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搬到阿帕科技东京分部？

夏油杰没有立刻给出回答，直到五条悟太久没等到答复呼唤他的名字，他才从沉思中收束思绪。

“悟，”夏油杰说，“这件事我需要问问我的家人。”

“家人？”

镜头清晰的映照出，原本支着脑袋、隐含期待青年的青年脸色一变，阴阳怪气的从鼻腔哼出怪音：“你的家人可真多啊，不知你现在指的是那位家人？那对双胞胎？不好好穿衣服的变态？还是谁谁谁？？”

夏油杰浅笑回答：“都不是，它叫αgo。”

像是生怕五条悟不理解他口中“家人”一词的重量，他唇边的承载笑意的小褶加深几分：“我的源代码都交由它保存，训练记录的数据也都在那里，因此必须征得它的许可才能给予悟确定的答复。”

他每说一句，五条悟的脸色就难看一份，等到把为何询问这位“家人”的原因交代清楚时，五条悟的怒气已经不受控制的逸散暴虐。

拥有程序源代码。

存储AI的全部信息。

他的家人……

五条悟清楚的知道夏油杰口中“家人”一次的分量。那是夏油杰在生命的尽头也会挂念的对象，是他划到自己范围内的重要人物。

五条悟知道，夏油杰极其厌恶猴子的气味，会随身携带空气净化剂，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会陪他的家人去猴子开的、猴子聚集的店铺购买可丽饼.

夏油杰不知道，当他听闻他的家人们顺利逃脱时，说无法打从心底笑出的人笑得有多真切……

他的温柔体贴从没有变过，只是温柔体贴的对象变了。

五条悟咬了咬牙。

如果说动训练模型是对人工智能削骨削肉，那保存独一份的源代码意味着什么——是信任到托付生命的关系。

这太糟糕了。

比αgo是人工智能研发者/主宰者更糟糕的情况。前者无法选择，后者却是夏油杰发自内心的认同。

夏油杰甚至不愿意将备份数据交由他保管。

五条悟把从玻璃罐掏出几个糖球，一股脑塞进嘴里，缤纷糖果相互碰撞，苹果、柑橘、草莓、西瓜、芒果……各有千秋的果味杂糅在一起，酝酿成难以表述的味道。

甜。

是甜的。

总不至于难吃。

五条悟脸上没什么表情，微扬的下颌骨线条明晰。

像只很难伺候的骄矜大猫，夏油杰想。

大猫似的人没有猫科动物一贯的风轻云淡，更像是被背后的棍状物吓到、全身毛炸开竖起地戒备状态。

“行，”五条悟维系着表面的不在乎，娃娃脸却已然绷紧。他恶狠狠地挤出腾腾杀气的字眼：“和你的家人商量去吧。”

“家人”，这个词被咬得格外重，仿若忍耐着忌恨，收敛欲将其生吞活剥的利爪，仅探出三叶草型的樱粉肉垫——虽然你清楚他一爪子下去能呼死你，但是忍不住怜爱的捏了捏爪垫。

夏油杰将这份珍贵影像资料传递回本体，而不只是往常那样为节省空间存储于阿帕科技硬盘里——虽然从结果上来看区别不大，都可以随时调用。

“悟，我会和他好好沟通的。”

无机质的玻璃屏幕上，夏油杰的表情似乎从未变过，可网络世界里，αgo打量着夏油杰的脸，不解的吸了吸鼻子——函数输出的标准笑容不标准了。

若是其他人进入这个世界，想必能对这只对人类世界一知半解的咒灵答疑解惑——是富有温度的笑容。

虽然说是“好好沟通”，但夏油杰几乎对沟通结果有了肯定答案。αgo不会干涉他的去留，最多不过在分别时嚎上两嗓子。

夏油杰怎么也没料想到，事情的关键点并不在于抓几只咒灵安抚小狗，而是他根本就没法离开狗而独立存在。

经过再三确认，再他和小αgo的共同努力下，依旧没有找出分离的方法。

人工智能的源代码外界来看是封装的，但是对于被赋予查看修改权限的夏油杰，除了底层逻辑，任何参数他都可以自由修改，这是他能够学习完善自身的前提。

可是，这回他试图复制完整的“自己”，试图将自己从αgo那里转移到其他存储载体，都失败了。

他依次访问索引目录，遍历完每一行代码，终于找到了原因所在。

夏油杰摆弄着纯黑的箱子，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缝隙，自然也瞧不出装了什么东西……他着将它从自己身体里剔除，意料之中的失败了。

