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一只有力的手忽然将鹤翾拽离开来,躲过了赤鹫的一轮攻击,并且迅速带着鹤翾东归逃离。
鹤翾扭头看去,却见是白鵟。
白鵟脸上覆盖着森白的骨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瓮声瓮气道:“我答应过灯盏,我得照顾好你。”
提到那个小小的身影,鹤翾心中某处又颤动了一下。
他沉声道:“多谢。”
可是二人还未说上两句话,赤鹫又追了上来。
“我去挡他,你先走!”
白鵟说着猛地双臂一轮,将鹤翾远远送走,自己则反身阻拦赤鹫。
赤鹫瞬间就冲了上来。
白鵟一面阻拦赤鹫,一面道:“赤鹫!你清醒点!”
灯芯也冲了过来,布条试图缠上赤鹫的刀刃。
可赤鹫早已杀红了眼。
“挡我者死!!!”
他怒吼一声,一刀上挑将白鵟从肚膛开到喉管,血肉飞溅。
余下的刀气震向灯芯。
灯芯躲闪不及,被掀翻在地。
她望向赤鹫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疯了吧。”
魔界大军从灯芯身旁蜂拥而过。她来不及管自己的脸,连忙手脚并用爬到白鵟身边。
白鵟还有气。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没有人能阻拦完全魔化的赤鹫。
鹤翾也不能。
赤鹫挥着烈焰再次冲了上来,殷红色的火焰燃烬了一片碍事的魔军。
在这灰烬之中,赤鹫被刺激得更加魔性大发,速度再次飙升,眼看就要追上鹤翾。
鹤翾原本速度在赤鹫之上,可是此时手中还揽着昏迷不醒的东归,又遇上魔化至极的赤鹫,不过半刻便被追赶上来。
天昏地暗,杀声四起。
鹤翾和东归,二人前后左右各被魔军包围。
一层魔,两层魔……铺天盖地的魔军绵延数千里,宛若黑色的藓将每一寸土地覆盖。
而在这黑藓中心却有两个浅色的小点,一白一蓝,一魔一仙。
赤鹫挥着重刃砍了过来,殷红色的火焰跳动着,猛烈地击打过来,却是撞在一面厚厚的凝冰之上。
冰屏之后,是苦苦支撑的鹤翾。
他双手顶在冰晶后,眼睛紧紧盯住赤鹫,沉声道:“赤鹫!”
可是赤鹫魔化过深,早已听不清呼喊,只凭借本能将火焰燃到最大。
殷红色的火焰瞬间转为橙黄,喷燎在冒着寒气的冰晶之上。
白雾像游动的云朵一样,不断从冰晶与赤刀相撞处涟漪般散去。
离得较近的魔军竟同时感受到冷与热两种温度。
白雾滚动,冰晶消融,化作水落。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厚实的冰晶就被火焰烧灼出一个洞来。
鹤翾被迫后退一步,赤鹫挥起烈焰重刃便砍。
“呲——”
只见一大股清水向着烈焰喷涌而去。炙热的火焰当即被这股流水浇灭。
鹤翾转头望去,只见东归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手中连连结印,运用仙法将赤鹫逼退。
“你的仙骨不是已经……”
虽然还在紧要关头,可是鹤翾还是忍不住问出自己的疑惑。
东归一面扬起水浪震开魔军,一面道:“有些仙法,并不需要仙骨。”
鹤翾也未多想,道:“好,你我暂且联手,只求身退,莫要伤他性命。”
东叹息一声。
他虽闭着目,手中决印确是半分没掐错,只是片刻功夫,便从地底引出冲天水流。
白浪滔天,从天而降,顿时将附近百万魔军全部击退。
鹤翾也一同协助,顿时水起四面,凝水成冰,将意图冲杀的魔军全部阻挡。
赤鹫的火焰被浇灭,浑身的羽毛变得黑红,羽尖垂落水滴,落入猩红的泥土之中,像是快要熄火的灰烬。
只是在这将熄未熄之时,他猛地双臂一震,一对翅膀再次带着烈焰横向展开,如同高悬天空的鹫鹰。
随后他双翅猛烈地挥动,带起一阵巨大的风暴。
那风暴不断旋转着,壮大着,竟是便作了一条通天彻地的龙卷风!
赤鹫在龙卷风后狂笑着,又是双翅一振,烈焰四起,那龙卷风竟裹挟着火焰而来,成了一条吞天噬地的火龙!
上一刻还凶神恶煞的魔军,下一刻就变作火龙身下的灰烬。
地面无处可避,鹤翾只得向上求生。
“走!”
