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瑞年他们做了什么，那个丑陋的怪物自上次凭空消失后有好些天没再出现。

将江玉的事情告诉他们，得到暂时不会有大事的答案后，叶林再也没过问。

生活重新回到正轨，只是这条路上多了“灵气”，多了两道身影。

仅仅两样东西，意外地让叶林觉得并不寂寞。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星期，工作室除瑞年手里的单子外，其他人今年的工作进度已经全部完成。

照叶林看，那幅彩墨画已经接近完美，可以交稿了，但瑞年说再等等，叶林便随着他去。

“包厢我已经订好了，先别走，等会我给你们打车。”叶林站在工作室中心的位置，七八个人看着他，“现在该收拾的收拾，电脑该关机的关机！”

“喔——！”大家兴奋地喊着，几个离得近的冲上来抱着叶林跳。

瑞年立在旁边，视线中只能看见人群中心的叶林。

“哥哥在哪都是讨喜的。”瑞雪想到些事，嘴角有些厌厌地耷拉着，“看他现在这样我固然高兴，只是他不会再唤我名字，不和我亲近，我心里有些空落落。”

“他若记起，就不再这样高兴了。”瑞年墨色的瞳孔里划过悲伤，怕被人看见异常，他站在叶林两臂外的位置垂下眼，掌心不自觉握起。

周围人散开时，叶林回头就看见他两人情绪不佳。

众人的欢声笑语与他们无关，似乎被单独隔离在外，他们不适合、也不能融进来。

“瑞年瑞雪？”叶林走近，“收拾收拾我们也出发吧？”

再抬头时，瑞年已经收拾好情绪。两眼一弯，笑得温和，“随时可以走。”

由叶林打头阵，乌泱泱一堆人跟在身后。

还没碰到门把手，门就被人推开。

“潘敬豪？”叶林有点意外。

他是工作室最后一个合伙人，搞工作室是一时兴起，别说平常，就算半年都难得见一次。

叶林没问他为什么突然来，只道：“我们准备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潘敬豪摆手，“不了，我拿点东西就走。”

看了眼时间，叶林也不客套，“那我们先走了。”

“好。”潘敬豪等他们走完了才进工作室。

工位上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不多，潘敬豪很快就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拿完东西出门，视线被右边的彩墨画吸引。

宣纸上画的是连绵山川。近处树木画得非常细心，估摸着拿放大镜看还能看见树枝分叉，树叶经络。远处山顶若隐若现，初晨白雾四起，让山川更显一份真实。

潘敬豪忍不住拿手指摸了摸，来确定这是画还是照片。

半干的油墨被抹花一小块，潘敬豪嗅了嗅，眼底放光。

街边灯光璀璨，黑夜如白昼。

三辆车子在饭店门口先后停下，叶林跟大家长似的照顾着众人入座。

把菜单分给他们，叶林说：“想吃什么你们自己点。”

肚子早就空了的几人眼睛立马钻进菜单里面。

“这个给你，”叶林拿出另一本菜谱，塞进瑞年手里，“他们点的你两人不一定爱吃，别太拘束，你们要吃什么就自己点，别跟我客气。”

接过菜单时，瑞年指腹轻轻擦着叶林的手而过。

叶林低头看着，见瑞年勾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要不是才认识不久，叶林都要以为他是知道自己爱吃，故意点的了。

“咱们口味还挺相似。”叶林坐下，给他们两倒了杯温水。

瑞年盯着叶林看，笑而不语。

平常大家就不生分，加上放假大家心里高兴，不用人特意活跃气氛，餐桌上的话就一直没断过。

光吃菜不助兴，也不知道是谁开头点了酒，后面酒水就一直没断过。

一箱箱酒水上桌，没喝的人光是闻味都要醉了。

叶林酒量还行，但架不住大家都来敬他，一杯杯下肚，脸也渐渐泛起两酡粉红。

屋子里开了空调，叶林觉得有些闷，跟周围人打了声招呼便出门透气去。

包厢隔音算不上太好，关着门叶林还能听见里面热闹的声音。

冬季的风总是刺骨，没走两步叶林就觉得有些凉意上身。

“咔哒。”

