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西王府,刘家的二少爷心情不佳。
自家弟弟去了义军的地盘,救了义军的人,还让义军给扣了。
这搁谁不骂一句混蛋啊。
奈何人家义军死了人。
符国安拢共就两条粮道,愣是全叫人给埋伏杀穿了。
义军认定了是南府蓄谋为之,点名要蔡祯拿命来偿。
甚至不惜冒着与西府对立的风险,符国安硬是强行扣下了刘晨辉。
事情已经够棘手的了,更为棘手的是父亲居然不让他参与此事。
亲弟弟还被外人拿捏着,这刘铭宇当然不能干,二少爷熟练的拖人下水:“要救晨辉得去静南一趟,父亲那边,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铭宇,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和老师才是一边的。”韩世源才不去接话:“符国安这种讲规矩的人,向来最好对付了,他根本就不会去动刘晨辉。”
二少爷不语,只默默盯了对方半响。
韩世子败下阵来。
“得,咱约法三章好吧。”
二少爷立时就从善如流的点起头:“你说。”
“到静南,不许私自行动。”
“我不在,不许接触义军。”
“有危险,立刻跟我走人。”
看着眼前的家伙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应的爽快,韩世子颇是有些无奈:“别光说,二少爷您在我这儿的信誉是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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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伏的山道间,还留存着很浓的火油气息。
环顾四围地势,韩世源不觉蹙眉:“难怪人家义军发火。”
刘铭宇望向对方:“怎么说?”
“死地。”韩世源啧上一声:“很完整的伏击,可这是一处死位置。”
“什么意思?”
“这里地势太险了,但凡将领有点脑子,都不会直接过。”韩世源悠然问起:“运粮的队伍里,有一半是南府的人?”
刘铭宇颔首。
“这就是了,斥候回报了假消息。”韩世源挑眉,一锤定音:“这事南府跑不了关系。”
“时间差不多了——”刘铭宇瞟一眼对方:“要不您回避一下?”
“怎么?”
“我约了伯言。”
“……”韩世子默默退开。
不一时,山口的位置,一队轻骑策马而来。
“我当来见谁呢,袁将军一路半个字都不肯多说。”包伯言纵身跃下马,口中仍不饶人:“他刘晨辉行啊,安个卧底到我们义军是吧?”
袁文只能致歉:“少将军已经被统领扣了,在下实在不想再出差错。”
包伯言摇摇头,这人一旦老实过了头,那就没劲了。
包伯言主动上前:“好久不见了,铭宇。”
“好久不见,伯言。”
“铭宇,“包伯言单刀直入:”我想我知道你的来意。”
刘铭宇亦不见外:“和西府为敌,对你们义军没有任何益处。”
“我知道。”包伯言摇摇头,只用最简单的比较,帮眼前之人认清了态势:“铭宇,如果被杀的是晨辉,你也不会跟我谈益处的。”
“我明白了。”刘铭宇叹上口气,
包伯言先退上一步:”如你所说,与西府结怨,对我们毫无益处。可南府需要有交代,麟将军他是为了救仲礼,与公于私,我都无法站在你的一边。“
“伯言,你信老大是这种人吗?”
包伯言对上青年目光,久久沉默,终了才道出两字。
包伯言叹上口气 :“不信。”
包伯言抿唇:“可没法解释了,南府的人在义军的营门前堵了几天,连我都知道那群长老对老大的位置有想法,然后麟将军就出了事。麟将军的死,最大的受益人就是老大。动机,证据,一切都能说得通……都没有问题。”
近来南府的事,刘铭宇比对方知道的更多,但他只继续问道:“南府上下这么多人,论受益也绝不至于只有老大一人,为什么你们义军一口咬死他?”
“老大身边的护卫,仲礼看到他了。”
“你说谁?!”
“曾恪。”
这当然不对,刘铭宇更进一步:“伯言,有些事你不一定能信,但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然后,你知道多少?”
情报,信息,指控,证言。
将现有的一切汇集,其实可以串的起一个说得通的答案。
尽是猜测,无根无据。
“铭宇,这些就是我信,国安也不会去信。”包伯言唯有苦笑:“说的通,和能说服人,可是两码事。”
“你和符国安关系如何?”
“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义军中谁和他关系最好?”
