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
韩景云提着刀自正门快步而入，也不顾段修文急切的模样，只凑到刘铭宇身侧低声道：“赶上了，人在地牢。”
“将情况讲与段大夫也无妨。”刘铭宇并不瞒段修文。
韩景云颔首：“阿四赶到段大夫提到的位置时，正巧撞上孙魁他们被人追杀，我们的人就救下了孙魁。”
段修文则更在乎对方的安危：“他人在哪里、受伤了吗？”
韩景云：“一点轻伤，暂时安置在府上。”
——齐修怀被孙魁劫持。
——齐修怀帮助孙魁劫持自己。
事情变得更复杂了，脑内蓦然一阵翻覆，刘铭宇下意识去拿茶盏，手中一个不稳，瓷盏砸落地面应声而碎。
“铭宇哥？”韩景云上前半步，神色关切。
“不对劲。”段修文拧起眉毛，望着地上溅落四散的液体神色凝重：“你们这茶水有问题。”
“有问题？什么问题？”韩景云目光一寒：“六子，把今日当值的叫过来。”
“不用。”刘铭宇抬手阻下韩景云，转而接过韩景云的话继续问起：“段大夫，敢问这茶水什么问题？”
“血蝉引、不对——”段修文俯身取过部分式样，似有所思的又摇摇头：“毒不似毒，解不似解，缓和的药物?”
想想又继续摇头自语道：“不应该呀，缓和你现在应该躺着。”
韩景云没了耐心：“到底讲不讲得清，尽瞎说什么？！”
“有躺着的，你能解吗？”刘铭宇更进一步。
“铭宇哥！你！！”韩景云蓦然便反应过来，却被刘铭宇的手势止住。
段修文点头：“这玩意我一早就玩过，”随即话锋一转：“我有条件。”
刘铭宇颔首：“说说看。”
“我已知道阿魁已经卷入了不得了的漩涡，你得确保他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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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有白头发诶。’
’又胡说。‘
‘哝，不骗你的。’
‘那也是给你气的，你这个北庭总镇，什么时候能给朕省点心？’
‘在学了在学了，殿下多担待。’
韩祖铭的太子位远不像韩普那样稳固牢靠。
先帝的放任与制衡，带来的只是无止境的背叛与猜忌。
老二和老三屡屡联手，留给韩祖铭的是一次次劫杀下的劫后余生。
到最后，连跟了他十几年的包衣奴才，都能被买通。
整日都是在刀尖上游走，身为太子的他不敢相信任何人，不能相信任何人。
直到那次行宫之变，一个他都叫不上来名字的东宫护卫、一人一刀护着他从行宫折返皇城。
那段并不长的路两人走了整整五日，围追堵截、重重杀戮、齐修怀身上的刀口一直在添，伤重力竭的小侍卫最后倒在了皇城外不足五十里的地方。
视线可及已是皇城，及早见到父皇澄明一切才是上策。
帝王之家向来薄情，一个侍卫死便死了，从老三行宫生变起，被杀的人早已不知凡几，何况他已然脱险。
可到最后，韩祖铭仍是花了整整大半日的时间，把昏死的人背回了太子府。
禀明一切再次从宫里回来，晾下在正厅候着的一干嘘寒问的门客家臣，太子爷径直去了下人住的别院。
“殿下来谢我？”
“哈……？”太子爷叫对方的过于直接整的一愣。
“侍卫长我来当，我保证不会被收买！”
“不够。”
“你选北庭还是选南苑？”
“哈……？”这下轮到齐修怀卡壳了。
“孤问你想当宰相还是想当大将军？”
“大将军！”
“好！”
那一日，武帝朝备受冷落的落魄皇太子，向一个不入流的小侍卫允诺下了一个光想想就遥不可及的未来。
但耿直老实的齐修怀信了，韩祖铭自己信了。
只剩这位日后大黎的中兴雄主，一步一步，将不切实际一切尽数变成了现实。
一眨眼，三十年便过去了，韩祖铭抬眸，转眼间他同他的侍卫长也都满鬓华发了。
太医谨小慎微的处理着伤处，层层的白纱裹不住创口，终究最外层的纱布，也被染成了暗红。
像极了那年齐修怀带着他从行宫之变中闯出后，惨兮兮的样子。
这个曾经信誓旦旦要誓死效忠他的人，可能真的要死在他前面了……
