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秋想说点什么，她应该说点什么，但是曾经的隔阂让她没办法开口说出更加过分的话。鹿秋有些迷茫，是她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她的人生尽是一些不顺利的事情呢。

她想到早早离去的父母，想到陆夏，想到鹿鸣刚刚对温凭澜的笑和见到自己之后下意识把温凭澜当在后面的样子，鹿秋过了半晌才开口，她问鹿鸣，“你也要离开我了吗，绒绒。”

她很久没有叫过鹿鸣的小名了，但是今天晚上她不停的重复这个称呼，就像是在很早之前，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候。那是一段痛苦的时光，却也是他们最在意彼此，最无法放弃彼此的时光。

鹿鸣没想到鹿秋会问他这个问题，因为在他看来没有比血缘更深刻的联系了，“我没有离开你啊。”他只能这样回答。

鹿秋的声音有点哽咽，这使她比起平时多了几分脆弱，“绒绒，有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不应该再开启一段婚姻，我伤害了你，是吗，绒绒。”

鹿鸣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撒了谎，“没有，妈妈，我一直在这里。”

他们很少靠的这样近，但是却不会再回到从前亲密的状态了，无论是鹿秋还是鹿鸣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那道无法跨域的深渊。那是由痛苦与沉默铸造的坟场。

那里埋葬了他们的过往。

“鹿鸣，鹿鸣！”何还的声音由远到近直到彻底出现在鹿鸣的耳边，这时鹿鸣才反应过来，站了起来，“老师。”

何还皱着眉，看起来心情不佳，但是没有发作，只是让鹿鸣回答一下刚刚的问题。

鹿鸣心想完蛋了，刚刚的问题是什么。甘冬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何还人就在旁边，他也不敢多嘴，只能祈祷他鹿哥神游天外的时候还能记挂一下课堂。

很可惜，他的祈祷失败了。鹿鸣是个很纯粹的人，说是发呆就是一点心思都没放在课堂上，鹿鸣低下了头，很尴尬的样子。

何还没在为难他，点了方草起来回答，就让他坐下了。

鹿鸣不敢在发呆，认真了许多。但是还是没能逃过何还的制裁，一下课就被何还带去了办公室。

何还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后喝了一口，没给鹿鸣一个正眼，“说说吧，高三开学没有三天，你多少次在我的课上走神了？鹿鸣，已经是最关键的时刻了，不管你有什么事情都马上解决，不要影响高考。”

鹿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点点头，装作听进去了的样子。

何还看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喝了口菊花茶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听吴老师说了，你几天前搬到学校住宿了是吧，是不习惯吗？”

鹿鸣一听她说起这个就想起几天前和鹿秋的争执，不，那其实算不上争执，那只是一场交谈，并且最后两个人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鹿鸣在那之后选择了逃避，当天晚上就收拾行李搬到了学校。

温凭澜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晚上照样不在学校里留宿，把整个寝室都留给了鹿鸣一个人。

鹿鸣想要装出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但是很可惜，他做不到，开学三天几乎是每一个教他的老师都发现了他状态不对，但是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鹿鸣，只当他是刚上高三状态不好。

何还叹了口气，“鹿鸣，还有四天就要进行高三第一次联考了，你一定要调整好状态，争取考个开门红，好吗。”

鹿鸣很想想过去每一次一样很自信的说：“当然了。”但这次他做不到，他知道自己状态有多差，所以他只能含糊的说了一句尽力而为。

何还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他赶紧回去上课，鹿鸣幅度很小的举了一躬，轻声说：“谢谢老师了。”

鹿鸣想，一定要赶快调整好状态啊，不然的话，鹿鸣的思维在这里卡了壳，不然会怎么样呢？鹿鸣没有答案，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执着于第一，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鹿鸣这几天的状态不好这件事温凭澜有所预想，但是他实在是没办法帮助鹿鸣，他能做的也只有每天带点吃吃喝喝来投喂一下自己的男朋友。比如今天就是旺仔牛奶和白色恋人的夹心饼干。

鹿鸣收下的时候看起来开心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温凭澜深知他所能做的只是杯水车薪，毕竟鹿鸣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妈妈，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的话，鹿鸣就会一直低落下去。

