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苍麟山下的时候已是半夜。

苍麟山山高，漠阳宗的主殿建在山门后，从山脚下完全看不出上面的情形。

山门就在眼前，进出要靠通行令牌，但他们的令牌早在测灵大会那天就被解除了权限，如今要上山，除非像於行鸢那样硬闯。

但硬闯……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们本就是不请自来，若强行进入，指不定又会被晏观城安什么罪名。

苏畏抬头望向不远处高耸的山门，发现山门前空无一人，竟然没有漠阳宗弟子把守。

“奇怪，”苏畏道，“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季无尘看了看空荡荡的山门，垂眸微微思索了一下，转身就准备朝另一个方向走。

苏畏叫住他：“去哪？”

季无尘道：“上山。”

“上山？”苏畏道，“你知道别的入口？”

但凡仙门，都设有护山大阵以保卫自家安全，除了山门，一般不会有别的路，漠阳宗作为上霄仙首，更不可能在护山大阵上开其他入口。

苏畏以为季无尘知晓别的上山之法，哪想却听他道：“不知。”

“那你想怎么上山？”

“走上去。”季无尘道，“你要是想，也可以直接走山门。”

苏畏越听越糊涂：“什么意思？”

季无尘道：“他们无非是想让你回到漠阳宗，若护山大阵还在，你又怎么上去呢？”

说罢他随手在脚边摘了一片草叶，然后注入灵力，朝山门处掷去。

那叶子如同一片短刃破风而去，果然毫无障碍般穿过了山门处原本的阵口所在，轻飘飘地落在了门后。

苏畏恍然。漠阳宗这是来了个大敞四开，请君入瓮。

既然晏观城关闭了护山大阵，等着他上山，那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地走正门。

“好吧，”苏畏道，“那我们走哪……”

话音未落，山门的另一侧突然鬼鬼祟祟地冒出了一个人影，确切地说，冒了一个头。

那人影朝他二人的方向小心地张望，看见他们突然顿了顿，似乎在确认什么。

苏畏垂在身侧的手立即蓄积了一道魔息，便见微弱稀薄的月光下照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仙尊！”

叶亭云压低了声音，远远地喊了一声，然后便几个瞬移来到他二人跟前。

“仙尊。”叶亭云又小声道，他行了一个礼，直起身时看到苏畏，“莫……魔、魔尊。”

叶亭云揉了揉脸，挤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也向苏畏行了一个拜礼——任谁得知自己新交的朋友是死了十几年的大魔头，都很难不受到震撼。

“别，”苏畏制止他，开玩笑道，“我死的时候你们不拜，活着拜我做什么，你多拜几次是想让我又死回去？”

叶亭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行了行了，”苏畏道，“你怎么在这儿？”

“哦！”叶亭云才想起他的来意似的道，“我师尊叫我悄悄来接你们。”

“祁连明？”

苏畏有点惊讶。他跟祁连明并不熟，见识过这老头儿的古怪脾气，前几日在苍麟山，他甚至连季无尘都不放在眼里，面子功夫都不做，现在竟让叶亭云守在这里接，接到哪里去？

他还没来得及发问，叶亭云就招呼着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走：“咱们别在这儿站着，跟我来，边走边说。”

虽满腹疑问，但苏畏知道叶亭云为人性格端方单纯，绝不是有心计之人，他也不会是晏观城派来的，且不说晏观城对叶亭云是否有印象，就算要派人诱引，那也没道理指使到他身上来。

二人不疑有他，跟着叶亭云上了苍麟山侧一条无人的小路。

说是路，倒不如说是他们现开出来的，路上杂草丛生，一片荒芜，估计漠阳宗人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上苍麟山的路。看这路面上浅淡的痕迹，可能就是叶亭云下山时初次弄出来的。

三人在草丛中穿行，一阵山风拂过，齐腰的草叶相互交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在这声音的遮掩之下，苏畏低声问前方带路的叶亭云道：“祁连明要你把我们带到哪里？”

叶亭云在前面摇头：“师尊只让我给你们带路，上了山去哪里我便不知道了。”

苏畏拨开横在身前的杂草：“这也叫路？别的路不能走吗？”

“不能，苍麟山上各个道路上都布满了阵法，”叶亭云道，“御剑更是不可能，天上的阵法比地面上还多。”

