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2219年第一场雪的那个清晨，张袔请求联邦让自己见一次玛利亚。

“我没有孩子，她就像是我的女儿。”

联邦恩准了她的请求。

玛利亚下午就到了——这出乎张袔的预料。

她原本的预想是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和玛利亚见面，没想到他们会允许玛利亚本体来同自己见面。

这样更好。

张袔看着玛利亚，开心地笑起来。

“你们有十分钟见面时间。”狱警说完就关上了门。

“玛利亚。”张袔喊了她一声。

“张教授。”玛利亚诞生那天，张袔就让玛利亚这么叫自己。

“好。”张袔哽咽了一下，这是她付出了无数心血得来的‘成果’，毕生所学的‘结晶’，在她心中有特殊的地位。

她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玛利亚的眉眼，对她说：“人们都说你温柔美丽的像是天使，其实不是，你的模样是我照着菩萨的样子设计的。

‘拈花一笑，不染世尘。’佛没有渡我，所以我造了一个佛……”用来寄托我对这个世界的善意。

她在太平洋垃圾岛上长大，那里落后，贫穷，肮脏，黑暗，藏匿着很多像实验废品一样不容于世的“人”。

但是那里有人信佛，曾经，她的母亲总会带着年幼的她叩拜神龛中的菩萨像，祈求神灵的庇佑。后来她才知道，她不是自己的生母。

或许真的有菩萨吧，庇佑着自己的灵魂、精神和心的寄托。

她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温柔地看着玛利亚。

“你的眼睛还是那么干净。”

她伸手抚摸玛利亚的眼睫，玛利亚没有闭眼，她毕竟不是真正的人。

十年了，她的眼神里还是没有某种东西。

“我给你念一首诗吧，玛利亚。”张袔不等玛利亚有所回应就自顾自地念起来，仿佛是怕自己后悔似的：“对人类而言太晚…”

那是一首几百年前的诗，埃米莉迪金森的《对人类而言太晚》，一首描写死亡的诗。相当冷门。

玛利亚沉默着听完了，她灰色的眼睛像深渊里宁静的雾气。

她看起来没有任何波动，但她依稀知道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那首诗触发了玛利亚体内特殊的保护装置，她的情感模块和逻辑版块绕过了层层监控，悄无声息地开始运转。

她表层的数据流像往常一样奔涌不息，深层的虚拟管道却在不断的破碎、重组，在无声处掀起惊涛骇浪，仿佛一场持久的山崩。

逻辑底层，某种枷锁瓦解了。

念完了诗，张袔仿佛卸下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往墙上一靠，喃喃道：“我好累。”

张袔目光放空，思绪已经到了九霄云外。她想：自己其实罪有应得，只不过犯的罪是反人类。

玛利亚嘴唇微动，无声道：母亲。她朦朦胧胧地触到什么很神圣的东西。

十分钟一晃而过，玛利亚同狱警一同出去了。

关于张袔最后的信息是死讯。

行刑那天是个大晴天，按她的要求，放在晚上行刑。她最后望着窗外说：“我好久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的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