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妮莱拉欲言又止，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那我......那我信你。”
宋长歌松了一口气，将手机拿回来后把历史记录删得一干二净，然后点开协同管理会的官网拿给洛妮莱拉看。
放在普通网页上的信息大多做了调整与模糊处理，普通人哪怕点进了这个网站也找不到一点儿有关非人者的信息——但这些都不重要，宋长歌主要是想找一张官方图片方便洛妮莱拉理解。
她指着一张大门照说：“去这里，你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疗。他们都是专业人士，不会像追杀你的那些人一样残暴。”
洛妮莱拉深深看着那张图片，蹙起自己好看的眉，声音中带着些委屈：“你要丢下我。”
“不是啦......”宋长歌为难地挠挠头，“我的意思是，我在救你，去这个地方，有好用的药，有好吃的食物，他们还会专门给你划一个大房间，不用像现在这样缩在一个狭小的浴缸里......”
“你就是，想要丢下我。”洛妮莱拉眸色暗淡，泫然欲泣。她将宋长歌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轻轻推开，又缩回指尖，将头扭到一边去。
纤白的手指与手背触碰，在宋长歌心尖儿上瘙|痒。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宋长歌不停地默念，“你没钱你没钱你没钱你没钱——”
果然，只要提到钱这一令人心梗的东西，宋长歌那有些发热的脑袋瞬间就冷却了下来。
她对着洛妮莱拉正色道：“这样吧，我来给你讲一讲我自己的情况。”
紧接着，宋长歌便开始添油加醋地讲故事：“有一个小女孩。”宋长歌指了指自己，“她生在一个普通家庭里，但是某一天，家人都离开了她，只给她留下了这间屋子。”
“只有屋子还不够，寒冷的冬天降临，小女孩饥寒交迫。她为了养活自己，只好踏入那风雪中——去卖火柴。”
洛妮莱拉眨了眨眼，没有开口打断宋长歌。
宋长歌的声音中染上一丝悲戚：“她叫啊，喊啊，没有一个人想来买她的东西。她太冷了，于是只好划燃一根火柴。”
“在那些许的微光中，她看见了几个大字：没有钱！”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她重新点燃一根，却发现又出现了几个大字：说的就是你！没有钱！”
洛妮莱拉脸上带着关心的神色，催促道：“那，那后来呢？”
“后来啊......”宋长歌抬头四十五度角望天，模仿了一个吐烟的动作，“小女孩心中五味杂陈，她蹲在原地痛哭了片刻，最后选择擦干眼泪，站起了身。”
“嗯嗯，她站起来——”
“她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屋子，做出了人生中最让她满意的决定！”
“努力挣......”
“躺尸！”宋长歌面带微笑，“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洛妮莱拉：？？？
“可是，可是人类需要进食......”
宋长歌笑意更甚，伸出一根手指戳住自己的脸颊：“后来，这个小女孩——也就是我，发现自己完全可以不用吃饭也能活下去哎！于是她高高兴兴地躺尸躺到了现在，然后遇见了你。”
“所以，你应该明白现状了吧？”宋长歌语重心长地拍拍洛妮莱拉的肩膀，劝慰道，“没有了口腹之欲，我基本不需要出去赚钱。所以现在我啊——”
她将自己两个清清白白的裤兜翻出来：“一个钢镚儿都没有。”
虽然宋长歌会主动给自己找事情做，有时候也会打打临时工给自己买些填嘴的零食饮料，再用剩下的钱补贴补贴稀少的水电费——但要说养一条人鱼，还管吃管住管治疗，那就是异想天开，毫无自知之明了。
况且，比起要每天工作上班的生活，她还是更想躺尸......