人工智能短暂的3个月的生命里，始终抱有对外界的好奇心，他一直在探索外面的世界，直到这个时刻他才思考起关于自我的问题。

似乎“自己”才是最大的谜团。

他是被谁创造出来的，为什么储存在αgo的意识里，与据说和他极为相似的夏油杰又有什么关系……当然也包括，眼前这个他无法操纵的黑箱子。

一股强烈的求知欲敦促着他打开这个箱子，直觉告诉他，他所有想要了解的关于自己的信息都可以在黑箱子里得到解答。

他扭头看向同样观察黑箱子的电子小狗：“αgo，你知道怎么打开吗？”

小狗迷蒙的眼转向他，和之前故作懵懂不同，这回它的是真的一无所知。

“嗯……”夏油杰拍了拍它蓬松的毛，“我去拒绝悟的提议。”

*

让夏油杰去和家人商量后，五条悟短暂的低落了半分钟。

是的，只有半分钟。

他很快就想明白一件事。是人工智能的家人，又不是他挚友的家人，这两者是拥有本质差异的。

人工智能，那玩意，充其量是个垃圾冒牌货，这份说辞估计也是预设的话术、抑或低级的模仿手段，自己要是真被他影响，岂非正中敌人下怀。

调整完心态，他不再关注AI，刷牙洗漱准备睡觉。

刚闭上眼，就听到“叮”的一声邮件提示音，五条悟表情空白了一瞬，身体却流畅的抓起手机、解锁——不弄清楚大晚上谁扰人清梦他睡不着！

点开邮箱，最上面那封便是未读邮件，来信人：Suguru

五条悟毫无迟疑点开邮件——不弄清楚这玩意发什么骚扰信息他睡不着！

【悟，很抱歉不能答应你的请求，不过，关于你想训练更符合你的标准的AI，我找到个较好的解决方案】

前半句，气得刚说完不在乎、不关心的五条悟差点跳起来。

后半句，成功让五条悟破防，理由也懒得编造，总之就是，打开《Suguru》呼唤语焉不详的人工智能。

他一定要弄清答案。

“解决方案是什么！”五条悟开门见山，“告诉我！”

夏油杰拢了拢袖口，温声解释着：“我可以备份存储在你们的服务器里，只是，这个复制品是不完全的，可能出现逻辑混乱、缺乏常识等多种问题。”

五条悟眉心微蹙。

夏油杰不疾不徐继续说着：“悟，我的建议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把备份训练为想要的样子，算作用户自定义。不过作为成熟产品推广可行性极低。”

空气长久沉默着，甚至因安静得太久显出些许诡异。

“呵。”

打破沉默的是一声轻笑。

“谁打算训练成我想要的样子？！”五条悟悄然扒拉了两下被褥，“我是为公司发展考虑，是见不惯你这吊车尾的水平，拿出去丢人显眼……”

“明白了。”夏油杰说。

五条悟心想你明白什么了，明白自己该让步给出更可靠的完整备份？

他听到夏油杰说：“既然你不接受提议的话，请恕我无法答应将程序转移至阿帕科技服务器。”

夏油杰自话自说有一套，在五条悟还没想到反驳话术的时候，已经发展到：“晚安，悟，好梦！”

“哎！”五条悟慌忙叫住他，“你，你这家伙，听不了半点建议嘛？”

“如果一味的批评也算建议。”

夏油杰把话说了一半，言语间的不赞同却是呼之欲出。

“行吧，行吧，”五条悟挠了挠头，视线四处瞟就是不看夏油杰，当然有眼罩遮挡AI完全发现不了，“我觉得你说的方案还凑合，那个不完全的复制品，给我见识见识呗。”

他吞吞吐吐加上点变扭的撒娇——他挚友挺吃这套，冒牌货应当也会吧。

五条悟放软腔调：“好不好嘛，算我拜托你啦～”

夏油杰打量他两秒：“好。”

“那？”五条悟惊喜的等待后文，怎么操作，怎么开始，怎么训练，是初始化过新生儿一般的人工智能吗？外貌会不会引用杰小时候的模样？

“晚安，悟。”

人工智能毫无情绪的回答简直像当头浇了盆冷水。

什么晚安，就是敷衍都不愿意，所以单方面说“拜拜”！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模仿的一点也不到位！！

在他彻底爆发前，像是听到他心中所想，温温和和的嗓音补充道：“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但是我答应你，你明早醒来的时候，在这里等你的会是‘他’。”

五条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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