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您是大奸大恶之人，下辈子要投胎做畜生的。我现在站在这里，都怕沾染了您的因果。”
方士依旧笑着说道。
郸囚忽然把身子探过去，问道：“你告诉我怎么破？”
方士一愣道：“如何下世重修为人？”
“——如何没有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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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来一串手持，送走了方士，郸囚忽然很累。
诺大的房间里，金银财宝，古玩字画，权力地位，他都有了。
他忽然觉得空虚。
按理说他应该很开心才对。
于是他叫来十个顶漂亮的姑娘，又叫来十个顶俊美的男子，将十箱黄金倒在地上，对他们说，这些钱都归你们，但是有个条件。
满屋子的黄金，金灿灿的像一片海洋，把人的眼睛都映黄了。
“看见我屋子里的锦鲤池了吗？”
“回郸爷，看见了！”
郸囚想了想，道：“你们去这锦鲤池里喝水。喝一口吐在金子上，这金子沾了水就是你们的了。开始吧。”
于是二十个人比着劲地往锦鲤池跑，噗噗地开始喝水，然后含着水再跑回金屋，一口吐在金子上，这沾了水的几块金子就是他们的了。
后来有个人想了个妙招。他整个人跳进锦鲤池里，把锦鲤都吓飞了，然后浑身是水的跑回金屋，一整个人趴在金子上。那些金子都沾了水，他满眼绿光的问道：“郸爷，这样行不？”
郸囚木然地点点头。
“也行。”
金屋和锦鲤池的游戏还在继续，可郸囚却没心情看了。
他抱起蹦到一边的几条锦鲤，慢悠悠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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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已经是傍晚。
他将锦鲤扔到了河里，晃晃悠悠地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都黑透了。
忽然有一只小手拉住他，道：“哥哥，你能送我回家吗？天好黑，我好害怕。”
郸囚回身，是个五岁大的小女孩。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蹲下身子，一只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你家在哪呢？”
小女孩指指巷子，说就在那里，院子里闻见花香的就是。
郸囚带着小女孩一直走，这是一条漆黑无比的巷子。
他在内心期待着，会不会有一根木棍，从后脑勺狠狠打过来，或者一柄冷剑，唰的一下刺入胸口。
这样他就永远解脱了。
可是都没有。
他闻见了一股浓郁的花香。
小女孩叫了起来，“姐姐！姐姐！”
然后听见院子里女人走路的脚步声。
门开了，有人探出头来道：“十五，怎么又一个人跑过来，多危险呐。”
十五公主道：“不危险，我有哥哥送我！”
三公主一抬头，看见站在外面的郸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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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面了，还真是巧。”
郸囚和三公主坐在花下的桌边，借着月光喝刚沏好的茶。
“也许是吧。”郸囚淡淡道。
公主道：“我听闻你三天就攻下了阿塔国，真是年少有为。”
郸囚道：“哪里。公主殿下过奖。”
“只是手段残忍了些。”
郸囚杯中的茶水当场抖洒出来了一些。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她看见这样肮脏恶心的自己。
“不过没关系，我理解。”公主道。
一句话，他的罪就被赦免了。
郸囚笑笑，起身道：“这花，很香。”
公主也一同起身，望着那皎白的花朵道：“是荼蘼花，开在春天的最后一支花。很香吧。”
郸囚轻嗅。
“的确很香。”
公主闭着眼睛，月光下她的脸格外圣洁。
人生除了痛苦就是无聊，唯有她像这荼蘼花一样，洁白美丽，快乐无暇。
郸囚觉得这一刻太美了。他想永远停留在这里。
于是他道：“若是能将这香味保留下来，长久地闻就好了。”
公主睁开眼，略微思索道：“或许可以做成香膏？”
郸囚一笑，道：“倘若真的做成香膏，不知我能否有这个荣幸，得一份公主的香膏。”
公主一笑，道：“当然有，我现在就做，做好了你就来拿。告诉我你的名字。”
风吹树摇，银花如雪，郸囚抬头看着空中明月，低头略微思考了一下，抬眸看向公主道：
“我叫郸求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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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的时候，三公主托郸求芳把十五公主送回去，还叮嘱她不要再乱跑了。
十五公主骑在郸求芳的脖子上。
俩人走了没多远，十五公主忽然奶声奶气道：“郸求芳，你喜欢我姐姐。”
“你胡说！！”
纵使杀人如麻，纵使心狠手辣，在被道破了心事之后，他仍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样，满脸通红，在黑夜里直跳脚，情绪激动道：
“你你你！你胡说！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十五公主反驳道：“小孩子也可以订娃娃亲了！”
“你你你！你！你！”郸求芳被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憋得通红，耳根子发烫。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放心啦，喜欢我姐姐的人多了去了，我不告诉她就是了。”
郸求芳这才慢慢平复下来，沉默地向前走着。
然后“啪”的一下向前摔了个狗啃泥。
“啊——你没事吧！”
“没事。”郸囚漠然道。
然后又“啪”的一下，摔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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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十五公主就时常来找郸求芳，今天告诉他公主吃了什么饭，明天告诉他公主戴了什么花。
作为交换，郸求芳总给她做牛做马。
“说起来，你知道为什么你姐姐总是这么愁吗？”
郸囚擦擦裤子上的泥，淡淡问道。
十五公主在地上走着，忽然就哭了起来。
“呜呜呜——”
“怎么了？”
“我姐姐她，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
郸囚愣在原地，很希望十五公主下一刻就满脸笑容，然后说逗你的这你也信。
可是她没有。
“我姐姐害了相思病。国师说她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多，可我姐姐今年已经二十九了......”
