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枝哭得声势浩大，好几次江之岸想插嘴，都被于枝一嚎哭嗓，给怼了回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于枝的身上。

知晓些许内情的人，也开始悄悄同身边的人谈论起来。

“我听我爸说，江语年不是江家亲生的孩子，江家大小姐，早在十几年前就走丢了，最近才找回来的。”

“瞧她这模样，大概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

但也有人立马反对：“那也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气撒人江语年身上吧，你说要不是真做了什么，她亲弟弟能这样？”

江之岸显然也听到了周围议论的声音，他立马拉大了嗓门，开始辩解起来：“你说的什么礼物？我在夏令营根本就没有收到任何——”

江之岸本来斩钉截铁、理直气壮地就要说出他没有收到任何礼物，可他突然想起来，他确实收到过几个很小的快递。

里面不过是几个小零件，但正好是他带到夏令营曲的高达玩具差缺的那几个。寄件人上写的姐姐，他高达坏了的事，只有家里的人知晓，他便下意识地以为是江语年寄来的。

他说着偏头看向身后的江语年，狐疑地喃喃道：“那不是你寄给我的吗？”

江语年眸色一暗，她当即就要应下。

可和江之岸同样去了夏令营的学生突然走了出来，熟稔地搭在江之岸的肩上。

“嘶，那快递我们是不是也见过？”

“我记得你当时还疑惑，你姐怎么从那么一个地方给你寄快递，江语年不是在家吗？”

“敢情是你亲姐给你找来，然后再寄给你的呀。”那男生说着玩笑似的拍了拍江之岸的后背，“你小子，本来以前就一个姐姐，对你都不错，现在回来一个对你更是极好。”

“你福气挺大，我怎么就没这样的姐姐。”

周围猜忌的声音也渐渐起来：“那没道理啊，还没接回家，都记得给家里人送礼物，不像是那种善妒的。”

“怕不是有什么误会？莫不是……”

江之岸彻底沉默了，他神情躲闪地望向江鹤，见江鹤一脸冷漠、无动于衷地神色，心底莫名一凉。

他收回视线，神情苦恼地抓着头发，轻声呢喃了几句：“不可能……”

江语年四处环绕，眼看着周围的声音就要一边倒，她倒是真急了，急得慌张地落泪。

但看一眼一旁开始怀疑自我的江之岸，她立刻又定下了心来。

她哭得声小，不如于枝那般声势浩大。垂目落泪，倒也足够委屈。

她只是轻轻拽了一下江之岸的衣角，等江之岸回头看她的时候，她便轻声开口，顺势落下一滴泪：“姐姐对你这样好，大概、大概昨天也真是误会。”

她的语气停顿错落，每个咬字重音都在点上。

江之岸甚至站在江语年周围的人哪能听不明白，江语年的话外之音。

“江之岸毕竟是亲弟弟，有血缘关系，她对人好也是应该的。但也不能排除，她就是觉得江语年顶了她的位置，心里气得慌呢？”

“可怪了的，江大小姐又不是被江语年弄丢的，这气撒得可不占理啊。”

周围一片轻声附和的声音，可怜江语年，在家勤勤恳恳做好一个女儿该做的本分，上敬父母，下爱幼弟，必要时随同母亲处理家事。

结果江家大小姐一回来，过去的功劳苦劳不算数了，连在江家一点位置都不给了。

江鹤站在人群中央，她也不意外这样的结果。

只是低头看向一旁已经不哭了的于枝，她手里捏着刚刚为了听于枝说话，而摘下来的耳机，默了两秒，她弯下腰，轻声询问：“于枝，你，没有真的在哭，对吗？”

于枝微微抬起头，刺眼的阳光从江鹤的背面映照下来。

泪水淌过的眸子本就酸涩，于枝忍不住眯眼，又抬手揉了一下。

一开始大概真是假哭，可到了这会儿，又面临和昨天同样的情形，于枝这下是真忍不住想哭了。

这么想着，她的眼圈又红了起来。

她往下拽了拽帽子，双手紧紧地抓着帽子两边，低头不语。

她从前是一个很爱看小说的人，在她那一眼望到头的生活里，小说是她唯一的歧路。

不过似乎人看小说看得多了，情感难免会变得麻木。她在丰富的小说里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情绪被文字牵引，也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到后来，就没有那样的激情了。