温凭澜一开始以为这件事的重点在于自己，毕竟能够愉快地接受自己的孩子变成了同性恋的家长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自己在鹿鸣的妈妈眼里应该是蓝颜祸水小王八蛋。

但是从鹿鸣的表现来看好像又不像，温凭澜终于没忍住问出口之后，鹿鸣沉默了很久才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和她之间一直有的问题。”

温凭澜本来以为鹿鸣是在宽慰他，但是鹿鸣实在是太认真了，所以温凭澜明白了一些，但是不多。毕竟在他的家庭环境中更多的是利益交换的体系，不太会纠缠感情。

而鹿鸣和鹿秋的问题在于他们的感情中掺杂着利益，因为不纯粹所以招致痛苦。如果鹿秋只需要一个让她骄傲的儿子，所以为鹿鸣提供一切物质支持，那么其实事情会简单很多。

但很显然，鹿秋为鹿鸣提供了爱，虽然这只会让鹿鸣更加愧疚，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对母子在意彼此，并爱着彼此。

这是温凭澜不了解的领域，所以他不做出任何行动，他只是安静的陪着鹿鸣，也为鹿鸣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鹿鸣告诉温凭澜他和鹿秋之间存在一些问题，但是其实他自己也没办法很好的概括他们之间的问题。

他一直想成为鹿秋的骄傲，让所以人提起鹿秋时只有羡慕。所以他一直很努力，他考年级第一，参加竞赛，甚至报名了校庆的比赛，他一直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他想，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比宋绒绒更值得得到爱呢。

但是现在，鹿鸣成为了同性恋，这会使他的一切光芒全部暗淡无光，这使他失去了被爱的权利。

如果马上接受这件事的话，鹿鸣也就会马上好起来，但问题在于，他与鹿秋之间不是简单的交换。鹿鸣还是抱有希望，他希望鹿秋能够不要因为这件事放弃他。

而众所周知，希望带来痛苦。

鹿鸣只能忍受。

但这毫无疑问的影响了鹿鸣的状态，在面对高三第一次联考的时候鹿鸣能够感觉到自己有多神游天外，但是他似乎没办法找回之前的状态，这能像梦游一样考完这场试。

在吃午饭的时候甘冬至和温凭澜，以及终于回归正常校园生活的陈蔓枝很默契的没有提起考试，反而聊起了江序。

陈蔓枝：“说起来江序好像真的要走了，好像是去提前适应德国的生活。”

甘冬至：“但是具体时间他也没说，最好是月假的时候，我们可以去送一下他。”

陈蔓枝看向温凭澜，“姜奇之前不是也说要出国吗，去哪里？”

温凭澜想了想，“我没记错的话也是德国，但是他好像最近好像又在考虑日本，说是近一些。当然，你们也知道他，想一出是一出，说不定最后哪里都不去，非要在国内读。”

陈蔓枝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是为了沈诺吗？”

温凭澜：“也许吧，有些事情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鹿鸣听到这句话终于插了嘴，“毕竟只要涉及情感纠葛，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最好。”

陈蔓枝：“我觉得你在内涵白了，他天天劝姜奇分手然后出国。”

甘冬至：“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白了是也要出国吗，姜奇出去了难道他不会很想姜奇吗？比如江序决定出国我就还挺惆怅的。”

温凭澜借机攻击了白了一句，“说不定只是没意识到姜奇出国了不止远离了沈诺，也远离了他吧。”

鹿鸣对白了还挺有好感，反驳了一句，“也许就是单纯的为姜奇考虑呢，为朋友两肋插刀什么的。”

直到这时鹿鸣才像有了点精神，但是居然是为了白了，温凭澜简直是无话可说。

不过也算是调整了一下状态，至少甘冬至，陈蔓枝心情不错。

中午的时候鹿鸣没在复习什么，而是直接爬到床上决定睡个好觉，温凭澜也没吵他，只是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巧克力曲奇，放在桌上，避免待会忘了给鹿鸣。

