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坐在书案前，面对着老尚书的臭脸，他其实更心疼赔那个紫砂茶杯的钱，够他喝半个月的清茶，想到这里，苏言忍不住肉疼。
安仁旁边那位男子，不正是昨天才见过的三殿下吗。
顾衫面色端凝，墨色的瞳孔盯着苏言，一言不发。
安仁道：“三殿下，并非臣多嘴，只是苏侍郎他着实年轻，办事不分轻重缓急，终归不够稳妥，怕是不能和您一起去江北查探疫情。“说罢疯狂向苏言使眼色，意思是赶紧滚回去干自己的活去别瞎掺和朝中的事。
苏言心领神会，正准备找借口开溜，谁知顾衫道：“无妨，我想听听苏侍郎怎么想的。“
苏言看着顾衫，许是被那张惊天地泣鬼神的脸给迷了心窍，张口就来：“江北疫情那么严重，万一染上了会死吧。“
安仁气得差点血溅当场，顾衫也呛了一口茶，忍住不去咳嗽，脸都有点变色了。安仁想过苏言会用无数理由开脱，什么不熟悉事务，身体羸弱，苏言平时请假的理由随便挑一个就可以糊弄过去，他偏偏说了一个对于士大夫最可笑荒谬的理由。
“有什么问题吗？“苏言摊了摊手，”贪生怕死，人之常情。“
安仁再也忍不下去，指着苏言鼻子骂：“你父亲，你父亲当时对你如此严苛，就是为了让你长成一个对江山社稷有用的人，你看看你现在！批完公文就大摇大摆地离开兵部，也不去再审查一遍，甚至去醉月楼那种地方，下一次你是不是就该去聆袖阁听曲啦？！“
顾衫只知道自己人来通知时苏言不在，还以为是去办外差了，结果没想到是去到醉月楼。顾衫看向苏言，一个四品的侍郎，会有那么多的钱去供他到醉月楼？他手上会干净吗？
不过这都无所谓，顾衫又抿了一口茶，他干净那最好不过，不干净也能查出蛛丝马迹。他刚回朝廷，需要一些人来挖出背后的关系网。
“别别别，安大人你太抬举我了。“苏言道，”我还得留下点钱养老呢，我爹留给我的又不多……“
一提到苏言他爹，安仁就想到了苏长泰救济自己的日子，再看看苏言当今的混蛋样，便愈加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提你爹！你老家好歹是江北的，你想想你的父老乡亲，再看看你如今……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苏言：“那前提是我得活着再为父老乡亲做贡献……”
顾衫看着一老一少的争执，一时间居然插不上话。
“安尚书的意思是，您觉得苏侍郎去江北是利大于弊的，对吧。”顾衫好不容易抓住两人的空档，见缝插针道。
苏言扶额，完了。
刚刚老尚书骂他太狠以至于话头偏向他去江北才是合情合理，不去就应该天打雷劈。
安仁一愣，又连连摆手：“三殿下见笑了，我之前受苏言父亲救济，现在都快把苏言当半个儿子养，他什么脾气我最清楚，着实不适合随您同去江北。”
顾衫起身：“江北一行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辛苦。苏侍郎也不必为自己性命担忧，疫病并不难治。若是你真的不幸感染，太医定当竭尽全力，苏侍郎尽管放心。”
苏言干巴巴地笑了笑。
这是打算强买强卖了是吧。
不过既然已成定局，苏言懒得再做推辞，他也起身，道：“有三殿下这话臣就放心了，殿下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顾衫道：“苏侍郎这样想，最好不过。”
说罢一拂袖，便离开了兵部。
苏言默默看向老尚书：“……大人？”
安仁干咳一声：“看什么看，三殿下让你去你就去，记住啊，凡事必须刚正不阿，别丢兵部的脸！”
苏言应付几句，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顾衫，是个畜生。
顾衫那里办事效率非常高，第二天就呈递了公文，中午的时候苏言便被老尚书扫地出门，背着自己的小行李滚进了顾衫前往江北的马车。