她看过很多小说，也梦过无数次进入小说的幻想。江鹤这本小说，她其实并不喜欢，看到一半，她便翻身睡下，随口嘟囔了一句——

“为什么总是不解释呢？明明是亲生女儿，有什么事难道不能坐下来好好地谈谈，就能说清楚说明白了？”

直到她真的来到了书里，真真切切地面对这一切，她才恍然。

原来不是所有的话，说出去就会有人相信的。

即便说出去了，解释了，面对的还是万夫所指。

于枝不明白，可她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路人甲。她没有任何的身份背景，是个在剧情边缘，重复着每一日每一刻的路人甲。

她很没出息落下眼泪，但却没有哭泣的声音。

她抓着帽子，帽檐遮挡了她的视线，她看向对面勾着唇笑着的江语年，还有左右为难但仍然选择站在江语年身前的江之岸。

于枝抬手默默擦了擦眼泪。

她突然蹲下身，将背着的书包放到身前，拉开拉链。

她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装精致，但边角已有脏污的礼物盒来。

江鹤迟疑两秒，总觉得于枝手上的盒子很是熟悉，可她没能想起来，于枝已经双手捧着盒子，走到了江语年的面前。

江语年戒备地看着于枝，在她的构想里，本来是没有于枝的，刚刚于枝那阵痛哭，已经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想开口警告于枝，可她周围都是人，她没法开口。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于枝走过来，思索片刻，立马换了一副害怕的模样：“你、你要做什么？”

这话一落，江之岸便往前一步，挡住了她。

于枝便停下脚步。她早就不流眼泪了，只是脸上的泪痕仍旧明显，看得人心微疼。

“你记得这个盒子吗？”于枝问。

江语年狐疑地看向那个盒子，并没有看清，只是连忙摇头：“没见过，从来没见过。”

周围有人猜测会不会是江鹤送给江语年的礼物。

江语年听到周围的议论声，便更加极力地否认：“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盒子！”

于枝轻轻笑笑，似乎并不意外江语年的反应。

她将手轻轻地放在礼物盒上，视若珍宝般摩擦着边角的脏污。

“你肯定没见过。”于枝声音讷讷，“因为你听到管家说，是大姐姐寄来的，你看也没看一眼，就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小说里是没有这回事的，她只是后来看到江鹤心如死灰的默声里，提到过礼物。

但，当初对峙的时候，大家都说没有收到礼物。

于枝那天撞见被扔掉的礼物，她才明白了一切。

“你不想要的话——”

于枝抱着盒子后退了一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不过混着泪痕，平白叫人心怜。

“这是我捡到的，那它就是我的了。”

江鹤总算想起来于枝所说的礼物，她抓了抓被剪短的头发，想起她卖掉头发的原因。

一阵烦闷的心情涌上来，她走过去拎着于枝的衣领往后拽了拽。

看着于枝怀里抱着的礼物盒更是生气，想要伸手拿过来，扔到江语年身上去。

可于枝像是看穿了江鹤的心思，她紧紧地抱着，仰着头轻声地说：“姐姐，这是我的。”

江鹤闷声了两秒，紧接着咬牙切齿地道：“我给你重新买一份。”

于枝却仍然不松手：“这个我也要。”

“姐姐的心意，我都要的。”

“……”江鹤定定地看着于枝，见于枝是真的不愿松手，她叹气一声转头瞪向江之岸。

“我也不为难你，既然你说不愿意认我这个姐姐，就把东西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江鹤话音一落，拽了拽于枝的胳膊，拉着她挤出人群，压低了声音：“晚上放学等着，带你去买礼物。”

于枝点点头，过了几秒她又道：“姐姐，江之岸那个……”

江鹤一吸气，差点咬到舌尖，她停下脚步多看了于枝几眼，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我给你买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