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女士没坐太久就离开了。
程玄度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懈了下来,一时有些脱力。
没整理好的花也懒得继续打理,剩下的几株被一股脑塞到了花瓶,倒有一种凌乱的美。
许弭还维持着刚才送苏女士出门的姿势。目光暂落在她的身上,许是觉得尴尬,没一会又快速移开。
见程玄度没有开口的意思,许弭只好仓促找了个话题,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氛围,“粥可能有点凉了,如果要吃的话,记得加热一下。”
说完,又很不确定地问:“你……会用微波炉吧?”
程玄度:……
这是真以为,她一直被圈养在程家,是个小姐了?
懒得过多解释,矜持地点点头,“会。”
“那就好。”许弭放心了,弯腰,准备换鞋。
见他没有留宿的意思,程玄度心里的某处疙瘩终于解开,短暂鄙夷了开始的胡思乱想,这才想去问他:“你……今晚,怎么回来了?”
太巧了。
如果他没回来,可能,她又要和苏女士不欢而散。
“回来拿点东西。”许弭解释,顿了顿,补充,“我给你发过消息。”
程玄度打开手机。
许弭确实给她打了电话,也发了短信,只是那会儿一直被苏女士轰炸,也没在意。
想说抱歉,又觉得没意思。
抬眼,看到他空荡荡的手,又是好奇:“东西呢?”
糟糕。做戏没有做全套,许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扯了个理由,“和苏姨聊了会儿,就忘了。我上去拿。”
许弭的东西都被他收在了三楼。
程玄度没跟上去,在一楼等着。
不知道他拿了什么,她也不在意。
见他下楼,程玄度主动迎上去,出于礼貌,打算一会儿送他出门。
许弭却偏偏来了兴致,“刚才,在二楼楼梯那里,看到了你的画。好特别。”
那是她为了留下生活痕迹随便选得作品。烟雾蔷薇,红蓝紫为主色,夸张的重彩,浮夸又声势浩大。
见她没回应,许弭主动解释,“上次,我去看了你的画展。你的那副《捕风》印象很深刻。”
她歪头看他,有点意外。
而在许弭眼里则成了探寻。
“是我先入为主了。我以为,你的性格,会更喜欢印象派。但捕风……给我的感觉,是张狂又破碎的。像你,又不像你。”
他总这样,从不吝啬夸赞,对谁都是如此。
可她偏偏在夹缝中捕捉到了一点认真。
“我不懂艺术,随口而来。但我觉得,作画的你,似乎是自由的。像是在飓风中慢慢绽放。很奇妙的感觉。”
艺术无法准确定义评价。就像小时候考试做得阅读理解,在艺术的加工下,总会被解读出各种莫须有的意义。标准答案和作者的意图总会有所偏差。
但偏偏此时,他用最随意的姿态,精准命中了标准答案。
如死寂沉沉的荒原,突然生出了一株飞燕草,乘风时张扬,鲜活,肆意。
“好了,早点休息吧,记得关好门,晚安。”
根本不等她的回应,他离开的很自然。
……
“所以,你晚上就留在了你们的……”
燕迟的语气微顿,似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的家?还是婚房?又或者……许弭的家?
“嗯,留下了。明天让福年来接我,懒得折腾了。”
“你天天演戏,都快要超越我了吧?”燕迟调侃道。
程玄度笑了声,很无奈,“得了吧我的大影后。你是为了理想,我是为了生存。”
燕迟前段时间忙着拍戏,这几天杀青了,刚好有空问问她的感情细节,“就不祝你新婚快乐了,祝你幸福就好。”
“谢谢。”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看待许弭的?”
“挺割裂的。”程玄度豪不隐瞒。
他并不是温柔的人,有时候油嘴滑舌,很会糊弄人。
但好像……每个需要的节点,他都会出现。
不是安慰,不是劝告,却总能帮人找回状态。
比起温柔,舒服、舒适这些词似乎更合适。
程玄度压着鼓胀的心口,说不出更具体的细节。
她只知道,现在,认识他后,她偶尔能好好睡。
燕迟轻笑,问她:“和你一样割裂吗?”
