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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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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你?”

佘父被吓了一跳,低声惊呼。

佘母也被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还好佘父眼疾手快用力拉住了她。

待佘母站稳的那一刻,对面的赵守光显然也认出了两人。没想到是熟悉的人,他同样也是一惊,低头的片刻看到自己交叉在胸前的双手,赶快不好意思地放下。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们。”赵守光抱歉地说,“没太吓着你们吧?”

佘父佘母没说话,因为确实都被吓着了。

赵守光顿时更不好意思了,不过和认识的人说话,他原本充斥了全身的强烈到快要溢出来的防备与警惕,倒是好像随着刚刚被放下的防御的动作,也被卸下了一星半点。

他见佘父佘母没说话,略带愧疚地呆了几秒钟,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蹲着,不太礼貌,于是一手扶着墙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然而大概是蹲得太久了,长时间被挤压的双腿险些没了直觉,刚抬起屁股来,整个人又差点顺着墙滑了下去。

佘父见状又赶快扶了他一把。

“我没事,没事。”赵守光朝佘父摆了摆手,一手揉着自己的腿,一手继续扶墙撑住力道,“就是蹲的时间太长了。”

赵守光个子不高,此刻佝偻着身子,半边脸越过原本藏起他的墙壁,暴露在远处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瘦小。他的声音比之前要沙哑很多,仔细听过去尾音甚至还有一点轻微的颤抖。

“你怎么在这儿蹲着啊老赵?”这一通折腾下来,佘母有些后怕地拍着心口说,“吓我们一跳,还想说这大晚上的谁在这儿鬼鬼祟祟的。”

赵守光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但没回答。

还是佘父反应快一点,见赵守光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声音,又想起来这里是医院,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是晓杰现在还在医院吗?”

晓杰是赵守光的儿子,一年前被查出患上了白血病。

听佘父这么问,佘母也这才迅速反应过来。他们年初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特地来医院看过那孩子。

都是为人父母的,生平最看不得的就是孩子大病小灾的场面,尤其是那孩子年纪尚小,才是读小学的年纪,身体本就没发育完全,又得了这种夺人命的病,更是延缓生长。

佘父佘母还记得,当时他们看着他躺在床上,小小的一个,全身上下只剩薄薄的一层皮肉勉强包裹住发育迟缓的骨骼,看上去实在让人心疼,而且更让人不忍心的是,孩子年龄虽小但是长得听话又懂礼貌,让叫人就叫人,有时候跟佘父佘母聊天聊着聊着还会甜甜地笑起来,就好像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只是得了个无足轻重的小感冒。

每当这时,佘母都打从心底里觉得难受,想转过头避开那张脸但又怕孩子多想。她自己也是有一个优秀的孩子的,所以实在不忍卒视,那灿烂的笑容与苍白的脸色之间泾渭分明的对比。

她怎么会不懂,这种对父母来说心如刀割的场面。

所以,那天他们留下来陪赵守光夫妻二人说了很久的话,听他们说同为父母的难过与痛心,也听到他们说自己的难处。

那天赵守光一开始其实并不太想讲这些的,在苦日子里滚了一身泥的人皮肉都滚厚实了,经常会不知道还能喊疼。然而都是朋友,互相也都了解,就算他不说,佘父佘母也能猜到七八成——可怜的孩子得了这种病,让本不富裕的家庭几乎是倾家荡产为他支付高昂的医药费。

赵守光说,这一年来,家里为数不多的积蓄被花光了,他们夫妻二人就拼命打工挣钱救儿子的命。他们不辞辛苦,风雨无阻,包括那天佘父佘母到医院来的时候,他也是刚刚连续做了两份工回来,靠在椅子上说话都强撑着气力。

昔日的朋友有难处,佘父佘母实在没办法袖手旁观,他们听完全程于心不忍,所以最后离开前,在病房外掏出了提前准备好的三万块钱递给赵守光夫妻。

那是个对双方来说,永远都不会被遗忘的画面。

虽然只是三万块钱,可在佘父佘母掏出那一沓钱的一瞬间,赵守光几乎快要跪下了。

赵守光只是个普通人,他缺钱也缺那个命,日子过得像刚被现实痛打过然后吐出来的胆汁一样苦,可他还是努力活着,努力维系着这个平凡普通的家庭。

他说要给佘父佘母打欠条,医院走廊里没桌椅,他就半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趴在走廊外的椅子上写。

后来佘父佘母每每提及那个画面还是会唏嘘感叹。

可怜天下父母心,对于赵守光而言,他清楚地知道佘家也不容易,更知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现在的困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止。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什么出息,一旦欠下了债,还起来就像命一样沉重,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感恩生活,雪中送炭的恩情是他卑贱如草芥的生命中必须要承担起来的,温暖而厚重的力量。

一阵微凉的晚风吹过,带回了佘母飘向往日的记忆,可大概是负负相抵,这种人世间的暖意竟在她原本绝望的心情上生出了一丝释然的感慨来。

她看向对面的赵守光,刚好赵守光也向他们夫妻二人看过来。

“是……晓杰还在医院。”听了佘父的话,赵守光略有些失神的状态才勉强找回了点气力,回说,“我……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那晓杰最近还好吗?”佘母问。

“……挺、挺好的。”

闻言,佘父佘母都不由得替对方一喜:“真的吗?是化疗有效果了?还是能手术了?”

“最近可以准备手术了。”赵守光低着头说,“医生说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骨髓捐赠者。”

“那这是好事啊!”佘父叹道,可说完却见赵守光竟然并没有什么踏实安心的模样。

这种事情赵守光不是应该最开心的吗?

