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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须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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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一下这位女士,新婚是什么感觉?”

福年开车时喜欢听音乐。一个摇滚歌手,用小众语言撕心裂肺地唱着逝去的情啊爱的,让人头疼。

程玄度下意识皱了皱眉。

“怎么?不太好吗?你的表情看起来很糟,今天化妆技术退步了啊白女神!”趁着红灯间隙,福年没落下调侃。

“有吗?”程玄度拉下后视镜看了看,也还好,只是昨晚没睡好,即便妆前做了补救,化妆时刻意遮了黑眼圈,但熬夜带来的负面影响是有穿透力的,即便是魔法般的化妆术,也还是能看出几分憔悴。

“也还好。”

福年还以为她在顾全许弭的名声,“新婚就这么和谐?不错嘛……”

玩笑话还没说完,却见程玄度把后视镜推回,几乎是嘲讽般地开口。

“和谐?那可太和谐了。他几乎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怎么说呢,太熟练太自然。给我一种,已经私下排练过无数次的错觉。”

福年忍住笑,能让一直擅长把控情绪的程玄度露出这个表情,这个许弭还算有点本事。

“并且,他还给了我一张他的副卡,美名其曰,是生活费。我要他养我了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对独立自信的白芥来说,确实有点耐人寻味。

而许弭,大概也只是想照顾那个柔弱的程玄度。

但看当事人的脸色,福年清楚不能明说,改为小声暗示,“不是挺好的嘛,我做梦都想这样。一个还不错的男人愿意养我,给钱,还不烦我,我们各过各的生活。这完全是理想状态好吗?”

程玄度叹了声。

道理她都懂,只是现在……

“没那么理想。毕竟只是一个挂名婚姻,他眼下所有对我的好,都不过是出于愧疚,仅此而已。”

像是再一次提醒自己,每一个词。她都说得格外清楚。

“愧疚?愧疚什么?”

习惯享受爱情,且不怎么负责的福年,自然不知道那两个人之间的纠缠。

“他利用了我。”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福年更不懂了。

绿灯才刚亮起。身后的车子已经迫不及待的鸣笛。

福年骂骂咧咧地启动车子,却也被这一打岔,忘了还想再问什么。

程玄度抿抿唇,顺势转移话题,“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新模特,到时候,就不用男模了吧。”

“认真的?”

这可是件大事,Vent虽然是内衣品牌,但主打的却是情趣系列的金苹果,如果缺了男模……

程玄度自然知道福年在担心什么,温声解释,“也不是完全放弃。向寻礼低头是不可能的。与其随意凑合,倒不如不用。或者,换一个新的系列,也不一定非要用男模。”

福年显然是想歪了,“玩这么野的吗?”

程玄度应了声,“嗯,要用就要用最好最合适的。这种事,不好凑合。”

而思想没那么纯粹的福年,却在此时发散思维。

昨晚两人在一起,看她的憔悴状态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转眼就说出了这种话,看来,许弭还是不行啊。

看热闹的人哪里知道,程玄度的猜测几乎是精准命中了许弭的痛点。

一面是现实,一面是理想。

要怎么在两个女人之间找到平衡,且不管是哪一个都能做到不得罪不伤害,还能让他得偿所愿,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

可身边那群好友,几乎没一个太靠谱的。十三在感情方面几乎不开窍,度止珩是个喜欢玩哥哥妹妹游戏的浪子,而穆闻风虽是靠谱一点,但可惜是根木头,上次就把一个向他告白的女孩气得自闭。

处理完自由国度的高模问题,紧绷了一下午的几个社畜吵着要去放松。十三不怕死的起哄,提议去S17,引得温倪连连吐槽,“你们快要把我们这儿当成了根据地”,但秉承着有钱不赚王八蛋,且许弭这个人已经结婚了,应该会收敛一点,路翡对他们还算客气,至少已经没有当时看到了就不耐烦的脸色。

程玄度坐在角落,听陶喜用清冷的声音唱着,“爱侣爱错了,嫁妆买错吗,只爱自己,未算差”[1]

恍惚间,又被拉扯到了十九岁。

那年的她们,都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一个还是程玄度,一个还是阮桃溪。深陷在无法改变的命运中,各有各的茫然。

目标不同,希望不同,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爱自己。从未想过用感情做依靠,做寄托。

是安慰吗?

