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徐时清所言,今日义军的议事大堂上,气氛是分外的压抑。
星夜来投的袁文带来了更多的情报,与此同时,也做实了刘韵的处心积虑。
刘韵布下了一处陷阱,堂而皇之的等着他们去踩。
这几日已然做了不少功课的蔡晓低眉沉吟:“千刃寨是青壁城的属寨,重兵戒备,贸然去攻,十死无生。”
蔡麟却是蹙眉:“若非事态严重,袁兄不会星夜前来。”
袁文犹豫片刻,仍是坦然如实讲起:“我知道刘韵故意放纵于我,就是为了引我到这里讲出这些。可——在下亲眼所见,符兄性命已在旦夕之间。诸位将军,再无决断,则决断无用矣。”
上位之人沉默已久,符国安不语。
他是首领,他有责任,有义务,他不能。
望着暗自握拳却又引而不发家伙,蔡麟无奈摇头。
蔡麟绕过帅案,双手搭上对方的肩膀,蔡麟试图安抚下对方的不安。
“国安,不要一个人抗。是你大哥从刘韵的算计下救了我们,这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
“不行。”主位上的家伙仍是艰难的‘正确’着:“是陷阱——不能。”
蔡麟叹息一声,他郑重对上青年视线,决然而不留余地。
“国安,我们会救出你兄长的。”
“相信我,一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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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南的最南端,一间客栈孤零零的坐落在分界的路旁。
匆匆而入的青年只带了五六侍从,将手中的一枚玉按到桌上,蔡麟单刀直入:“包家兄弟的消息,带来了吗?”
桌前,早已等候多时的老者拾过玉,缓缓端详起来。
老者的语气无不惋惜:“麟公子,您想好了。这可是夫人留给你最后的东西。交出这枚玉佩,你就再和府里没有半丝半毫干系。”
眼前的青年神色不变:“我要包家兄弟的消息——”
老者摇着头,叹息一声,在桌上推出一枚信封。
蔡麟伸手按上那信封。
可那身前的老者却没放手,反是加重了力道:“双生祸家,杀幼取长。麟公子,老爷子说了,只见着蔡晓的人头,府里的这一切,您都还有机会。”
蔡麟已有不耐:“麻烦回报老爷子,我们兄弟,不需要他的机会。”
“麟公子——”老者缓缓抬眸,语带威胁:“三思呀。”
店内原本的‘食客’应声而动,一排的劲努就这么架到了蔡麟眼前。
蔡麟没有妄动,他们有求于人,这里不是义军的势力范围。
但却有人按耐不住,蔡麟的身后,有人豁然发难。
一柄长剑直取老者的面门,却被老者身后戴着面具的侍从拦下。
那侍从一击一卸干练的拆解了攻来的招式,借力生力,出手就是夺命之招。
“住手!你敢!!”蔡麟抢身而上,却是被对面准备已久的武者出招拦下。
千钧一发之际,袁文挺剑而出,硬生生帮着蔡晓挡下了这一击。
从容望向眼前气急败坏的青年,老者语气玩味:“晓公子,您果然也来了。”
“王八蛋——!”蔡晓破口而骂:“我们不会回去!告诉老头子,以后少打这些混账主意!!”
老者不应,只重新定定望向蔡麟:“麟公子,我是在与您商量。”
“老爷子越来越不喜欢那位了,你和他注定只能活一个。”
蔡麟一笑,戏谑出声:“那不也是他一手捧上去的好主子吗?喜欢就要听他的,不喜欢就扔掉。”
眼前的青年争锋而对:“杀了我就杀了我,我蔡麟死也不做他的傀儡。”
片刻僵持,一声叹息。
“麟公子,您这何苦。”
“这回,就算您欠我们一个人情吧。”老者亲自起身将玉又交回了蔡麟手中,拍了拍青年的手背,老者语重心长:“老爷子还是念着您的。”
埋伏的人悉数退出,蔡麟才长出口气:“让你藏好,非要显摆,险些给人宰了吧?!还不快谢谢袁兄。”
“谁知道老东西能搞来这样的高手?”蔡晓有些心虚,底气就不怎么足:“多谢袁将军。”
“举手之劳。”不卑不亢的青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袁文若有所思:“这人的招式,好像在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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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刃寨,静南青壁城属寨。
刘晨辉百无聊赖的躺在石板床上。
刘韵肚子里不知道在捯饬什么,但必然都是坏水。
因为所谓的符家余孽,就押在和他一墙之隔的牢房里。
厚实的石壁隔着,也就在徐时清提人出去的时候能听到响动,在廊道上看着被押解的符国泰。
刘韵这混账对着国泰下了死手。三少爷尝试喊过几次,都没得到回应,不忧更为焦虑。
夜已深,看守也尽数睡去。
刘晨辉正迷迷糊糊间,廊却道里又起火光。
值夜的看守打开刘晨辉的牢门,毕恭毕敬:“少将军,有人要见你。”
对于子时之后还要扰人清梦的行为,刘三少爷表示严重鄙视。
大帐灯火通明,显示着被搅清梦的远不只他一个,刘三少爷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
中军大帐里,刘韵如常坐在主位上。
但刘韵左手边的来人,就着实出乎三少爷的预料了。
“哥你怎么来了?!”刘晨辉惊愕不已,瞬时失了一贯的泰然:“不是,这些事情都有误会,听我解释!!”