郸求芳感觉一个晴天霹雳就落下来了，把他从鼻梁骨开始劈作两半，一半向左倒，一半向右倒。
“......这是真的吗？”
“你自己去问国师啊！”
十五公主哇哇大哭，“我姐姐活不了多久啦！”
那朵纯白的荼蘼花。
他才刚看见它绽放，居然就要凋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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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郸求芳睡得辗转难眠。
梦里他朦胧地看见自己的母亲，师傅，看见鸾衫。
他迷迷茫茫地走着，看着她们一个又一个离自己远去。
求求了，不要。
不要再离开我了。
他在半夜猛然惊醒，想起了晚上与十五公主的对话。
“公主害了相思病......那个人，叫什么？”
“叫鹿随云。”
这一次，他必须得做点什么，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公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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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
郸囚从国师那里出来。
他神情淡漠，挑了匹黑马，骑着一直往长街赶。
鹿衔草太熟悉这里了，这里就是她以前的家啊！
快停下啊！
郸囚架着马，寻着地址找到了一处小院。
“请问鹿随云，鹿先生在吗？”
郸囚下了马，温和道。
鹿随云从院里出来。
他穿着一件襦，浑身也透着股儒雅的书生气。“敢问这位大人是？”他作揖道。
郸囚也回礼，起身道：
“我是要你命的人。”
他话音未落，一掌似水柔情打在鹿随云胸口上。
“跑！”鹿随云吐出口血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喊出一个字，然后缓缓倒在了地上。
不！爹爹！
鹿衔草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跟着炸裂。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郸囚踏着鹿随云的尸体走过去，淡漠地从房间里抓出一个女人，鹿衔草的娘，云从凤。
“我杀了你！”
云从凤不要命地扑向了郸囚。
“不！！！”
鹿衔草再也看不下去，她生生将自己的魂魄从记忆中抽离了出来。
“不......”
“小鹿，小鹿，没事了，没事了。”
“鹿姑娘。”
冰凉的内力绕上自己的手腕，鹿衔草抬眼看去，楼彩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尊上，华城，小离龙骨，他们都在自己身边。
“是郸囚，郸求芳，他杀了我爹娘......”
“小鹿我们走，去报仇！”
“鹿姑娘，华某去通知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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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鹿衔草简单将看到的事情讲述给几人听，没过多久却是已经到了药香无寻处。
院子里，满园的花苞。
郸求芳身上依旧披着冬时的银貂，淡然的坐着，看着几人笑道：“几位，这次又想看什么样的美人？”
鹿衔草往前踏了一步，道：“你杀了我爹娘。”
楼彩卿手中暗暗掐诀，整个药香无寻处已经被他笼罩在天罗地网之中，郸求芳跑不掉，何况他是一个连手都没有的人。
郸求芳用那双裹着白布的腕子托在自己的下颌，淡然道：“你爹娘是哪个？我杀了很多，很多，很多人的爹娘。”
鹿衔草握紧双拳，强迫自己的眼泪不要流下来。
“鹿随云，云从凤！”
郸求芳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随即恍然大悟道：“原来他有个女儿，怪不得，怪不得啊。”
鹿衔草咬着牙。她听见自己全身都在激动的咯咯作响，耳朵眼里都是嘭嘭的血流声。
她听见自己用一个全然陌生的语调问道：
“你为什么杀我爹娘？”
郸求芳差散了桌子上的灵猴，摆了个很舒服的姿势往后一躺，笑道：
“杀着玩的。”
不必多言，不必再废话，无论他为什么杀了自己的爹娘，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他必须死！
鹿衔草握紧了剑，瞬间冲到了郸囚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