程玄度抬起头,看着台上抱着话筒,轻声哼唱的好友。

蓦然想起那年一起过生日时,斩钉截铁的那句,“要为了自己,要嫁给自己,爱情算什么东西。”

那时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却因为畏惧,因为早早见识过了家里那些支离破碎的狼狈爱情,从骨子里就生出了畏惧。

这些年她一直坚信着,只有自己才是依靠。

可现实……

身边的福年轻轻推了她一把。

偏头,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许弭的视线。

他明明没做错什么,可表情却好像自带悲拗。

这次他没有靠近,她也只是远远看着他,

不算远的距离。她身边有福年,还有正往这边走来的路翡。

他身边还围着十三,度止珩,哦,还有那个上次告白的尹郁离。

他们都有各自的圈子,和生活。

对视两秒。

不知道他是不是要起身,他的唇瓣是不是动了动。他似乎想说话,刚好度止珩过去,彻底阻挡了交汇的视线。

路翡也到了她身边,坐下。

“怎么了?”

路翡性子温和,是当初意外搭救的落魄毕业生,后来就成了好友。

用舒一的话说,路翡绝对是个好男人。但或许是因为人太好,相识五年,关系一直保持在不咸不淡的位置。他从未过问过她的太多私事,以至于舒一在听说路翡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时,更是大吃一惊。

起初是不在意。时间久了,倒越发觉得没必要说明。维持纯粹的友谊,挺好。

“没什么。”

程玄度端起温倪自创的,颜色极为诡异的液体,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忍心入口,推给了路翡,“就是最近有点累,可能没休息好。”

“因为模特吗?”路翡自然地接过,抿了一口,“还不错,你该相信温倪的。”

“你说的?”程玄度回头看福年,自然忽略了路翡递回来的酒杯。

“我没有,”福年举手投降,“你知道的,我休息时间只想着玩,从不在意工作,只有舒一那个魔鬼……”

“是舒一,”路翡默默拿回酒杯,“我看你情绪不太好,有点担心,就去问了舒一,希望没有打扰你。”

“没事,只是随便问问。”

她也从来没有把路翡当外人,就是福年刚才看戏的眼神,让她觉得有点不对。

尤其,刚才还暗示她看后面的许弭。

虽然知道他们都没有那一层意思,但思绪还是不受控的偏移到了一个很刺激的点。

“你太累了,如果可以,希望我能帮上你的忙。”路翡的眼中满是真诚,不愧是被温倪称呼男妈妈的角色。

程玄度偏过头,刻意错开他的视线,“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怎么了?”陶喜结束后就直接过来了。

程玄度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能骗过其他人,但是骗不过陶喜,又问,“怎么心不在焉的?想我了?”

“想你想到睡不着啊。”程玄度配合道。

陶喜一愣,又笑,“油嘴滑舌。”

“两位姐姐,赏脸喝一杯吗?”

酒吧里的人,大多默认白芥和路翡有些什么。路翡明里暗里也为两人挡了不少桃花,程玄度乐得解决了麻烦,从不解释。久而久之,随着两位当事人的默认,莫须有的关系,也被发酵成了有板有眼的所谓实情。

陶喜虽吸睛,但太冷了。

白芥虽耀眼,但据说有主。还有个太子爷在外大肆宣誓着占有。很少会有人过来搭讪。

许弭是个意外。

这次是度止珩。

程玄度发誓,她一回头就看到了度止珩标准式的坏笑。怎会猜不出这人打得什么主意,不是为了许弭,就是为了调侃许弭,反正中心就在那里。

不屑于表情管理,程玄度没理。

度止珩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又打起了陶喜的主意,“姐姐,怎么称呼啊,你唱歌真好听。”

陶喜惦记着程玄度,看度止珩也没什么好脸色,“我叫Baby,”说罢,还不忘拉福年下水,“她叫luck。”

“幸运宝贝?”度止珩似乎有点喝多了,还认真思索了一下。

陶喜翻了个白眼,继续损他,偶尔蹦出的几句嘲讽,倒是让程玄度露出了真正的笑脸。

某人终于松了口气。

许弭一直留意着那边,连尹郁离阴阳怪气地祝他“新婚快乐”都没有过多回应。

嘈杂的环境,他的心里下了一场被飙风吹散的骤雨。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打开,是程开阳发来的短信。

他漫不经心地回复:知道了

再抬头,刚才还和好友聊天的女人已经离开了。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还在原地的路翡看了过来,露出一个极有讽刺意味的笑。

可这次,他只能照单全收。

·

好在提前有准备。

福年在前排充当着司机,程玄度在后排快速换衣服,做改装。

“别急,你慢慢来。”福年安慰着,“苏姨怎么这时候想起去看你,我还以为……”

不太和的母女关系,几个关系较好的朋友都是知情。

程玄度称呼苏雾秋从来都是苏女士,就连取名白芥,也是随着外婆的姓氏。

似乎……本能的排斥那层关系。

担心身上沾上了酒味。程玄度拿着香水仔细喷了点,重点留在了头发和手腕。又往嘴里塞了两颗橘子糖遮掩味道。还好今晚还没喝一杯。

“她哪里是看我,是去查岗。”

福年愣了下,“那你……是不是还要让许弭赶快回去?”

