打着颤，咬紧嘴唇，克制着不再求救尖叫的卫暖暖揽在怀里。

暴躁的马儿可不会轻易服输，一落蹄，背上的人还没甩出去，便又不断朝着两旁的周成，吴头两人撞去。

当下，两人忙驱马避让。

不在主动上前。

见到这一幕，顾昭昭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她对马匹，马术知之甚少，但是却能看懂人。这会儿见周成和吴头把场地让了出来，不在上前帮忙，便明白危急十有八九是解决了。

这就好，这就好。

一颗心放下的同时，心头的怒气也颓然升起。

而稍迟两步赶到的顾湛，容明琅等人也跟着松了口气。早在看到念珍朝着马儿屁股挥鞭的时候，顾湛就心道不好。

念珍性子向来是有些霸道，对自家嫡姐也多有不敬，但是姑娘家有些口角，那怕推嚷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一旦涉及到人命，那便不是小事了。

那怕姨父心头再偏爱念珍........

这次终究是念珍过了。

另外一旁，一朝几个人立，又带着人在马场上来回疯跑了一气，眼见背上的人怎么也甩不下来，一番折腾下来，马也去了大半力气。

也得感谢卫家安排给卫暖暖的这匹马，不过是寻常驽马，在耐力和速度上均是寻常。

若是如卫念珍骑下那匹，资质上佳，那发起疯来可不就那么快消耗掉体力。这会儿，再加上背上的倪姐是个通马的，一阵安抚，渐渐马蹄哒哒很快慢了下来。

因此，这会儿见倪姐带着人驱马回来，顾昭昭忙迎了过去。

卫暖暖被倪姐扶着颤巍的下了马，看到许久没见的表妹，握着人的手紧紧的，眼里含着泪，惊悸还未完全退去，就开始努力眨巴，想要对着人笑一笑，好强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

叫顾昭昭看的好心酸。

瞧瞧，这就是人心肠善且软的坏处，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还不等两人说话，就听后方一声呵斥声传来。

“念珍，下来，给你姐道歉。这次你真的过了，爱玩闹也不是这么闹的。”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翻身下马的顾湛看向还高坐在马上的卫念珍出声道。

这会儿见顾昭昭看过来，感受到对方落在身上肆意打量的视线，眉头越发皱的紧了。

卫大姑娘是个明事理的，那怕...但是只要念珍好好道个歉，今天这事也便这样糊弄过去了。

只要当事人都不计较，便是传出去了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偏现在好巧不巧，又扯上了顾昭昭这个女人。

就怕，这次她又要借此......

婚约还未取消，真是，一波未平又接一波......

好好出来想和明琅散个心，谁想到平添这么一桩麻烦事。

顾湛眼底闪过一阵阴霾，只是想到宫里的母妃，还有卫家，到底不能这好这么白看着。

啧啧，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这么轻描淡写，把差点要了人命的事儿给定性为姐妹间的玩闹。

多么风光霁月的临安王呀。

这一刻，顾昭昭心底不得不感叹，论玩，还是他们这些皇子公主会玩。

不过，这个世界，她好像也是公主一枚。

想到这里，顾昭昭眼睛一亮，既然这样，她如何能不向他们看齐。

*

卫念珍打小就欺负自家这个嫡姐习惯了。

对于差一点杀了人，原先心里那么一点害怕，见人被救了下来也就消失殆尽。这会儿就为了这点事，反过来当着这么多人被心底喜欢的人呵斥，心头一酸。

她不会怪喜欢的人，但是满腔怨怼便向着卫暖暖等人去。

“表哥，她这不是没事。要怪也要怪她骑术怎么就这么差，还道什么穆家战神的后代，我看也不过如此，没的这么好逸怕苦的，没的一点我们大宣儿女的作风。”