下午数学考试鹿鸣的状态好了很多，只能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数学是不会骗人的，数学不会就是不会，会就是会，哪怕鹿鸣死了躺在坟墓里了，温凭澜要是给他烧点数学题他可能都会诈尸把它做了。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更适合亚洲宝宝的小寡妇上坟。

温凭澜完全不知道鹿鸣居然会在心里这么编排他，不过以他的脾气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说不定还会觉得鹿鸣有心情开玩笑，然后为鹿鸣高兴。实在是属于僵尸都不吃的恋爱脑。

鹿鸣终于考完两天的联考之后开始揣揣不安，虽然他的语文发挥的稀烂，但是说不定数学可以力挽狂澜呢，虽然他的英语听力做的没眼看，但是也许他英语作文满分呢，这也是说不定啊！

好吧，鹿鸣没办法安慰自己，这次他绝对完了，他可能连670都没考到，完蛋了，完蛋了，没有大学读了。

幸好这话没叫陈蔓枝听到，不然可能会回去扎他小人，诅咒他。怎么会有人这么烦啊！

鹿鸣少有的参与了一下对答案这个惊险又刺激的活动，结果发现自己的语文选择题错了六个，天呐，要知道他们可是一共只有九个选择题啊，鹿鸣已经扣了十八分了，这是可喜可贺。

个鬼啊，鹿鸣觉得痛，太痛了，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滩烂泥在桌面上流淌，完蛋了，鹿鸣心想，这次真的完蛋了。

大概是因为有了语文的疯狂开头，鹿鸣在后面发现自己走神没听到的前面五个听力蒙错了三个时居然笑了出来，哈哈，区区四点五分，这有什么，他十八分都扣了，哈哈。

鹿鸣强颜欢笑，笑口常开，开门大吉，吉吉国王，亡羊补牢了一下，企图通过这几天的好好做人来换取吴德别来找他麻烦。

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出成绩的那一天，吴德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还给他搬了把凳子，“坐吧，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鹿鸣试图狡辩，“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发挥不好的时候，是吧。”

吴德：“你早不发挥差晚不发挥差，你在高三开始心态差？高三就是最看重心态的时候，鹿鸣，你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鹿鸣：“我会调整好的。”

吴德看着他，鹿鸣不是一个让老师操心的孩子，他努力上进又聪明，但是唯一的问题就是心态不好，这其实是很可怕的事情，毕竟高考很考验心态，吴德不希望鹿鸣会因为这个影响高考。

吴德手上拿着成绩单，鹿鸣这次考了全校第七，这是很不错的成绩，只要不是鹿鸣。但很可惜，这就是鹿鸣的成绩。

鹿鸣想，也许吴德会对自己很失望吧，就像鹿秋对自己一样。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吴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着他的面把成绩单对折了一下，手反转几下之后这张成绩单变成了纸飞机。

鹿鸣有点懵，吴德站起身，推开了教师办公室的窗户，把这张曾经是成绩单现在是纸飞机，但本质上是一张纸的东西飞了出去。

吴德不知道是不是专门学过，纸飞机飞得很远，鹿鸣的视线追随着那架纸飞机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

鹿鸣不明所以，心想吴德不会被自己气死了开始制造垃圾报复世界吧。

吴德站在窗边，“鹿鸣，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无论是这次的考试还是别的，没有什么比未来更重要了，不是吗？”

鹿鸣跟了吴德两年，吴德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但从来不插手，只是交给鹿鸣自己解决，这一次他也没有多问，只是告诉鹿鸣该过去了。

鹿鸣很喜欢吴德，他一直觉得吴德是很好很好的老师，所以他想听一听对方的建议，“老师，我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努力了，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梦想。”

他一直为了让鹿秋骄傲而努力，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觉得很疲惫。

吴德听后说道：“如果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所以也不想为了自己的未来努力的话，就为了钱吧。考省状元你至少可以拿五十万，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

“如果实在是没有目标没有梦想的话，就把这五十万当作目标，现在开始继续努力，明白了吗。”

鹿鸣听后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他好像又找到了一个短期目标，这大概算是好事吧。

吴德看他这样，知道是终于想通了，哼了一声，“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去文印室在打印一份成绩单来，快点。”

鹿鸣：“是，马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段也是很早就构思出来的，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