旁边包厢的门打开，里面走出个熟悉的身影。

“何佳？”叶林看见她嘴塞得鼓囊囊的，出门这会还在嚼，“你在这里吃饭怎么不跟我们一起？”

叶林问过何佳要不要一起聚一餐，但何佳以有事为理由拒绝了。

何佳显然对叶林的出现感到意外，她在叶林往屋内看之前关上了门，快速把食物咽下肚，“噢那个，我们同学聚会呢。”

多年不见的同学和同事比确实重要些，叶林没有怀疑，“那你好好玩，晚点要是空了可以去我们那，在1033包厢。他们估计也没那么快回去。”

“好好。”何佳眼神闪躲，“我等会就过去。”

喝了酒，叶林脑袋晕乎就没什么眼色，拉着何佳说些家长里短，“你老公最近还赌博吗？”

何佳深深叹气，“赌，怎么劝都不听，还跟人借钱去赌！”

“这样可不行，”叶林帮何佳想办法，“把他卡停了？”

“不行。”何佳眉头都皱起，“没钱了我怕他去借高利贷。”碰了这东西，首富一夜都要变流浪汉。

叶立军好吃懒做，但不怎么碰这个。想不出办法，叶林只能和何佳聊些其他，分散她的烦恼，避免本该高兴的一夜被坏心情搅乱。

最后两人以何佳要上厕所为由，终止了话题。

缓了片刻转身，叶林看见瑞年从前面走来，发丝微微晃动，眼神温和地看着自己。

随着距离缩短，不知名的香萦绕上鼻尖，叶林好像又要醉。他微微仰头询问：“你怎么来了？”

“看你迟迟不回，担心你在路上摔了，所以来找你。”瑞年说，“回去吧？”

叶林心里一热，他家里人都没这么小心过他。暗自叹气，他“嗯”一声。

穿过长廊，刚过拐角身后走来几个身着道袍的人。

叶林往后快速打量一眼，用只能彼此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你的同行？”

瑞年指骨抵着鼻尖，忍不住轻轻笑出一声，“不是。”

“不是吗？”叶林又回头看一眼，“你们业务范围不一样？还是门派不一样？有什么区别吗？”

瞥一眼身后，瑞年担心那道士们说些什么让叶林听见，找个借口把叶林支远，“你脸好红，再去前面走走？”

下意识摸了一把脸，这温度都可以当个暖手宝了。于是叶林同意，决定等温度散了再回去。

饭店里有个露天庭院，算不上大，月光自头顶洒下，这寂静又添上几分落寞。

在石凳上入座，叶林追问：“所以有什么区别吗？你们和他们。”

“业务范围不太一样，门派也不同，”瑞年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区别自然也有很多。”

“他们也能看见灵气吗？”

瑞年看向叶林，“他们不可以。”

“喔～”叶林顿了顿，“那为什么我可以看见？我也需要……”

喝了酒的脑袋就是反应慢，叶林想了好一会才想起瑞雪说过的话，“那我也需要平衡世间的什么东西吗？”

“你不用。”瑞年声音变低，像在自言自语，“我希望你永远不用。”

“什么？”叶林也没太纠结瑞年最后说了什么，“所以你们和他们的区别是什么？”

瑞年缓缓开口，“阴阳两道，神鬼并存。他们可以杀被鬼附体的人，我们不可以。”

等了好久没等来后话，叶林问：“为什么？”

“我们生来就不是为了杀戮，”瑞年表情有些难过，但在夜里看不清，“若杀戮，我们便不再是……”

酒精麻痹了神经，冷风吹过不醒，困意更胜。

迷糊着，叶林也能清楚感受到瑞年的痛苦，他不忍心再追问。

两人静坐不语，仿佛在冬风中赏月。

“叶林？”瑞年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起身在叶林身前蹲下，看见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失笑，“这么困了？”

“嗯？”叶林眼神还没聚焦，模模糊看见个有些熟悉的人影，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是见过？”