“相信我,这不是个对你有用的答案。”包伯言叹上口气,良久的沉默后才又开口:“但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义军就被自己的仇人当枪使了。”
包伯言:“或许,你该见一面国安。”
刘铭宇不带犹豫:“我没问题。”
包伯言却有为难:“国安这几天情绪不太好,我不建议你直接去军营找他。义军外或许还有一个人能帮国安,但国泰被国安保护的很好,我并不知道他人在何处。”
“国泰的位置是吧?”刘铭宇一口应下:“我这边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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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多带一个韩世子的用处就来了,北府的情报网连着轴、转出了火星来。
收到信息‘符国泰的住处有可疑人员出没’,符国安匆匆离了帅所。
望着眼前上气不接下气闯进屋的弟弟,符国泰难掩讶异。
“怎么喘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符国安不由分说的上前抱住了他。
他的弟弟大口的喘着气,能感觉到对方一整个人都在颤。
“好了,没事了。”
尽管不明就里,符国泰仍是拍拍青年的背哄了起来。
一连哄了半天,好不容易眼看着要平静下来了。
几个混账东西,门也没敲就进来了。
上当了————符国安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将身前的人一整个的挡到身后,义军统领声音低沉,满是山雨欲来的压抑:“你们做什么?”
“大统领,我们只想和您聊一聊。”
“聊什么?”
“蔡麟将军。”
若是在义军营地,符国安可能已经一拳砸过来来了。
但这里,他们可以继续聊下去。
刘铭宇兀自继续着:“五日前,蔡麟将军遇袭,重伤不治,领头的人是南王的贴身侍卫曾恪。”
“十四日前,南王蔡桢遇袭,重伤不醒,动手的还是南王的贴身侍卫曾恪。”
符国安幕然抬眸:“你想说什么?”
“曾恪根本不是蔡桢的人,大统领您的仇报错了方向。”
“曾恪是蔡桢亲信,这是人尽皆知之事。说曾恪杀蔡桢,谁能证明?”
“只有舍弟晨辉在场。”
“那我凭什么信你?”
“空口无凭,不足为信。就像我若说南府已经放弃了蔡桢,统领也必然不信。可是统领,南边给您的说法伯言也告诉我了,我不认为他们比我多任何的证据,他们一样尽是一面之词。”
符国安没有打断对方,只示意刘铭宇继续说下去。
确认符国安对南边同样心存芥蒂,刘铭宇更进一步:“照他们所说,南府想废长立嫡,而老大为此痛下杀手,事情败露逃亡西府。照我所说,他们想换掉老大,立一个新的傀儡。如今蔡麟将军已死,或许被盯上的就是蔡晓。”
没有更多的表示,义军统领的面色晦暗不明:“这都是你的猜测。”
“能够自圆其说的猜测。统领,我知道,光凭这些阻止不了你。但起码现在蔡祯不是唯一可能的那个凶手。您现在追究下去,南府那边顺势易主,一切就都无从查起了。在下斗胆,统领能否宽限半月。我可以保证,就是统领您不追究蔡祯,南府一样会易主,老大从来不是受益者。到底谁是下一任的南王,统领您可以等等看,或许时间能给我们答案。”
符国安垂眸,久久不语。
“铭宇,你的意思我清楚了。”符国泰打断众人,开始逐客:“诸位,能否给国安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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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众人,符国泰再度返回屋中。
他闷在屋里的弟弟仍是离开时的模样。
“想什么?”
符国安故作轻松的摇了头:“没什么。”
“有。”
符国泰叹息一声。
“你在想蔡麟将军的死全都是你的原因。”
“你在想你要是不报仇该如何告慰他。”
“你在想你符国安不配当这个统领。”
“又像从前一样——”
“国安——”
符国泰神色复杂:“你又把一条命,背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强忍着,想去找那条出路。”
“老大……”符国安微有失神,半响无从回应。
“国安。”符国泰顿了顿:“我不会去说什么不是你的错,你是统领,你就有责任,没做好就是没做好。”
“蔡麟将军是个很好的人。”符国泰只是一叹:“国安,很难过吧……”
“哥……”红着眼框的家伙压抑着哽咽起来:“对不起……”
符国安开始不住的认错。
“是我的错……”
“全是我的错……”
“是我——”
“是我轻信了蔡家。”
“十五车粮食……就十五车粮食……”
“这几天我每天都在想……要我是没有去借这粮食,阿麟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要是我当时多派一批人去接应,是不是就能救下他……”
“好多好多……只要我做好了………他就可以活下来的……”
“可我没做好……”
“我还没有十个人的时候,阿麟因为我被徐权下狱……差点把命搭进去……”
“现在我有不止十万人了……可阿麟还是把命搭了进去……”
“刘晨辉人在西府……都来得及用五百骑救下袁文……”
“可就在义军的驻地旁边,我让阿麟死在了几百个武夫手里……”
抑压日久的情绪再无从抑制,他的弟弟情绪几近奔溃的重重跪倒在了地上。
“我没能看顾好他……”
“是我没能看顾好他……”
符国泰心疼的将手搭上青年的眉目。
“国安,哭够了就望前看吧——”
青年的泪水染上符国泰的衣襟,他着胞弟在哭嚎中的道尽了满腹心事。
“别被仇恨影响你的判断,仲礼告诉我,蔡麟将军当时是这么说他的。”
“国安,你也是,记住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