只是这话越说越小声，最后止了话头。

顾湛看着自家这个被姨父姨母宠的直犯蠢的表妹。

好不容易这么些年过去，旧人已逝，外间众人多不在提起当年那些破事。偏她这个不占理的还要自个嚷嚷出来。

蠢货。

穆家虽然衰败，如今嫡系主枝一脉血缘最近，大概就只余卫大姑娘一人。想到这里，顾湛不由看了眼边上羸弱的卫暖暖。

很快，像是触电一般，收回了眼神。

穆家嫡系也就断在了这里，但是作为曾经关西大族，旁系或是沾亲带故的不知多少，即便父皇也只能让穆姓之名淡于朝堂，但是那些曾经立下的功劳却是谁也无法抹除的。

如果，今天卫大姑娘真在这里出事，还是因为表妹，还有他们。

那么有些事情，只怕又要旧事重谈。

到时候，他，母族蒋家便又要被推上风口浪尖。

想到这里，顾湛再忍不住对着人低吼一声：“闭嘴，现在立刻马上道歉。”

卫念珍这才不情不愿，翻身下马，走到向来瞧不上的嫡姐面前，咬牙启齿出声道：“大姐，对不起。”

说的是，道歉的话，态度却丝毫没有半分悔意，反而摆出的姿态格外高高在上。

*

刚经历一场生死大劫的卫暖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卫念珍，心头苦涩。在这些人眼里她的命就那么贱嘛，一句不情不愿的“对不起”就能抵了过去。

她不想接受，但是想到自身处境，她的命早被别人捏在手里。

那有她说“不”的资格。

何况，表妹那么欢喜临安王，而临安王的生母薛贵妃偏又是卫念珍嫡亲的姨母。这么些年，宫里一直有意拖着两人的婚事。

表妹为此没患得患失。

她如今也就这样了，但是昭昭，她就这么一个亲人。

.......

眼见这事就要这么毫无悬疑的落幕，众人同来的容明琅看了眼数日不曾见面的顾昭昭，视线又落到说好听些是温顺，实则怯懦的卫大姑娘身上。

再瞧卫念珍那桀骜的态度，眉头皱起，有心想说几句。但是看到已经做好调停的顾湛，终究只长叹了口气。

她不喜念珍这个肆意伤人的行为，但是同样也不喜卫大姑娘这样历来顺受的性格。

人不自立，旁人再帮忙也不过是枉然。

其他人更是已经嬉笑起来，四处打量起眼前的马场，指点评判着刚才救人时几人的训马技术。

丝毫不见外，嘻嘻哈哈的。

当然不见外了，这不是他们中有临安王在呢。

到是，四皇子顾衍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

不过，也没眼力劲的凑上去给老三添堵。

不是他好心，而是这事涉及到穆家，章毅太后那个穆家。不仅是父皇，还是太后祖母心底的忌讳。

谁敢胆肥去碰这个忌讳。

别说，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胆肥的人。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事就这样了，变故就发生在这时。

只见顾昭昭伸手一把自家表姐拉到身后，双手相握，十个手指头互相捏的噼啪作响。

一听便知道这具身体不常打架的，锈的不成。

好在现在她来了。

左右又歪了两下头，如愿听到两声清脆的咔嚓声。

当下对着一脸嚣张的卫念珍冷笑一声：“对不起有用，要警察来干什么。”这一刻，突然发现道明寺还是有那么点智慧的。

也不给人发问，警察是干什么的。

当下猛的冲上前，如同一颗刚刚被发射出膛的小炮弹，卫念珍还没反应过来，一拳便被狠狠砸在脸上。

什么打人不打脸，在顾昭昭这里从来不存在的。

她速度奇快，所有人都料到顾昭昭会突然动手，同样包括被打的卫念珍，人先是脸上传来一阵疼，惨叫一声。

接着心头一慌，站立未稳便后跌去。顾昭昭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深谙乘胜追击的道理。

一屁股坐在人身上，一拳一个砸的瓷实。

众人回过神来，就见顾昭昭手起拳落，卫念珍那满脸的血。

忙纷纷上前去拦，顾昭昭忙里抽空，对一旁也惊了下的周成喊道：“把他们都给我看住了，别挡着我揍人。”

周成作为护卫队正，当然是唯命是从。

顷刻间，一群人高马大的护卫将人围了圈拦在外面。同样被拦住的还有顾湛，他眼神一厉，看向带头的周成。

是怪凶的。

但是，周成他们却不会买他的账。作为公主府的仪仗兵，他们只听命于自家小殿下。

管你是皇子 ，还是谁。

见到这一幕，顾湛眼底一缩，包括顾衍，还有几位公主。作为天家骄子，除了父皇外，少见被这样冒犯。

他们看着面前顾昭昭这支令行禁止的兵，而这还不过仅仅是一小部分。

若是他们也有......