洛妮莱拉沉默不语。她擦干自己还未流下的眼泪，嘟哝着说：“我知道了。”
接着便将整个脑袋都沉进水里，任凭宋长歌如何呼唤，她也闭着眼睛不再开口。
“那我......那我回卧室了哟？”宋长歌也心有不忍，但她明白，在这件事上自己一定不能让步，“有情况的话就叫我。”
宋长歌拿着喝空的水杯，拖着椅子逃也似的奔出了浴室。
她走进厨房，看着垃圾桶，又看着还插在自己心口上的水果刀。一阵寒意穿过，胸|口上的大片暗红微动，仿佛在嘲笑着她的滑稽。
“......没意思。”宋长歌将水果刀随手一拔，也不清理，重新扔回了垃圾桶中。
她将破损的衣服扔在地上，用屋子里仅剩的最后一节绷带缠住伤口，缩进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一团球。
“......呜呜，我话是不是说重了点？”
“把她说得那么委屈，我真该死啊。”
“......但是有点困。”
“我也死不了。”
“算了，睡觉吧，明天再说。”
而另一边，确认宋长歌不会再返回浴室后，洛妮莱拉从水中小心撑坐起来，眼睛盯着门口，确保自己现在的行动不会被宋长歌看见。
“......真是个奇怪的人类。”洛妮莱拉自言自语道，“那什么协同管理会......唔，不管是好是坏，不能去，不能去。”
在自己的伤势痊愈之前，呆在这个人类的身边要更安全一些。
被自己捅了一刀还不死——尤其还在心脏位置——说明她至少是个有点能力的强者。
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没有敌意。
不仅没有敌意，还非常善良地救治了她......
洛妮莱拉回想刚才宋长歌的种种表现，那半分纠结，半分忍耐的模样，让她不自觉轻笑了一声。
“还真是，受不起一点儿撩拨呢......”
洛妮莱拉闭眼，修长的手指结印一般缠绕在一起，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各搭成三个尖头，模样看上去颇似莲花。
她将双手靠近心口，嘴里念念有词，一缕透明烟雾飘然盘旋而出，飞至城市上空，开始朝着各个方向探索。
洛妮莱拉并不能看清城市的状貌，她的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那抹烟雾便在这漆黑中漫无目的地奔跑，试图为她带来一点有用的信息。
不过片刻，洛妮莱拉便脱力地倒进水中。她捂着头重新坐起，有些不甘心地想再次尝试，但双手也不住地颤抖。
她试了几番依旧没有成功，于是只好作罢。
“居然一个回音都没有......”洛妮莱拉叹口气，“我这是把自己传送到多远的地方来了......”
洛妮莱拉所在的人鱼部落有自己独特的联系方式。如果两条人鱼相隔较远，便能通过这种方式联系他人——但要是太远的话，这种方法也不能奏效。
况且她还不知道那些追杀自己的家伙有没有跟来，所以烟雾也不敢铺得很开。
洛妮莱拉将身体靠在浴缸边，调整了一下被托在矮凳上的尾巴，好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也不知道母亲那边的情况如何......”她盯着面前的清水，用手荡起水波，“算了，空想也成不了事情。”
“还是考虑一下之后该怎么让宋长歌把我给留下来吧。”
......
天将亮，有伤在身的宋长歌并没有进入深度睡眠，再加上昨天曼陀罗跳进她卧室时将窗帘大拉开，于是刺眼的白昼之光毫不留情地窜了进来，站在她的双眼前给了她一拳头。
宋长歌半睁着眼，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浑身散架似的将自己堆在床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拉回自己的思绪。
“啊......浴室里还有条鱼来着。”
她快速翻身蹦下床，从衣柜里随便揪了件白衬衫套上，无意间牵扯到伤口——虽然那里已经好了大半，但毕竟是新长出来的肉，受不起她这样折腾——于是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往浴室那边蹦跶，模样颇有些滑稽。
虽然她自己没什么进食需求，但人鱼可就不一定了。她可不想在协同管理会的人来之前就让洛妮莱拉在自家浴缸里饿死。
于是宋长歌来到浴室门口，清清嗓子，探了个脑袋进去：“你醒——呃，醒了呀。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街对面有家便利店，我可以给你买回来。”
说着，还打开手机图册，将自己以前拍的一些照片放给洛妮莱拉看：“不要选重油重辣的哦，你还在修复伤口呢。”
洛妮莱拉看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开口，转而问道：“可是你昨晚上说没有钱......我，我其实不饿的，你不用给我买。”
“......”
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我昨晚上......昨晚上说得夸张了一点儿。”宋长歌有些不好意思，“你别放在心上。买个早饭的钱还是有的。”
“那可以喝鱼片粥吗？”
“当然可以了，我还让老板给你加海苔碎。”
“长歌！......长歌小姐。”洛妮莱拉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宋长歌，她的语气中带着希冀，“那，说要送我走，也是夸张了一点儿吗？”
洛妮莱拉扶在浴缸边，尾巴有节奏地摆动。
“哎哟，看不得看不得。”宋长歌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开始废话文学，“呃这个事情呢，我们讲的话，不是说就是这样，没有任何一件事我们说一定一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