苏言看着自己对面的顾衫。
顾衫同样施以平静的目光，墨色的瞳孔掀不起一丝波澜。
好看？好看又能怎么样，好看能抵得上自己美好的睡觉时光？苏言心中仿佛有无数小人在吐槽面前这位三殿下，恨不得一拳把顾衫打爆。
他摸摸自己的行李，细细数了下，发现没有带自己的小老婆被子。苏言满是怨念地看着顾衫，很好，他什么都没有带。
苏言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倘若这位顾衫带的东西比自己丰富，他估计更骂娘。只不过他忽略了一点，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把出差当度假的。
二人不冷不热地寒暄完后，顾衫便低头看自己的文书，趁着路中把江北的情况再顺顺，没有再关注过苏言，等到再抬头时，发现苏言已经睡着了。
顾衫：“……”
一般来讲，像苏言这样的官职，甚至是比他还大的官职，看见顾衫都是毕恭毕敬，和三皇子共处一个马车里面还睡觉，嫌自己命长还是官途坦荡？但仔细想想，好像还没有什么律文规定和皇子在同一个马车里面不能睡觉的。况且……
顾衫翻过下一页文书，看向苏言。
自己又不会计较这些事，他与苏言毕竟不是真的共事，苏言背后是哪个党派还有待进一步地试探，再说，一个小小的侍郎，又能掀出什么水花呢？
苏言虽说是好看，但又带丝女气，让人想到优柔寡断，想到雨中花枝，想到将散的云霭，不同于顾衫的美，如一把锋利带着寒光的剑。
顾衫记得，自己并不喜欢苏言这样的长相。
顾衫摇摇头，盯着一个男人长时间看着实奇怪，叹口气，出声道：“苏侍郎，有关江北一事，你这么看？”
苏言有点醒了的意思，但语气中还带有说梦话的含糊：“看个屁，疫情自青州爆发……哦，江北府知府也在青州……流民一路西下，现在何州的流民应该也不少，等他们渡了江……渡江……”
顾衫接下句：“渡江之后会牵连到江西，所以要在他们渡江之前把江北瘟疫解决了。“
苏言迷迷糊糊：“啊？对吧……你拦住他们也成。“
顾衫：“……“
他怎么做到像在认真探讨又像是在睡觉的？
顾衫稍稍提高了点声音：“去何州怕是不行。“
苏言总算把眼睛睁开完全，他揉把脸，道：“对，江北的问题出在青州，擒贼先擒王嘛，道理都懂。但怎么把江北的贼王擒住，这还得看殿下您了。“
他看向顾衫，面色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挑衅。
死皇子，你不是牛*吗？来啊，你看看这烂摊子要怎么解决啊。来啊！
一方白色的素娟帕子递到苏言面前。
苏言：“啊？“
“擦擦。“顾衫淡淡道，”你睡觉的口水。“
苏言眨眨眼，大脑仿佛宕机般迟缓地接过手帕，机械地在嘴边抹一下。
“错了，在你左边的脸上。“
有什么比和三殿下同处一个马车共同去江北办事更痛苦的吗？
有。
在三殿下眼皮子地下睡觉还流口水并且已经到了三殿下都忍不了来递手帕的程度！
昨天老尚书“不要给兵部丢人“的告诫还没有凉透，今天苏言就以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兵部侍郎的风范。
苏言低下头胡乱擦了擦，把手帕叠好，大声道：“谢谢三殿下！我给三殿下洗！“
顾衫：“？“
这怕不是睡傻了。
二人在尴尬的氛围中沉默半响，苏言痛苦地扶额，艰难地开口：“殿下……其实我们兵部平常不这样。“
顾衫善解人意：“我知道，兵部只有你这样。“
苏言长舒一口气：“殿下您能这样理解实在是太好了。“
狗日的顾衫知道我什么样子以后就别找我共事了！
“所以，苏侍郎对于江北有什么高见呢？“
得，又绕回来了。
碍于要给兵部挣面，苏言决定要认真地回答：“殿下，以我的经验，有必要提醒您一句。“
“我们很有可能会被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