瑞年垂下眼，心道：这是你第三次说了，但你总归还是记不起我。罢了，世世和你计较我迟早得郁郁而终。

忍了会实在没忍住，轻轻握住了叶林有些冰凉的手。

叶林腕间的铃铛滑露出，瑞年仔细帮他用衣服盖住。

有很多时候，瑞年都想时间就这样一直静止下去。

但事与愿违是人生常态。

身后某间包厢里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叫声，紧接着瑞年看见几个道士持剑往里去。

“救命啊！这什么鬼东西？！”何佳上一秒坐位置上好好吃着饭，下一秒身边的人就倒地不起。

也不知道死没死，就看见一大堆黑烟就从他肚子里挣扎钻出。

众人见状哗啦啦一下全都站起来，离门近的拔腿就跑。

“我说今晚祟气怎么这种重，好啊，原来在这！”道士转眼就赶到，从兜里掏出符箓，指尖一挥，符箓迅速贴上黑雾。

黑雾化作实体，如地狱鬼魅，张牙舞爪，挥动细长的双肢。

屋里众人慌忙逃窜，片刻间只剩被堵在角落里的何佳和一众道士。

“布阵！”道士一拥而上，将鬼魅围在其中。

何佳听不懂他们念了什么，只见他们手势翻飞，一道巨大的阵自鬼魅脚底亮起。

“嘤——！”

鬼魅发出嚎叫，何佳吓得腿更软了。

叶林和瑞年闻声赶来，先与瑞雪在门口碰了面，随后被刺眼的白光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半晕半醒，看过去猝不及防被屋内一幕吓得全醒。

他前二十二年见过最超自然的事不过是这个月来所见的灵气，竟不知世间真有道士会捉鬼。

这鬼长得还这么……没个样子。

如立体投影的特效，闪电圣光一顿招呼在鬼魅身上。

包间也许结了界，室内掀起的狂风最多只能吹到门口叶林柔软的刘海。

叶林眼神询问瑞年，只见瑞年皱着眉准备带他离开。

“林哥！”何佳看见熟人顿时有了行动的勇气，但刚站稳就被鬼魅的雾气狠狠划了一刀脸颊！疼痛未到，血滴答答顺着脖颈掉落在地。

伸手摸了一把，何佳魂都要吓飞，不管不顾就往门口冲，“林哥，救我！！”

鬼魅被鲜血吸引，仰头嚎叫一声，分出一缕细烟跟在何佳身后。

“不好！阿元快截住它！”不知道哪个道士说了一声。

然而道士还是慢了一步，叶林看见黑烟迅速地钻进了何佳嘴里，不过几秒时间，何佳便僵直在原地。

“看好哥哥。”瑞雪挡在叶林身前，秀长的头发被吹散，如羽毛般柔软的发尾扫在叶林胸前。

她也起了手势，指尖发出淡蓝的光，一个弹跳跃至何佳身前。

没有繁复的口诀，叶林看见瑞雪双指轻点在何佳额间，白色的灵气从指尖源源不断往她身体里输。

瑞雪闭着眼，像是在探索什么。

刹那间双眸一睁，盯着何佳斥道：“散！”

叶林没有看见那一瞬间瑞雪眼边浮现出蓝色花纹，只看见黑烟像魂魄离体般，被撞出何佳身体。

何佳瘫软在地，瑞雪没有管她，跃至身后。

瑞雪嘴唇张合，黑烟周围凭空出现数条蓝色符文，交叉将黑烟锁在中心。

黑烟的嚎叫如针扎似的刺进每个人耳膜中，瑞雪于阵中心临危不乱，快速结了个印。

黑烟发出最后的惨叫，颜色也逐渐变成透明。

随着符文碎裂，黑烟变成一指白光，缓缓飞回那人体内。

风止，混乱暂熄。

瑞雪吐了口气，回头朝叶林俏皮地眨了眨眼。

没注意鬼魅脚下阵法破裂。

“瑞雪！”叶林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快速度，反应过来时已经跑到瑞雪身前，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钻心的痛一瞬间传遍全身，耳朵也随之失聪。

他感觉嘴角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明明痛得要死，却还想着不能弄脏瑞雪衣服，硬生生抬手抹去。

瑞雪，你哭得好夸张。叶林心道。回头想要看看瑞年，对方已经赶到身后，宽大的手掌搂过自己。

叶林躺在瑞年怀里，感受到一股温热的力量源源不断进入身体。

他看见瑞年神色紧张，看见对方五指颤抖，明明嘴巴张合不停，可叶林什么也听不见。

天地万物一瞬间被黑暗吞噬，叶林侧头一倒，在瑞年怀里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