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的人蓦然笑起来是很好看的,韩砾烁一时间有点发呆。
待陈铭深笑意渐深地低头拿了其他碗刷后,他才反应过来后,瞬间不自然地扶着水井柄四处张望。
怎么……
怎么会觉得这个人笑起来这么好看……
韩砾烁感觉自己耳根有点发热。
他自从启蒙后一向不避讳自己的性取向,当然在老妈那里还是遮遮掩掩的。
他觉得喜欢男人,作为同性恋这件事没什么可羞耻的,只要两个人都付出真诚真心地交往,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不过也正是出于此种观念,他对于恋爱一直很谨慎。
如果要找男朋友,那一定是奔着以后过一辈子去的。
陈铭深……
韩砾烁想,长的是帅的,今早上在日月潭看过来的目光让他心都漏跳一拍。
但是要说想和他谈恋爱么……那倒也没多想。
韩砾烁琢磨着。
性格上他真不喜欢闷的,不长嘴的,他都能想象出来以后要是在一起吵架冷战对方一句话不说的情况,那样的话,他能被活活气死。
而且陈铭深看起来也不太像同。
韩砾烁把这自己对他有点上头的感觉,归咎于自己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而恰巧陈铭深是自己唯一一个可以算得上是认识的人。
吊桥效应……
他在心里说。
稍稍冷静了下来,韩砾烁张望着,突然感觉到背后有股幽幽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他回头。
是外婆,外婆扶着厨房门,正看他们两个。
目光幽幽,枯老的面庞上是复杂的情绪。
韩砾烁之前特招小区里面老人们喜欢,也练就了一套对老人们察言观色的本领。
但是这位老人家,他真是有点看不懂了。
她似乎认识他?但是对待他的态度很含糊,隐约是敌对的……有点神神叨叨的感觉,可能拜神的缘故?
尽管心里嘀咕,韩砾烁还是摆出乖巧的笑容对她笑了笑。
当然外婆没理他,回身进了厨房并且关上门。
韩砾烁转过身,发现陈铭深也抬头看着外婆,此时正收回目光,连带着看了韩砾烁一眼。
他面色还是平常的冷峻,仿佛刚才的谈笑只是昙花一现。
韩砾烁已想清楚,自然不在意气氛的改变。
水盆里的水已经足够陈铭深洗碗了,他从水井旁走开。
“我去村里看看。”
他脚步轻快地走出去,身后,陈铭深缓缓地站起身,看向他的背影目光幽深。
……
“大爷,咱这里的神叫什么你知道么?”
日头正高,韩砾烁坐在村里一棵大树下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聊。
他在村里转了一圈,就是没看到有供奉的地方。而且大部分人家似乎都外出干活儿,大门紧锁。
不过转到后来,他在这个树下遇见这个老爷子,就聊了起来。
老爷子有七十多了,自称是经历过民国时期抗战时期的人,虽然拄着拐杖,但精神挺好,说起以前的事情滔滔不绝。
韩砾烁听着,他历史学的还不错,因此两人聊的比较投机。
待老爷子说了一段歇着喝茶的时候,韩砾烁趁机问出来了这个问题。
神,叫什么?
都被叫做神了,总得有个名头吧。
韩砾烁看到那个帖子之后无论是上网搜还是去图书馆翻文献都没有任何提及这位神的文字。
要不是那张神面给他很真实的感觉,加上地点也是真实的,他简直要怀疑贴主是不是编出来的。
正在端着大胖搪瓷杯喝水的大爷肉眼可见的僵硬住了。
他缓缓地将杯口移开,然后慢慢地转头,目光瞬间变得凌厉,盯着韩砾烁。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他面色突然变得严厉,挥着手里拐杖:“你是外乡人?你来这里干什么?去去去!外乡人快走!”
韩砾烁:……
他被大爷推着被迫站了起来,连退了好几步。
他一边阻止着大爷,一边缓和地笑了:“大爷,我不是来干什么坏事的,我是这附近大学的大学生,是来咱们这里调研的。”
大爷听后突然停住了,他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点。
他抬头看向韩砾烁,面带疑惑:“……大学生啊……大学生?”
他“啧啧”了两声,谨慎地问道:“是不是……尚真大学堂?”
韩砾烁鲜少听到这么古老的名字,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学校最最最早之前,估计是刚刚建校的名字。
他点头:“是的。”
大爷面色一下子舒展开了。
“大学生……啊大学生好啊……”
韩砾烁看着大爷脸色,揣度着问神那么大反应估计不好问,不如迂回一点。
便顺着他话说下去,“大爷,您之前也上过?”
要是上过,这得多少年前的老校友了。
大爷又缓慢地踱步坐了回去,喝了口水:“诶哟,大学堂可不是一般人能上的。”
“那都是富贵人家上的,我们这些在地里捡庄稼吃的,怎么上的起?”
大爷他似乎想起什么往事,笑了下,“而且我也不喜欢读书哈哈……”
“嘿,不过啊,当年我二弟啊特别聪明,教书先生都说他努努力能考上大学堂。我娘听了特别高兴你知道吧……”
他说着,看向韩砾烁。
韩砾烁作为合格的听众知道这时候该给予回应,连忙点点头,“嗯,是很高兴的事情。”
大爷接着说起来:“当时我记得我娘特地啊,拿着家里攒的的一筐土鸡蛋去拜了神,回来的时候脸上特别高兴,对我二弟说神收下了东西他一定能考上的……”
嗯?
韩砾烁本来连连点头,听到后面瞬间打起了精神。
这……难道就是帖子中的向神许愿。
他聚集目光,看着大爷,问:“那后来呢?您二弟考上了吧?”
大爷似乎愣了一下。
他目光放空看向前方,喃喃道:“考上了……”
“什么?”
韩砾烁凑过去听。
大爷却不说话了,低着头,手垂到茶缸旁,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韩砾烁不敢贸然打扰,过了会儿他见大爷仍然没有说话的意思,而且头垂下去,似乎是……睡着了。
韩砾烁:……
?
他起身小心地靠近,伸手拍了拍大爷的肩膀:“大爷?大爷?”
“啊——”
——大爷在他的轻拍之下轰然倒地,僵硬的仿佛一具木偶。
“啊!”
远处传来一个妇女的尖叫,可能目睹了此过程。
这是中午,大家都在回家。
一阵阵慌忙奔跑过来的脚步声,将失神的韩砾烁排斥在外。
“这是谁?去喊他家里人来!”
“这不是张家那个老爷子吗?他们家好像没人了吧……”
“那快去喊陈婆子来!”
又是混乱的脚步声,人群渐渐离去。
韩砾烁呆立在树外,他看向天空,本来正午,却有大块乌云飘过来,太阳被遮得严严实实。
天色迅速黑下来,风声呼啸着吹到他身上。
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