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室与教师办公室也有点距离，小王老师干脆不把两女孩带去办公室了，把校医室当做调解室用。

在老师的严厉目光下，两女孩开始互相甩起锅来。

“都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她！”

两句话同时响起，两人互相指着对方。

圆眼睛的小女孩眼睛瞪得更大，先一步说：“还不是你总说俊浩坏话，我只是反击，是正当防卫！”

冼昊琳在一旁忍笑。

另一个紫色衣服的女孩也不甘示弱，更大声说：“我早就告诉你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西西，谁让你总在我耳边唠叨那个小白脸，我的西西才是最帅的！”

“你说谁是小白脸，不准你这样说我的浩浩！”

“谁应就说谁，长得像小白脸还不让人说了，弱鸡男！连拧瓶盖都要队友帮忙。”

“你的西西才是弱鸡，丑八怪！”

“你才丑！”

“丑八怪丑八怪！”

说着说着两人又想动手动脚了，冼昊琳和小王老师只能一人抱住一个，不让这两碰在一起。

原来是一场为了爱豆的PK。

冼昊琳没有追过三次元，但算是追过二次元，小学初中时也不是没有为动漫人物和同学“翻脸”。就是这几年她渐渐没有时间精力，也没有遇上非常令她动心的作品。

元旦晚会是看不了了。

王老师是职场新人，在晚会期间身兼多职，非常忙碌，只好拜托“无所事事”的冼校医看住打架的两个女孩，她已经通知家长来接。

等待的十几分钟内，三人就在房间内大眼瞪小眼。

好在两位家长来得快，带孩子任务完成，晚会也准备结束，冼昊琳决定提早打道回府。

冬天骑小电驴是需要一股正气的，裹上挡风的外套，带上手套，迎着寒风，冼昊琳把速度加到最大，不到十分钟就回到小区门口。

张涛那小子又在网上买东西了，她得去快递柜那里取一下。

“这小子，以后得让他自己来拿。”这周末张涛跑去外公外婆家报到，还要住两晚。

不知是不是冬天寒冷，人们吃太多羊肉过躁，今天的吵架特别多。

冼昊琳正捧着一个箱子走入楼道，又碰见了另一场争吵。

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阿姨在电梯前吵架。年轻男人样子有点憔悴，胡茬都没有刮干净，脸上看着有点脏。阿姨倒还挺时髦的，精心弄过的发型，脸上描眉涂红，身上的碎花衣服，让阿姨整个人容光焕发。

“妈，我早和说了那个机构是骗钱的，现在好了，你几万退休金都打水漂！你还不如把钱放在我这！”

“打什么水漂！没有，我没被骗！”被称“妈”的时髦阿姨把男人推远，很坚定地说：“你才是想骗我的钱，拿光我的钱又不养我，赶紧走，回你那个不会下蛋的媳妇那！”

年轻男人很苦恼的样子，反驳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儿媳妇，妈，我们只是不想这么早生孩子。”

时髦阿姨的头昂得更高，指着楼梯口说：“没孙子就别想从我这拿钱，我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也不用你假惺惺跑过来装孝顺！”

冼昊琳也不是想围观别人吵架，但两人堵在电梯口，挡住了按钮，她暂时不好走过去。正当她想转身出去散散步，两母子的吵架终于结束。

很明显，是儿子吵不过母亲。

母亲推着儿子，两人一起走去大门方向，冼昊琳还侧身给他们让路。

这个阿姨好像是住她楼下的。

深夜，她还接到了一个久违的电话。

“我亲爱的妹妹，最近过得怎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让冼昊琳有点恍惚，冼明玥现在说话都带点翻译腔。

她心算了下，现在是霉国时间早上十点左右。

“早上好，”她停顿一下，又说，“姐姐。我挺好的。”

“哈，晚上好，妹妹。现在夜深了，我也不拐弯抹角浪费你的时间，Jason和我说想回国读书，长住你那，你是怎样想的？”

张涛在上周像一只被弃狗狗一样出现在她家门口，她心里已经有预感了。

“应该是我问你怎样想吧？”冼昊琳坐在床边擦头发，语调冷淡，“想让儿子陪在你身边，还是尊重他的意愿。”

