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刘晨辉自个都没想到，老头子为了他这个不孝子，能亲自跑这么远。
对、不孝子——刘宪骂的，一骂就俩。
儒雅持重的刘老太傅对着跪在面前的俩儿子，快骂完了这辈子的脏话。
“小王八蛋你自己讲你多大了？！待在军事要地、手握重兵，能让一伙鸡鸣狗盗之辈给算计进去！就你这样还在外带兵？！我刘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
三少爷像个小鸡仔一样跪在刘宪身前，耷拢着脑袋半点不敢反驳。
刘宪那是越骂越上头：“混账东西你马上给我请辞！！就是你在京里继续当二世祖，也胜过你自个儿在外面祸害家里！”
“父亲，晨辉他也是无心之失。”刘铭宇试图帮着自家弟弟找补。
“他是无心之失，你呢？！一个穷途末路的匪寇罢了，你说说你为何要意气行事？！他刘晨辉不懂事也就罢了，你怎么也和他学？！”
“是我的错，请父亲责罚。”二少爷认错态度至少看上去是那么回事。
刘晨辉可不干：“要罚罚我。”
“罚你管用？”刘宪冷斥：“混账东西油盐不进债多不愁。你小子涨过记性？！”
刘晨辉梗着脖子争锋而对：“那也是我的问题和我哥无关。我哥就揍个人罢了，何况也没出乱子！”
“晨辉。”刘铭宇低声呵斥。
但显然三少爷已经又一次成功把自家老爹惹毛了：“小王八蛋，要我说就是你哥天天惯着，惯出来的一身毛病！！”
“父亲你这是迁怒。”
刘宪怒极反笑：“我迁怒？杜老太医怎么说的？你是想他哪天死在外面，正好没人管你是吧？！”
打小刘家的三少爷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五九城里没什么是他刘晨辉不敢干的。
但作为家中幺子，每每惹了什么事，上面的两个哥哥往往都是重拿轻放直接包庇，待刘宪终于察觉家里出了个小魔王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木已成舟改是改不回来了，刘国老也很绝望。
刘晨辉这下子装都不装了，直接自个儿站了起来：“胡说八道！我哥才不会死！！”
时隔多年，和自个儿老爹对呛的传统技能，三少爷是半点没落下。
待韩景云把援兵搬回来，形势按着刘府总管刘诩的话讲那就是：“世子您可算来了，他们屋里爷俩又快打起来了。”
韩世源啧上一声，也不多说，跟着急吼吼的刘诩就进去了。
俗话说的好，家丑不外扬，老子打儿子的时候，找个外人救场是解决纷争的有效方法。
当然前提是这个外人得敢进去。
屋内是分外诡异的一片沉默，毕竟从怒气冲天变脸到春风三月，是一件很费心力的事，刘宪没心情也没有必要在自己门生面前逢场作戏。
装傻充愣是必要的，韩世源只字不提肉眼可见的紧张气氛：“老师，听说晨辉伤着了，我那边正好遇上个有名的大夫，不妨请人家一看。”
刘宪正窝着火：“看什么看？死不了！！”
刘晨辉把头往边上一撇，也不出声。
二少爷适时的配合着继续给两人台阶：“父亲，世源担心的不无道理。晨辉在西境时就有旧疾，如今又添新伤，若是除疾遗类便麻烦了。”
儿子再不成器那也是亲生的崽，刘宪重重哼上一声置袖离了屋：“领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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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医者有四大家，金针锻锋名列其首。
所谓的当世名宿，往往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知道韩世源怎么找到的人。
总之，运气极好的刘三少爷，正很奢侈的用赫赫有名的锻神医来看区区刀伤。
“小将军就是动武时又牵动了未愈的旧伤，锻某开副药，不日即可痊愈。”锻锋一派游刃有余。
“有劳大夫。”二少爷恭敬为礼。
“敢问小将军。”锻锋出声：“可是吾徒修文出手伤你？”
“哈？”刘晨辉被问的一愣，反应过来便连连摆手：“他还会打架啊？段修文成天就开药拿药，最多加一个讨债。”
看着锻锋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刘晨辉还欲再问，便被韩世源打断：“不是你的事别乱掺和，回去养伤。”
“哦。”颇有自知之明的三少爷望了眼对方不善的脸色，从善如流的选择了老实且快速的退出去。