“祖尧——”似是倦的极了，韩祖铭以手抚上阳白穴：“诏刘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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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重。
嘉亲王府上星夜离府的韩献总算是出来了。
刘韵不清楚刘公府上，韩献跟刘国老或者说代表皇帝的刘宪谈了什么。
但毫无疑问，它改变了一些东西。
“刘韵——”跨出刘府的韩献招来门口侍立已久的刘韵：“带过兵吗？”
刘韵恭敬垂下头：“尚未有此机会。”
“那你带上徐时清吧，那是个聪明人。”韩献眼底似有深意：“南边包家养寇自重，我作为儿臣，实应为君父分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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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义军驻地。
火堆旁，符国安眉睫低垂，神色落寞。
官兵来了人。为防止他符国安继续行为过激，特意来了人。
今日，他可能确实过激了一点。
他知道，他害了爹娘，害了大家，是他该死。
要打要骂他都认，杀了他都可以。
可老大不理他……
他甚至把刀递给了对方，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他大哥仍是选择留在了官军。
他在这个世上仅剩血亲，不要他了……
见符国安神色黯然，代刘晨辉传信的袁文出言宽慰：“或许只是统领需要给令兄一些时间。”
“多谢大人。”符国安勉强一笑：“是我做错了事，大哥怨我恨我也是情理之中。”
未待袁文做出回应，营地里突然嘈杂了起来。几十名粗布短衣的庄稼汉簇拥在一起，将满满三车粮食推到了主帐之前。
符国安急急迎上去：“老人家，这是做什么！！”
老人家颤着花白的胡须：“大统领，这是大伙凑得一些粮食，请你们一定收下！！”
“老人家，这可千万使不得！！”符国安连连推却：“这都是大伙活命的粮食，我们可要不得！”
符国安推却之际，庄稼汉中一精壮中年人瞅着袁文的方向，眼睛一亮：“阿文！阿文！！我！四叔啊！！”
袁文闻言回过身，立时小跑上前：“四叔！”
“好小子！我就说看着像你！！”袁驿双手弹去青年肩上的灰尘，一番仔细打量：“都长这么高了！京里的生活还习惯，没受委屈吧？”
“嗯。”袁文重重点头：“我一切都好。村子里哪？夏州人没祸害到村里吧？”
“那哪能！”袁驿笑着宽慰：“这两天麦子熟了，附近几个村子都回来收，老爷子也赶紧带着咱们也回来抢。多亏了符大老爷带人挡住了那群畜生！”
袁文摇摇头：“夏州人是骑兵，来的快去的也快，这太危险了。”
“你这就是当官当惯了。”袁驿笑他：“家里能抢的都让夏州人抢走了，没有这点冬麦，今年下雪天就要饿死人了。咱大人还没什么，可你大伯家那狗崽子，老五家俩惹祸精，总不能让村里这些娃娃，也跟着咱啃树皮吃草根。”
袁文抿唇，发现确是无言以对。
青年低下头，片刻正色道：“过两天我也来帮忙。干的快些。”
“咦！哪能让你干这些。有你跟着符老爷，这十里八乡，咱袁家脸上都有光勒！！”
“这——四叔——”看着显然是误会了的叔爷，袁文一愣，‘他跟着符国安’这种话，是万万不能传出去的，可现在讲人家符国安是乱党，袁文更是张不开口。
一旁的符国安察觉到了袁文的无措，主动凑上来道：“大伯，这话可不能乱说。袁将军是的官军，可不能和我们混到一起说，影响不好。”
袁驿挠挠头不明就里，好在符大统领哄人还是很有一套，一句‘您信我就是’，轻轻松松拿下了袁驿。
目送着袁驿伙着送粮的百姓走远，袁文郑重相谢。
“大人——”符国安双手抱拳，竟是肃然一拜：“我大哥身负朝庭的通缉，置身官军之中。无论如何，请你和少将军多加照看。”
“统领放心，在下尽力而为。”袁文即刻回礼：“统领，我不知大公子是如何想。但至少在我来看——您在做的事，或许——”
青年沉默了半刻略过了‘或许’，只继续到：“但绝不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