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月看着马车边的男人，劲衣马靴，身上背着弓箭，佩剑系在紧实的腰上，一手握缰绳，一手持马鞭。

不知道他是从哪儿过来的，黑色的大马从鼻腔里不停地喘着粗气。

“将军怎会在此处？” 桑月表示奇怪，这个时辰他应该在军营才是。

面前的姑娘把手搁在窗沿，下巴抵在手上，头抬起看他，眼尾微微上翘像小小的开扇。

她今天的气色很好，脸庞红润，生动鲜活。

陆疆透过车窗看了她一会儿，回道：“恰好在附近办事，看到你的马车就直接过来了。”

桑月点头，示意知道了。

陆疆继而问道：“你要去哪里？”

桑月回他，“周山寺”

“去祈福？”

“嗯”

“走吧，我陪你一起。”

陆疆又看了桑月一眼，便打马向前，陈青驾着马车跟在后面。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周山脚下，寺庙建在山顶，故而叫周山寺。

传言三百年前，天降祥瑞，七彩祥云笼罩山间，神灵降世，孕育出金身佛像。

皇帝大喜，派人在山顶修建寺庙，并赐匾“周山寺”。

寺庙在山顶，山麓与山顶由三千九百九十九级阶梯相连，从下往上看，阶梯如盘旋的巨龙，巍巍壮观。

桑月站在陆疆身边，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阶梯，哀声叹息。

“能行吗？”陆疆偏头看她，眼中担忧。

“应该吧”桑月讪讪的回答。

说完她提起裙摆，咬着牙，一鼓作气蹋上阶梯。

她庆幸自己今天穿着的是简单轻便的襦裙，要是繁复的曲裾，那真的是要命。

陆疆和桑月走在前面，其他人在身后跟着，至于跟着陆疆一起过来的其他士兵在山下等候。

不知走了多久，桑月汗水津津，颊边的细发全部贴在脸上，汗珠不断的往下落，她的腿又酸又痛，累得直打颤。

她今天没有带帏帽，面纱在剧烈的呼吸间一起一伏，体力在不断的流失，一个晃神，桑月踩空，眼看就要从摔下去，她下意识的就往旁边抓。

就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一双有力的手扶住她的腰，手臂粗壮，一个用力托举，把她身体扶正。

桑月全身疲累无力，只能顺着大手的力道，撞进陆疆的怀里，头嗑在他的下巴上。

“痛”桑月小声哀嚎。

他的下巴是玄铁做的吗？怎么这般硬？

“还好吗？”陆疆护着她，关心的问道。

他抬手轻轻摸了下桑月的头顶，除了乌黑的细发，他看不出哪里疼痛。

感受到陆疆的触碰，桑月才想起自己还在别人的怀里。

她红着脸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略有些不自在，此处来往的香客众多，正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陆疆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双手从盈盈一握的腰间收回，即使隔着衣服，他也能感知她身上的温度。

桑月站定后，转头往身后看去，台阶绵延不绝，如果从这里摔下去，轻则断手断脚，重则性命不保。

桑月心有余悸，感激的对陆疆说：“多谢将军。”

陆疆看到她眼神里的后怕，转而牵起她的手，说道：“离这里不远处有个亭子，专供涉级之人休憩，我带你上去。”

桑月累得有点恍惚，她木然的点头答应，丝毫没注意因着牵起的手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有多近。

台阶又爬了几十级，就到了供香客休息的枫轩亭。

亭子里休息的人很多，座位都被坐满了，就连周围的地上也都是人。

陆疆便拉着她往亭子西侧走，走到一颗巨大的枫树下，让她坐在突起的树根上。

桑月一点都不挑地方，要不是陆疆跟着，方才她都想直接在台阶上坐下休息，她看其他香客也都是这么做的。

现在只要能让她坐下，稍微休息一下，她再无所求。

跟着桑月的小翠和小乐也累得够呛，把水囊递给桑月后找了块石头坐下，怕打扰将军她们都是坐得远远的。

桑月打开水囊，摘下面纱，狠狠的喝了一口，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陆疆没有坐，而是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她。

桑月被注视着，本就红的脸上红晕更明显，她现在累急，脸上都是汗水，摘下的面纱也被汗水浸湿。

她仰头看他，但是他站着，她坐着，她们之间巨大的身高差让她只看得到他的下巴。

她刚刚就是撞在他的下巴上，桑月不敢再瞧他，她环视周围，确实没地方可坐了，堂堂大将军总不能席地而坐吧。

于是她往旁边挪，腾出些位置，问他：“你要坐吗？”

陆疆温柔地摇头，“不用。”

桑月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他真的不累么？

陆疆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回道：“军中行军，走个两天两夜都有可能。”

后面的他没继续说了，但桑月懂得他不愿多和自己细说军中的事情。

桑月累急，便也不再管他，坐在树根上安静的休息了半个时辰。

而陆疆全程站着她面前，蔚然如松，似是在替她遮挡亭子上人群的视线。

走过来时，她就注意到有很多人在打量他们，她此刻疲累狼狈，也不想和别人视线相对。

面纱轻薄，半个时辰便干了，桑月又重新带上。

陆疆瞧着她的动作，问道：“休息好了？”

桑月点头，“继续走吧。”

她站起来，酸软的腿不受力，差点又摔下去，陆疆眼疾手快的再次扶住她。

“要不唤挑山工抬你？”陆疆实在不放心她，她的头疾刚好不久，身体还是娇弱。

这挑山工是周山寺千级阶梯孕育而生的活计，那些有钱的夫人小姐们可走不了这么多的路，因而当地的人会编织藤椅，专门负责把夫人小姐们抬上山去，挣些银钱。

桑月拒绝，她想自己走完全程，她想让佛祖感知自己的诚心。

陆疆看着她憔悴疲累的面容，询问：“那我背你上去？”

桑月听到，猛的抬头看他，他的眼神真挚，乘满关心。

她的脸红了又红，拒绝道：“不用。”

“真的不用？”

“真的。”

在这场艰难的路程中，他成了她唯一的引力。

她曾对他说，叫他先行，不用跟自己一起慢慢爬。

他言辞狠厉的拒绝，说道：“我岂可弃你而去！”

最后，是陆疆全程拉着桑月的手，半扶着把她带上了山顶。

山顶上桑月喘着粗气，手脚发软的瘫坐在石凳上，她终于上来了。

眼前庙宇恢宏，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大大的周山寺三个字。金色的题字与金色的屋顶相交辉映，粗壮的红色柱子坚实的立在殿前，两头巨大的石狮子守着庙宇，巨大的铜炉上插满香烛。

这只是周山寺的庙前殿而已，在后面还坐落了各式更宏伟的殿宇、鼓楼和寺塔，分别供奉不同的菩萨。

虽然第一次来，可望着眼前壮丽的景色，桑月却莫名觉得熟悉，好似她曾经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