“不一样。”身子后仰,程玄度把自己丢在了床上。
陌生的床,好在床品是那日拖福年带来的习惯品牌,还不算太难接受。
“我的反差与割裂界线分明。可是,我却看不懂许弭。他在不同的我面前用得不同的模式。就像是,他也可以自由切换身份,只是没有我这么笨拙。”
“他对你……”燕迟整理着措辞,“至少在我看来,不论哪个,似乎都还不错。”
“嗯。”程玄度没否认,“我当然不会因为一点点关怀就沦陷。可他给我的感觉,实在……太陌生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果他和其他人一样……”
本来想说,如果他和别人一样,她或许早就用传统的方式和他化清界线了。
可又突然发现,如果他和其他人一样,或许那晚,她就不会奔赴那场邀约。又或者,再往前推,连那晚都不会存在。
无解。
“可惜啊,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燕迟淡淡道,沙哑的声音里藏着一段故事,无法轻易品读。
她以姐姐的模样安慰道:“可是,归根结底,你在担心什么呢?”
“担心被他拆穿吗?可你在遇见他之前,不是一直都在担心吗,那又纠结什么呢?”
程玄度沉默了。
燕迟却很了解她,“是怕了吧。”
“嗯,怕了。”她承认了。
嘴上说着怕了,可心底,却在此时清晰的找到了一个方向。
怕什么呢?
无非就是,怕始终坚定的脚步会因此乱了节奏,怕被发现后,别人异样的眼光。
又怕,他和那些人一样。
……
前期拍摄的样片出来了。
符妤的表现力不错,平日虽然唯唯诺诺,但上镜就会转换气场。倒是Yoel和她的配合差了点意思,两人之间也没什么互动感,甚至,有一种姐弟的错觉。
“还是不太行。”
没等程玄度开口,严谨的舒一就做了否定,“模特选择会影响品牌定位。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我们定位的消费群体,很少吃这种类型。如果冒险推出去,必然会造成恶性循环。”
程玄度表示认可,正要把那天和福年提到过的备用方案带出,却见舒一谨慎地关上了门,一副要谈谈商业机密的模样。
“说实话,我还是觉得许弭更合适。”
舒一看着程玄度沉默的表情,以为她是不高兴,咬着唇,语气放软,晓之以情,“站在一个摄影师的角度来说,他和Vent的品牌理念完全融合。从商业价值角度出发……虽然这方面我不擅长,但我想福年也一定提起过,许弭本身就自带话题,还怕无法营销吗?”
舒一说得这些,程玄度都有考虑过,只是……
“更重要的是,从你的角度出发。”舒一深吸一口气,继续,“如果没有联姻,我想你一定会想办法拿下他,势在必得的那种。目标和结果还在,只是过程出现了偏差。”
反正已经隐瞒了,再多一点也……
这句没有说出去,而是转换成了,“或许,许弭并不会在意。”
“玄度。”这次甚至称呼起了本名。
“我觉得,比起那些风花雪月爱恨情仇什么的,你更在意的,依旧是Vent。我无意干涉你和许弭的感情,说了这么多,我只是……不希望你后悔。”
舒一的表情是真诚的,程玄度亦是同款。
不同于福年这种自幼的玩伴,和舒一的结识,是意外也是偶然。
初出茅庐的设计师,和落魄到快要买不起胶卷的摄影师。对彼此,都是救急的存在。
那时候都囊中羞涩,一块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程玄度给舒一的第一份工资,是承包她一个月的胶卷。
后来,便是彻底的承包。
好在苦尽甘来。
一起熬过了创业初期的苦,见证了彼此的青涩,从合作伙伴,成了挚友。
一起从原本只有五十几平却要容纳五个人,以及各种设备原材料的小小出租屋。到现在,位于中心区豪华地段的独立工作室。两百多平的面积,装着一起打拼出来的梦想。
从原本设计、营销、兼职线上客服,甚至打包发货都要亲力亲为。到现在小有名气,开始接一些私人定制,慢慢打开口碑。甚至开始争取线下渠道……
涉及到和Vent相关,程玄度从未松懈过。
只是现在……
“舒一,我其实……”
门外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紧接着,是很轻的敲门声。
程玄度及时噤声。
舒一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起身开门。
门外是嘉玉,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生怕来得不合时宜,又被那可恶的上司教训。
舒一一直觉得奇怪,程玄度并不凶,和工作室的几个处得都挺不错,偏偏嘉玉总是很怕她。
“白姐,有人找您。”
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程玄度并未在意这处细节,目光落在了嘉玉身后的女人身上。
并不陌生。
来得竟然是林时。
当初画展的时候,和林时合作过,程玄度知道林时的性格,看起来并不是她的潜在客户。有点意外她竟然会到这里来。
长久养成的习惯让她的情绪并没有暴露出来,只是淡淡地问好。
舒一和嘉玉一起离开了。
林时进了办公室,并未落座,打了一个很商务的招呼:
“白小姐你好,我是华盛集团许总的秘书,林时。有个合作,想和您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许哥拿了个薛定谔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