但是再抬头已然收了眼底的嫉妒，也拦住了早在周成等人围过来时现身的暗卫。视线纷纷落在正在赤手空拳揍人的顾昭昭身上，她要逞威风就任她去吧。

不过也就是这一时的，也不看看自己如今什么处境，竟然还敢这样肆无忌惮。

虽然被人压着打，开始卫念珍还能咬着牙骂人，但是随着顾昭昭这个女人不做人，不光使劲朝着她脸用力外，还时不时捏她的腰，拽她的头发。

反正那里疼就狠命的朝着那里使劲。

“不要脸，顾昭昭你放开我，卫暖暖你给贱人，还不快给我把人拉开。嘶——啊，我的鼻子。”

原先瞧着人一脸血怕闹大了，对昭昭不好的卫暖暖有心劝架，打的差不多出些气就算了，但是这会儿听着人一口一个贱人，也不劝了。

泥人尚且还有三分气。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吃疼下，也怕顾昭昭真把自己的脸打出好歹，卫念珍越发凶狠的叫骂起来：“顾昭昭你现在最好放了我。不然，等我回去，等我回去。你也得不了好。表哥，救我，我脸好疼。”

被点名的顾湛，再耐不住冷声道：“顾昭昭，差不多就得了。先时是念珍不对，你出了气也差不多。若是再...小心宫里...”

听到这里，顾昭昭冷笑一声，一副明知故问道：“宫里，宫里怎么了。”她可不是原主，尽吃他们这一套。

不过个男人，也没见长的多好看。

好吧，顾昭昭抬头瞧了眼，还是长的不错的，一身玉白制长衫，越发衬的人眉眼俊秀，少了往日的冷峻，添了温润雅致。

可惜，这只是表象。不然，也干不出这种天天当大萝卜似的，一边瞧不上人，一边吊着人。

没的恶心。

顾湛楞了下，他这是第一次从顾昭昭眼里看到倾慕以外的情绪，而且还是厌恶。

这怎么可能。

一时愣住，好似什么东西从这一刻全都乱了。

而就在顾湛不知道说什么好时，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四皇子顾衍接话劝道：“顾昭昭你差不多就算了，毕竟卫二姑娘的可是三哥嫡亲的表妹。宫里蒋母妃一向心疼人呢。听说还有意把人给三哥做侧妃。

以后你们那可都是一家人呀，一家人呀。”

一副自家人好好说话的模样，实则，这是恨不得顾昭昭把人打出个好歹才好呢。

不等顾昭昭反应，那边三公主顾安灵就急了。

“四哥，你乱说什么。我母妃何时要让表姐...反正根本就没有那么一回事。”说完，视线便投向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容明琅。

一副她嫂子只能是明琅的模样。

比起顾昭昭，或是卫念珍这个从小不是和她抢哥哥，就是抢母妃的注意的表姐。

不管是从感情考虑，还是利益出发，无疑明琅才是最配她哥哥的人。

容明琅只笑笑，她是喜欢顾湛，但是却做不出为了他失了自个，听点风雨便急吼吼的排除异己。

何况，他连和姐姐的婚约到现在都迟迟还未解除。

顾湛一听这话，眉头紧皱，厉色瞪了眼满口胡话的老四。

被瞪了的顾衍也不在意，还认怂的对自家三哥做了个闭嘴的表情。顾湛这才转回头，走近明琅，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相信我。”

而没有看到这一幕的卫念珍，只听到三皇子那句，给表哥做侧妃。原先都要含不住求饶的话，一下子自觉的她又行了。

当即亢奋的叫嚣道：“顾昭昭你给我等着，我才不怕你。那怕窝收拾不了你，但是你别忘了卫暖暖可是姓卫。她如今可是正在相看人家，到时候我让我爹给她找个......有的你们哭......”

这是什么人呀。

傻成这样了，还冒坏气。

顾昭昭再克制不住心头的气，恶从胆边生，昔日扣人板砖的习惯上头，顺手往地上一摸。别说，还真让她从草地里摸到一块石头。

二话不说，往人头上一扣，很好，世界终于安静了。

顾昭昭这才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镇定自若的站起来，拍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