刘韵看着帐下之人好不容易的慌乱,好整以暇:“少将军现在愿意好好解释了。”
“你个混账少拱火!!”刘晨辉勃然而怒。
不出意料就挨了兄长的训。
“讲哪个是混账?!识人不明,被人蒙在鼓里的你。还敢在这里出言不逊?刘晨辉,还不立刻向督镇大人致歉。”
刘晨辉抿唇,万般不愿,终是口不应心敷衍道:“晨辉失言,督镇大人海涵。”
“哎呀呀,少将军折煞我了,这我可受不起。”刘韵熟练的打起太极:“刘大人,实不相瞒,我这押下少将军,也是为了少将军好。再怎么说,也不能和叛军不清不楚,您说是吧?”
“这是自然,此事有劳督镇大人费心。只是——”刘铭宇话锋一转:“我在来青壁城的途中听闻了不少流言,讲大人要斩刘晨辉,不知可有此事。”
“传言!尽是传言!”刘韵矢口否认:“少将军不过是承担了些嫌疑,案子都尚未理清,我刘韵断不敢如此行事。”
刘铭宇:“大人不必激动,方才也说了,流言而已。来的路上,我已经以大人的名义澄清过了,大人不会介意吧?”
“怎会。”刘韵眯着眼带起笑:“刘某该多谢大人才是。”
刘家的情报和动作都比自己的快,事已至此,只能硬逼一番:“就是不知,少将军的事,刘大人预备如何处置。”
“刘晨辉的事我已经报与大帅,明日必与督军大人有一个交代。”
“有大人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刘韵笑起来:“夜已深了,少将军大人您也见到了,我安排人,带大人下去休息?”
“有劳督镇大人。讲到休息,听闻刘晨辉和反贼叛军睡在一处?”
“这肯定刚到寨子,下面的人大意了。”刘韵干笑起来,随即怒斥副手道:“去!给少将军安排单独的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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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注定就是一个不眠夜。
喜提单间的三少爷,床还没捂热乎,就又见着了光亮。
持着火把的韩景云利落斩锁,把绕着几道铁刺的牢门推开到最开,才侧身让刘铭宇进去。
“兄长。”刘晨辉从榻上跳起来。
“刘韵他可有为难你?”
“他敢!!”
韩景云笑:“都让人关起来了,还大言不惭。”
“我那是避免冲突!!兄长你是信我的吧!!”
“哥自然信你。”刘铭宇安抚着给自家弟弟顺顺毛:“只不过晨辉,你得立刻离开这里。”
刘铭宇耐心解释:“你在大泽和伯言借了三千官军。而今这三千人有大半在伯言被通缉后,仍是跟着伯言。此事刘韵尚且不知,不能让他再继续纠缠你的事了。你马上离开静南,以防任何人在此事上对你做文章。”
“我走了,兄长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已经通知了父亲,你是西府将领,本就不归银枪节制,走便走了。剩下的,父亲他老人家会善后的。”
“听话。”刘铭宇不给刘晨辉继续争辩的机会:“刘韵扣押你,却纵放袁文。为了救你,袁将军八成去找义军了,如此袁将军的事恐一时难解。这样,袁将军的事哥来处理,你先回西府,西边正缺将领,不会有人继续为难你。”
沉默半响,刘晨辉点点头:“我听兄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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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刃寨西营军帐,韩景云利落铺好床铺。
韩六爷苦口婆心:“老大,算我求你,别通宵了。”
从泗阳城昼夜不分,一连赶这么长一段路过来,饶是韩景云自己都有一些吃不消。
“再过两个时辰天都亮了,麻烦。”
为了免掉所谓的麻烦,二少爷衣袍也不褪,床褥枕头也不拆,大喇喇就直接靠在了上面。
刘铭宇另有所思:“景云,那封信核实的怎么样?”
韩景云摇头:“还无法确认来源。”
刘铭宇不由蹙眉:“信里的内容是真的,晨辉伙同伯言在大泽借过兵,哪怕其中有误会,稍加利用,对晨辉而言也是足以致命的把柄。”
韩景云不解:”这样看起码对方在帮我们,咱们有必要费力追溯来源吗?“
“凡事总得有所求,我把晨辉清出局,谁获益?”
“铭宇哥,你就别为难我了。”韩景云苦笑,仍是费力挠头道:“刘晨辉在静南本来就没什么势力,他就是出局也留不下什么好处,或许就单纯是这家伙人缘好?”
“那换一种思路,你我入静南,谁获益?”
“那当然是夏州人咯。”韩景云随口就道:“铭宇哥你为着刘晨辉那家伙说走就走,我可是抛下泗阳城的军务跟来的。”
“那夏州人就起码需要知道——伯言和晨辉的关系,晨辉和我的关系,我和你的关系,以及你在军中的位置。”
“确实太绕了一点……”
“还剩下一种思路,对方是冲你我来的。”
“什么?!”韩景云猛的从位置上弹身起来:“有人引我们到静南。”
“更准确点,是到这里。当然没有凭据,这也只是猜想。“将一只手臂覆上眼睛,榻上的青年表现出了明显的倦怠:”景云,排兵演武你比我在行,交给你了。”
“放心。”韩景云示意步炎灭掉帐中烛火:“休息会吧,我来处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