也不知晏观城在甘霖失踪这几日着人布置了多少法阵，然后山门大开，就等着他二人自投罗网。

苏畏不屑道：“阵法多又怎样，花里胡哨，没一个顶用的。”

阵法做得越多，越考验落阵者修为，一个人做一个阵尚能全力以赴去控阵，一个人做一百个阵，等同于将修为分散到一百个阵法中，这样做出来的阵，他一剑就能破十个。

当初在漠阳宗后山，若不是仙门百家合力加持，那护山大阵也困不住他。

“这些阵法并非是晏宗主一人的手笔，”叶亭云停下道，“这次上霄来与会的仙门大修都有参与，即使困不住你们，但只要能拖延一时，晏宗主他们就能赶过来了。”

“啧，”苏畏哼笑一声，“这是打算举上霄之力再杀我一次？这回他们用的什么理由？”

叶亭云还未开口，季无尘忽然道：“无此可能。”

苏畏看向他。

“洪冥长老自去了漠阳宗，并没有传讯说过此事。”

洪冥虽向来跟苏畏不对付，但为人正直，也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绝不会帮着晏观城来对他们二人下手，而且那老头固执得很，软硬不吃，定然不会受人胁迫，为何也会参与其中？

苏畏想了想，问道：“嘶，先不说洪冥。亭云，你是怎么知道这山中哪里布了阵？还知道这一条小路？”

“这个是这样的，”叶亭云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书册大小的黄纸递给他，解释道，“有人在我们住的客房院中丢了这张图。”

苏畏接过来一看，这张黄纸上描绘的是整个苍麟山的山势图，图上清清楚楚地标注了每个阵法的位置，还附带有各仙门的标志，一看便知是哪个门派所设。

他们现在所走的这条小路被一条墨线一笔勾出，绕过了大大小小的阵法，最后通向的是此次测灵大会漠阳宗为各仙门准备的行苑区域。

那一片区域不知为何几乎没有布阵，纸面上干干净净，只圈出了各宗门居所的布局。

这图墨迹还没干透，闻着有新鲜的墨香味，才画不久，应该是临摹本。

苏畏拿给季无尘看，两人对视。

这肯定是去找扈安宁的那人所为。苏畏心道。能接触到这样的机密，此人的级别应当不低。可是为什么选择祁连明呢？

叶亭云见他不说话，忙问：“莫、魔尊在想什么？”

“……”苏畏懒得纠正他，“我只是奇怪，你师尊拿到图，知道他们要抓的是我，为什么会帮这个忙？”

祁连明在上霄以脾气臭，不爱管闲事闻名，十六年前他为那场大战提供了无数丹药支持，甚至一度让苏畏以为他是站在晏观城那边的。

就算他不去告发，最多也就视而不见。

“因为……”叶亭云的表情有点古怪，他斟酌半晌才道，“其他宗门里的人，好像……都有点不对劲。”

闻言二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

苏畏奇怪道：“怎么个不对劲法？”

“我也说不好，”叶亭云抓抓头发，“就……他们看起来不太正常，几位结识的师兄弟有时候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季无尘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们前几日走了的第二天。”

苏畏打量他道：“你没事？”

“我没事，我师尊也没事，陆师兄也没事，”叶亭云道，“本来拿到这张图，我还以为有好心人要放我们回去，可陆师兄跟师尊商议我们先回宗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师尊不同意，还让我悄悄守在山门处接你们，像是知道你们会来。”

其他仙门都变得“不太对”，唯独药王宗没事。

难道晏观城丧心病狂地给所有人都下了药？因药王宗常年跟各种仙草灵药打交道，所以那毒对药王宗的人不起作用？

如果是这样，别人不说，宋之铭肯定会暗地里找祁连明配解药，还有洪冥，他可不是一个怕毒发的主。怎么会毫无作为，还其乐融融地一起布了这么多的阵？

苏畏百思不解。

叶亭云见他二人不再提问，便带着他们继续向山上走。有了那张阵法图，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将近走了一个半时辰之后，终于到达了小路的尽头。

原来这条隐蔽的小路通向的是行苑的背面，只有一个简陋的后门，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门内是一片花园，没有见到有人。

三人停下脚步，还未来得及歇气，就听见远处的行苑中传来了若有似无的人声。

“魔头苏畏如此阴毒狡诈，若不铲除，我等将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