佘母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试探着问:“你怎么了老赵?”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三个人现在站立着的环境,下意识又说,“你……你在这儿蹲多久了?”

赵守光缓缓掀起眼皮,无声地看了佘母一眼,他看上去很疲惫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佘父也觉得奇怪,但是对方不愿意说他们也不想强迫,于是伸了伸手,问道:“要不你先出来,我们在外面聊或者一起上楼去看看晓杰,这里面蚊虫太多了,不然一会儿会咬得你一身包。”

佘父本意是想让赵守光别待在这犄角旮旯里了,没想到这句话说完,对方还往后退了一步。

“你……”

然而佘父疑问的话刚说了一半,不远处突然走过来几个陪护的家属,他还没反应过来,赵守光竟然紧跟着刚刚的动作,又缩回进那个花坛后面了。

他是怕路过的人?

……还是怕路过的人里有他怕的人?

赵守光今天实在太反常了。

面对儿子的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好像有一种范进中举的错觉。

佘父佘母满肚子的疑虑都写在了脸上,他们相视一眼,可最后还是出于不知他人苦最好不要妄加揣测的教养,先自己从草丛里退了出来。

那几个路过的人都只是普通的陪护家属,大概就是下楼散了散步或是吃了个夜宵。于是他们两个就站在路边默默等着,直至那几个人走过之后,这才又重新回到了草丛边上。

不走近就看不到这里还有一个人,所以佘父只得隔着花坛问道:“守光,你还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吗?”

回应佘父的是一阵空气里的沉默。

他转头看了佘母一眼,两人用眼神交换了一下彼此的想法,又转回来说:“那如果你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我们就先走了,挺晚了,你也记得早点回病房,不然晓杰和弟妹都得担心,我们下次再来看你们。”

佘父说完,默认自己这句话应该也不会得到回应,于是脚步往后稍稍退了一些打算先离开,谁知缩在角落里的赵守光却突然开口道:“……我不能回病房了。”

佘父的脚尖顿住了,他和佘母都愣了下,然后见赵守光缓缓从花坛后面站了起来,露出一张无措又无力的脸。

“我不能回病房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是几近恳求的语气,“但我实在无处可去了,对不起,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去你们家里待一会?”

佘宁家背阴,朝向不太好,平日里很少能见到太阳,但这对炎热的夏天来说是件好事,尤其到了晚上,偶尔晚风吹过的时候,会带来些许凉意。因此,赵守光进门之后并不觉得燥热,一路忐忑的心情一下子被抚平了一点。

可还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这个房间里的气氛带来的。

一个小时前在医院,自从他说了那句话之后,佘父佘母就互相对望着沉默了下来。赵守光知道自己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太冒昧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一瞬间这种心情不知怎么憋不住了,就这样经由嘴巴脱口而出。所以,当时说完他就已经后悔了。

面前的这两个人是他们家的大恩人,他知道自己不能连累人家,可是他第二句想要收回的抱歉还没来得及再补出口,佘父却突然转向他,说了句:“……好。”

赵守光有些惊讶,目光看向佘母,谁知佘母竟也朝他点了点头。

赵守光一时间更加手足无措,可心里却被灌满了暖意,因此完全没注意到,提起“家”这个字时,佘父佘母两人藏在阴影里的难过与自嘲。

***

回忆至此,万恒拿起笔在纸上做了个标记,代表按照时间发展,这一段记忆已经理清楚了。

佘宁看着他的动作,回忆着刚刚万恒说的事情,心中百感交集,可他还是清了清自己纷繁的情绪,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事情本身上,问:“所以说,这个时候常晨已经死了吗?所以赵守光才会是这个反应?”

“应该还没。”万恒说。

他的梦实在无序又混乱,他得抓住且努力掰正那些乱窜的片段,以一个可以依靠的参照物,比如时间变化、空间变化、或者其他什么,然后把它们按照事情正确的发展逻辑理顺,才能下判断。

见状,佘宁握住他紧攥着笔杆的拳头,柔声道:“累的话,休息一会儿再想。”

“我没事。”万恒转头朝佘宁笑了下,让他放心,“赵守光之所以躲在那儿,还那种反应,其实是因为他害怕。”

“害怕?”佘宁想到万恒刚说的,“既然常晨没死,那他怕什么?怕常晨死了?”

“嗯。”万恒点了点头,然后转动手中的笔,把时间线接着往下拉。

***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佘母让佘父在客厅里招待客人,自己则直接拐进厨房去烧开水,记得昨天佘宁的老师来家里送东西,带来了点水果,刚好也切一切给客人吃。

他和佘父两个人命薄,也没口福,实在吃不下那些水果。

赵守光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却见佘母还一直在厨房里忙碌,连忙道:“斌哥,别让嫂子忙了,我就是来喝口水,不会待太久。”

佘父道:“没事,家里刚好有一点水果,放的时间久了容易坏。”

话说到这里,赵守光也没办法再讲,只能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窗外天色昏暗,月明星稀,他沉默了一路,脸色和心情就像这天色一样昏暗。

这一路上,他什么都没解释,其他无关紧要的废话也一句没有。他以为佘父佘母也许会问,但他们从始至终都没开口,三个人只是一路沉默着回了家。

到了这种程度,饶是赵守光再迟钝,也不可能没察觉到什么。

坐在沙发上时,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搓了又搓,好半天才终于在心里找到了个能避开当下尴尬气氛的话题,开口道:“这两天是不是刚高考结束啊,佘宁那孩子考得挺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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