电话里没有传来人声，而是断断续续的瓷器碰撞声。

良久，冼明玥终于开口，“你知道的，我怀孕了。”冼明玥的嗓音很好听，是那种让人一听就觉得她是个美女的声音，她继续说，“暂时没有精力照顾Jason，他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昊琳，我给你一个银行账号，账号里的钱够他高中三年所有花费，钱的分配权在你手里，由你决定怎样花。姐姐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你的大侄子。”

“冼明玥，”冼昊琳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倏地起身，“这次你有尽到你的责任吗？你儿子回国多久了，你现在才来电话？”

远在大西洋彼岸的冼明玥沉默了几秒，幽幽地说：“我也是没办法……”

没有办法？那当初为什么要生下孩子？

冼昊琳抬眼，突然发现梳妆镜里的自己眼睛红红的，愤怒、还是悲伤？

“为什么当时要带张涛出国？”她问了另一个问题。

但是，冼明玥还是没能给她一个答案。

结束通话后，冼昊琳闭上了双眼，不顾自己头发未干，倒在床上。

周末，冼昊琳拎着一袋刚上市的大草莓走进父母家。

“哇，是草莓！”张涛两眼发光扑来，“小姨你放着我来洗！”

冼昊琳拍打一下侄子的额头，歪头说：“饿死鬼投胎，在外面没吃够吗？”

张涛嬉皮笑脸的，前几天的落魄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一样的，草莓还是这边的好吃。”

有着侄子的笑闹，冼昊琳才觉得回父母家吃饭没有那么压抑。

父亲和母亲都是已退休人士，大女儿已经出嫁，准备二胎，只剩小女儿的终身大事需要他们操心。但张涛一回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冼昊琳看着父母关切着侄子在国外的生活，理解了为什么有些人愿意听父母话生孩子。

“爸、妈，”吃完饭，冼昊琳坐在客厅叫住准备下楼散步的父母，“我有事和你们说。”

“什么？！”听到外孙要回国读书，冼父猛然坐直，差点要蹦起来，“是不是你继父不想要你，对你不好？”转脸就问外孙张涛。

张涛立刻摇头，摇着摇着，又低下头，垂下眼帘，说：“他没有对我不好，对我挺好的。”一个陌生人才认识几年，愿意养育他，让他上贵族私立学校，他那个便宜继父已经很不错了。“外公，继父是做律师的，平时也很忙。”不会有时间虐待他的。

冼昊琳上前扶着父亲，安抚他：“爸，你先深呼吸几下，不要激动。今天的降压药吃了吗？”

冼母张喜也插话：“早上空腹吃过了，最近的血压都控制得很好。”

冼昊琳：“爸、妈，你们不要想那么多，姐姐也是有其他考量才答应让张涛回国的，这也是张涛自己同意的。”她朝侄子使了个眼色。

张涛连忙说了几个“是”，“外公，我太想念你和外婆了，妈妈以后基本定居国外，就让我来陪你们吧。”

冼俊学听了也不解气，怒意上脸，“你妈总是这样，拍一下脑袋有新想法就想都不想就去做，她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样！你才刚刚适应那边的生活，又要回来重新适应，真是的！”

冼昊琳和张涛姨甥俩好说歹说，才总算让冼俊学没那么生气了。

但和父亲说完，冼昊琳转头时发现母亲用衣袖擦了一下眼角。

把母亲方喜拉去房间，冼昊琳担心地看着她，“妈，你怎么了？”

“唉——”方喜长叹，抿嘴道：“你们姐妹俩的婚事怎么都那么不顺啊！”她的眉间鼓起了一座小山，把她的喜乐压没了。

冼昊琳一愣，没想到母亲把自己也惦记上了。

“妈……”

但她还没把话说完，方喜抢先说：“你姐姐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未婚先孕，前婆婆不喜欢，就算她生下儿子，还是不被重视，最后还是离婚收场。你现在的姐夫，有钱是有钱，就是…太精明了，万一未来真的要离婚，你姐姐绝对斗不过……”

冼昊琳听得也皱起眉。

“昊琳，”方喜含泪看着她，抓住她的手，“妈妈知道你眼光高，一直都没有相上喜欢的，但你听我一句，真的要趁着年轻赶紧结婚生子，不要像你姐姐那样，快四十岁的人，还要拼着生孩子。”

冼昊琳垂眸看母亲的手，沉默以对。

如果她不想生孩子呢？但冼昊琳不敢说。

对于一个出身农村，自幼受传统思想包围的妇人来说，孩子是她下半生的依靠和幸福。不生孩子的丁克思想，对她来说，就如同异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