鹤翾一把拉起东归,迅速拍翅向绝壁而去。
灯芯半侧着腿,守在在白鵟身边。
她垂着双手,仰头看着天边那赤红的龙卷风。
到处都是刺鼻的灼烧,空气开始变得干燥,风声咆哮,烈焰呼啸,肆虐尖叫。
鹤翾双翅一拢,向着峭壁直飞,勉强躲过了那火龙一样的旋风,却没躲过紧随其后的重刃,被一刀横切入腹。
他当即面色一白,闷哼一声,卷起翅羽向着绝壁飞去。
赤鹫不再给他逃离的机会,火焰在空气中哧动,出手迅疾,招招致命。
东归不知何时已经昏迷,水流渐渐衰弱,隐隐有殆尽之意,火浪却依旧滔天,并且愈加迅猛。
鹤翾无奈,只得向着悬崖直飞而去,企图甩掉赤鹫,却不曾想被逼得更深。
一路追杀,一路奔逃。
待他反应过来环顾周围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到了断鹤崖。
朱玲树依旧长在崖边,横斜的枝干伸展出去,上面还挂着几人曾经荡过的秋千。
鹤翾拖着东归站到崖边,此处四邻绝壁,已经无路可退。
陡峭绝立的断鹤崖上,鹤翾孤身一人站在崖边,像是一块随时会被风带走的落叶。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鹤翾冷冷地看向赤鹫。
赤鹫低头抬眼,几根红丝落下,垂在残眉前。
他往前跨走了一步,看着站在崖边的鹤翾忽然仰头笑了起来。
“鹤翾,你看看你自己在做什么?一个魔界的魔尊,却跑去和仙君守护四界,你不觉得可笑吗?”
鹤翾将昏迷的东归安置在地上,抬头道:“我本无意当这魔尊。”
“啊哈哈。”
赤鹫嘲讽似的笑了两下,忽又将笑容一收,盯着他道:
“鹤翾,你知道为什么灯芯身上总是缠着布条吗?你知道为什么灯盏她哥为什么死吗?”
鹤翾沉声道:“我不知道。”
赤鹫笑了起来,一手将刀拎至肩上,一手摊开又握紧,道:
“灯芯她哥救了一个仙,那仙却恩将仇报,不仅杀了他,还剥了灯芯的皮做鼓——这就是你要救的仙,伪善又无情啊。鹤翾。”
鹤翾摇头,如墨的发丝轻落,道:“也许有的仙是,但是东归绝不是。他是真正的上善仙君,我亲眼所见。赤鹫,我们不能以偏概全。”
“以偏概全?”
赤鹫学着鹤翾的腔调重复了一遍,接着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鹤翾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终于,他笑的泪花都出来了,从肩膀上轮下重刃,指向鹤翾道:
“鹤翾,魔界被其他三界打压了这么多年,永远生活在没有阳光的黑暗之下,而现在终于有了好机会,一个让魔界翻身的好机会。可你却一意孤行,背叛魔界。鹤翾啊鹤翾,我念在旧情不会杀你,但是他——”
赤鹫眼锋一冷,看向地上的东归道:“仙界的仙君,只要有他在,魔界就永远无法翻身。我绝对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话音未落,不待鹤翾反应过来,赤鹫已然挥着刀向着地上的东归砍去。
重刃夹杂着火焰,热浪瞬间掀起了东归的衣袍。
鹤翾忙抬剑去挡,寒冰顺着剑刃去压制火焰。
冰火交融,赤鹫被鹤翾用寒冰压着退了十几步,却忽然抬眼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道:
“鹤翾,你上当啦!”
“噗!”
鹤翾面前的赤鹫噗的一下化成了团火焰,在空中抖了几斗便消失不见,手中的仙骨剑则被焰浪掀飞出去,唰一下插在地上。
而此时赤鹫的声音也恰如其分地从鹤翾身后传来。
“鹤翾——”
真正的赤鹫站在崖尖,脚边躺着昏迷的东归。
他一手浮着火焰,一面笑着道:
“跟你的仙君说再见吧。”
然后在鹤翾瞳孔缩小的瞬间,一团火焰将东归击下了断鹤崖。
断鹤崖峭壁绝立,黑不见底。东归一身天青色衣袍落入崖间,就好若一片飘零的落叶。
赤鹫双手摊开立在崖边,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可是还没等他笑出来,身边却瞬间闪过来一个黑白的迅影。
鹤翾双翅一拢,追着东归一起坠入断鹤崖。
赤鹫立在那里。
他双手还保持着摊开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么无所谓,可是却凝固了起来。
朱玲树上落下几片淡粉色的花瓣,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最终落在地上,优美地舒展开来。
一只脚猛然踩在那花瓣上,随即来回碾压,将那花瓣踩了个稀巴烂。
这是朱玲树上的最后一片花瓣。
也许是之前开得太过用力,导致朱玲树结过一次颇多的果子后,再也没有力气开花,直到今年才勉强开了几朵小花而已。
赤鹫将重刃扛在肩上,用手挑了挑朱玲树伶仃的叶子。
他脸上的赤羽开始慢慢退去,眼中变得渐渐清明。
终于,他在树间找到了唯一的一颗果子。
一颗小小的,唯一的朱玲果。
紧接着它成为了最后一颗。
赤鹫挥起重刃将树根砍断。
巨大而又枯萎的朱玲树落入了断鹤崖间,连一声坠落之声都没有发出。
赤鹫在崖边站了会,转身就走。
他走了几步,忽然又猛地扭过头来,冲到崖边趴下来,手心向崖下喷出火焰。
赤鹫两眼死死盯着,试图找出一丝鹤翾的痕迹。可断鹤崖下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吞灭了一切的光。
那里无间地狱,落入其中只有死路一条。
赤鹫比谁都清楚。
他目眦欲裂,徒劳无功,短暂失神,勃然大怒。
“鹤翾。你活该。”
吸了口气。
“你活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