屋外袁文已经等了有段时间，袁文迎上刘晨辉哪壶不开提哪壶：“被骂了？”
“他们气我你也气我！！”三少爷愤然继续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就韩世源刚那眼神，他这几天、不、这几个月，还是离韩世源越远越好。
但该掺和的还是要掺和，刘晨辉总算逮到问的机会：“话说我哥揍人具体怎么回事？”
天晓得他是怎么从老爹和老哥的对话里，勉强拼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袁文跟上刘晨辉的步子：“就是救到你的时候抓了个匪。二公子问到你身上的伤，那匪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缺根弦，答什么‘那小子我绑的我打的’。然后二少爷就动手了，最后还是四哥给劝停的。其实不算什么，下手狠点但也不是要害。”
“兄长打的谁？”
“姓符。”
“符国泰？”
“嗯。”袁文颔首：“你认识？”
“你也熟，上次随殿下南巡遇到的那个符国安，他弟。”刘晨辉愤慨呲着牙：“老符莫名其妙的乱认个什么东西？还害得兄长被老头子训。”
袁文听出言下之意：“他没对你出手？”
“没。”刘晨辉答得笃定，继而分析道：“老符主动抗，是在掩护其余的人脱身，都跑了谁？”
袁文快速回应：“除了他和段修文，没抓到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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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针锻锋收了针，徐徐插回医囊。
“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医者语重心长：“今后这种事还是少做的好。”
“你能治？”韩世源更进一步：“能治好，我捞段修文给你。”
“可这不是病。”医者缓缓摇头，锻锋无奈叹上口气：“寻常来说，习武之人先修根基，后修功法。经年累月，身体所能承受的负荷便能远超常人。公子曾经习过武，掌握一些血气运行之法，可现在的经脉所能承受的压力，已经远不如常人。顶级的武者尚且会有血气暴冲死伤残病的情况，何况这般情况，但这非是什么病，只要不动武，就没有大碍。”
“二公子——”
韩世子这厢语气不善：“听到了？”
刘铭宇：“……”
刘铭宇：“我会注意。”
“韩大人。”锻锋神色凝重：“只要您能救劣徒一命，锻某结草衔环，永世为报。”
“先生勿忧，韩某尽力而为。”
目送锻锋离开，刘铭宇望向韩世源缓缓开口：“你不打算帮他？”
客套到不能再客套的场面话，显然，韩世源对此事并不上心。
“看吧——段修文此人，多少眼睛正盯着呢。”韩世源答得模棱两可：“他得先有足够的价值。”
“有人要杀段修文。”韩世源目光落在桌上明灭的火烛：“渗透京辅，控制禁军，此大的能量，你确定要掺和此事？”
刘铭宇不答只道：“殿下之疾至今未见好转，而各类流言甚嚣尘上。哪怕以陛下对殿下的钟爱，是否会放弃殿下，仍是未定之数。”
韩世源颔首，对此并无异议：“段修文可能是最了解殿下病情的人，确实是很容易被利用的一枚子。”
“那就杀掉段修文。”
韩世源显然对对方的这个答案不甚满意：“这很危险。”
“放他开口，咬死殿下时日无多，没有比这更危险的了。”
韩世源摇头，点出问题核心：“若他口中之言是实，你便是在欺君。”
“啧，别那么严肃嘛。”对方甚至还能帮着他出谋划策：“这两日请辞的大臣不少，你不妨跟着上道折子。”
“这着主意倒不差。”韩世子老神在在点点头：“先谋退路，不若我帮您把折子一并上了。”
“别拉我下水。”
“船若是沉了，拖你下水就是在救你性命。”
良久的沉默归于一声轻叹，刘铭宇不再掩饰：“世源，这不一样。我若退，就是将殿下置于死地。可你不同，你现在的位置很危险。”
韩世源对于这样一番话显然毫不意外：“若当真天命不假，殿下不会容我。”
青年反手轻扣桌面：“铭宇有没有想过，殿下未必能一直信任我，而我也未必不会放弃殿下。”
刘铭宇答非所问：“皇城将乱，抽身对你而言最为有益。”
“有益，当然有益。可乱局将起，铭宇这个最字，恐怕言之尚早。”
对上眼前人玩味目光，青年针锋而对：“你自可一试。”
换来对方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