去掉了手机壳。程玄度那样的人才不会在意搭配。

解锁屏幕,随手换了张锁屏,“算了,我随便应付一下吧。”

“可是……”

考虑到新婚,福年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无非就是随便撒个谎,说他在俱乐部忙训练,或者在封神那边。”

谎言越来越自然。

所幸赶得及时。

匆匆在房间里制造出了一点凌乱的痕迹,又伪造出了刚画完画的样子。路过便利店时买得水果也被她选了一个漂亮的盘子放着,还温了杯牛奶放在桌上。

苏雾秋看到的就是这样生活化的片段。还算满意。

只是那个有了身份转换的女儿,依旧小心翼翼,垂着手。

“许弭不在?”

和路上猜的一样,第一句就是问得这个。

“没有,他很忙。”程玄度乖顺地把茶杯递过去。许弭留在这里的茶,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她用得顺手。

“你们还是新婚,”苏雾秋没接杯子,示意她放下,语气倒是难得缓了下来,“有没有想过要去哪里玩?”

是在委婉催他们度蜜月吗?

虚假的婚姻还需要这个?

程玄度觉得好笑,温声推到许弭身上,“许弭他很忙。”

苏女士觉得不妥,“他能忙什么?忙那个游戏公司吗?听说都快垮了,终究不是正经事业,赛车也是。作为妻子,你也该劝劝他,到底也是许家人,该争取的东西别忘了争取。”

看来这才是今晚过来的核心。

程玄度的头垂得更低了。和她的事业一样,许弭心心念念惦记的追求和理想,在那些人眼里,就是这样的不堪入目。心底突然生出了一点同情,可眼下却什么都不能说,“好,我知道了。”

依旧是妥协。

“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是……保险起见,和许弭要个孩子吧。”苏雾秋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要个孩子,和明天多吃点饭一样轻松。

已不简简单单是震惊那么简单了,还有一点难过,又觉得受到了侮辱。

没有感情基础的结合,怎么可以。

再生出一个像她一样的孩子吗?

再培养出下一个她吗?

一瞬间冷得刺骨。

苏女士还在断断续续发表着感言。

程玄度自然知道,当年她是如何成功上位的。

她自然也有几分像苏女士,在言语交谈和擅长表现自己这方面,可她到底还是有所保留,最爱的还是自己。

手机震动了几声,碍于是放在了苏女士身边,她并没有看。

门口传来了输入密码的声音。

大脑还充斥着苏女士灌输的“要用一个孩子捆绑许家”的荒唐言论,以至于,她听到了,但又没有完全注意。

直至,玄关处,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玄度,我回来了。”

距离会客厅有点远。他的声音很大,像是刻意提醒。

苏女士停下了话茬,暗示性地瞥了眼程玄度,起身。

许弭抱着一束花,正在玄关处换鞋。看到苏雾秋时,用了绝对可以拿下了奥斯卡的演技,“苏姨来了,玄度怎么也不告诉我。”说着,视线为难地落在了左手上。

母女两人这才注意到,他手中还提着小红楼的海鲜粥。

“给你带了宵夜。”

任谁看上去,都像是晚上加班的丈夫,下班回家,给家里的娇妻带了最爱的夜宵,还有能哄她开心的新鲜雏菊花束。

苏女士的脸色转暖,示意许弭坐下说话。

算是躲过了一劫。

程玄度冷着脸,接过许弭怀中的花,去掉包装,把花插入花瓶。还抽空放出一只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

苏女士口无遮拦,蜜月,孩子,几乎都说了出来。

她的手被剪刀刮了一下,没破皮,轻微的疼。

她能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若无其事地落在了身上。

许弭的解释总是恰到好处,“不急。我和玄度才刚在一起,想度过一段属于我们的时间。”

他格外擅长哄人,天生拥有千面。

她见过他在夜色中冷淡疏离的模样,见过他漫不经心地笑着拒绝女孩,见识过死缠烂打,也不是没被他偶尔的关心所微暖。

恰到好处的解围,狼狈时披在身上的外套,他的承诺、安抚和尊重。

如果,她真的只是程玄度,是那个甘愿接受命运的人,是不是,真的就动摇了。

不可惜。

还好,她不只是程玄度。

作者有话要说:[1]是陈慧琳《嫁妆》的歌词。

歌名虽然是嫁妆,但歌词要表达的,更像是在说要爱自己(个人理解啦)

教师节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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