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叶林觉得自己被抽皮扒筋，浑身的酸疼让他一时间不敢动弹，只能两眼珠子轱辘转。

床边香炉里熏了香，闻片刻身上的酸疼能缓解大半。

刚撑起上半身准备坐着，一旁伸来只修长的手，顺着手臂往上看，瑞年凌厉的脸撞进视线。

“醒了？”瑞年一开口眉眼便染上担忧，那份凌厉瞬间荡然无存，只剩温和，“难不难受？”

床头没有靠枕，瑞年自觉坐在外侧，让叶林靠在自己身上。

香味环绕周身，叶林摸摸鼻尖，莫名有些羞涩，“还行，不难受了。”

瑞雪坐在床角撑着头瞌睡，头一栽，差点没直接用脸亲地。迷糊着眼望向床头，豆豆眼瞬间睁大，“哥哥。”

才说两个字，鼻子骤然一酸，眼眶盛满泪水，“哥哥你以后不要来救我，我可以应付，他杀不了我的。你把我吓坏了，你出事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他准备攻击你，身体不受控制地就冲上去了。”叶林招手，等瑞雪走近伸手摸了摸她圆润的脑袋，“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手感极佳，软乎乎的。

安抚好瑞雪，叶林打量起整间屋子，询问：“我们现在在哪？”

“这是天梵寺，”木制雕花门被推开，寒风涌进，道士推门进来，“昨天你被邪祟击晕，我们将你带上山来的。”

瑞年挡住风，将被子掖实，“劳烦先关门。”

“哦哦。”道士麻溜进来，轻轻关上门。

叶林被瑞年遮的严实，一丝风都没吹到，“何佳她怎么样了？”

“你说那个被邪祟上身的女人？”道士说，“她没事，你妹替她驱邪，我们消除她的记忆，关于昨晚，她只会觉得吃完饭就回家休息了。”

记忆是可以随便消除的吗？叶林觉有些不真实，“邪祟为什么会找上何佳？”

“欲望。”道士说，“欲望太强就会让邪祟钻空子。”

“欲望？”叶林不解，“何佳有什么欲望？”

“口腹之欲。何佳她爱吃野味，越是保护动物的肉，她越是想吃。”

突然窜出来的声音把叶林吓一跳，他掠过瑞年肩头往门口看，一脸严肃的宋映彤就站在道士身后。

叶林抻得脖子有些酸，借着瑞年手臂往外一挪，坐得端端正正，“宋映彤，你怎么来了？”

道士赞许地啧啧两声，“你这员工灵根极好，可惜对我们这行根本不感兴趣。昨天你那一堆员工来凑热闹，就她的记忆怎么也消不掉。”

宋映彤丝毫没有得意的意思，“我有点不放心你，所以跟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没事，”叶林说，“你不是买了回老家的车票吗？快去吧，别耽误了回去的时间。”

“对，他没什么大事，你走吧。”道士夸完宋映彤又夸叶林，“那邪祟用了百分百的力来伤你，你竟然能毫发无损地回来，可见你也不是一般人。”

倒也不是毫发无伤，叶林心想，不是吐血了吗。

刚夸完，道士又唉声叹气，“世间现在动荡不安，你们有自保能力算得上十分幸运了。”

“动荡不安？”叶林觉得挺和平的。

道士拉过旁边的椅子，准备唠嗑，“新闻看了没有？”

“不常看。”叶林说，“这些东西电视上也不能播吧？”

木门再次被推开，另一名小道士端着托盘进门来，先喊了道士一声思茅兄，才进屋说话，“居士，这是道长为你们准备的早餐。”

他小碎步走到床边，将食物一碟碟放好，“请用。”

瑞年往粥里加了些小菜，挖一勺吹凉些递到叶林嘴边。

房间里突然静下来，好几双眼盯着看，叶林狂咽口水，被窝里的手都要不自在地扣烂了，“谢谢。”

吃完一口立马接过碗，“没事，我自己来，你们也吃。来瑞雪，吃饭。”

“他们已经吃过了。”思茅道士架起二郎腿，“我们接着说刚才没说完的。”

“电视自然是不会播这些，你可有看到山下总有人身体检查无异常，却病死的新闻？”

“但那不是流感引起的吗？”宋映彤忍不住问了句。

“他们那都是被邪祟害的，仪器自然检查不出来。”思茅道士说，“你们不入这道所以不知道，其实世间远比你看到的要更加混乱。”

静默片刻，叶林问：“邪祟通过欲望伤害人，被中伤的人全都检查无异常，但是会死。是这个意思吗？”

思茅道士捋了一把胡子，“差不多这个意思。”

瑞雪轻轻咳嗽一声，太过微弱，只引起瑞年的注意。

没人注意到他两，瑞雪朝瑞年挤眉弄眼，似乎在嫌道士话多，让叶林知道这些。

瑞年盯着叶林侧脸看，轻微摇头。

“自上次宁云山出事，我睁眼便能看见灵气，”叶林看向道士身边白乎乎的烟雾，“这是否意味着我也被邪祟上身？”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叶林觉得这样才能解释得清自己身上的异常。

没想到思茅道士摸了摸脑门，“什么什么气？”

“灵气。”宋映彤替叶林重复一遍，“世间不是有神有邪，有灵有怨吗？”

“什么灵气？什么神？”思茅道士看向师弟，“阿元，你可知道？”

阿元眨巴几下眼，“不知道。”

刚还用脸说话的瑞雪一下就安静了。

瑞年透过木窗往外看，此刻腊月已是人间阳历二月。

察觉到叶林望来的视线，瑞年回以微笑，干燥的手指抹去叶林嘴角的饭粒。

叶林记得瑞雪说过世间万物都有灵，是因为道派不同吗，所以天梵寺的道士们不知道？

“反正我看你灵体干净，没被邪祟所伤，你可安心。”思茅道士追问，“你说的宁云山位置在哪？世道混乱，若真有邪祟定居在那，我们也好派人去剿了他们老窝！”

“宁云山你也不知道吗？”宋映彤怀疑自己从奶奶那听的都是些虚假的民间故事了，“那山头里有座邪庙，去供奉的人大部分下山都出事了。”

“竟有此事？”思茅道士揪着自己胡子，“那山里必然有鬼。邪祟不仅会杀人，还会放大人的欲望，使人彼此互相残杀。”

没再多坐会，道士连忙起身，“阿元你跟我来，我再派几个人一起过去看看。”

宋映彤见叶林没事，一颗心落下来，身体也跟着疲惫，坐在思茅道士的椅子上，“原来世界上真有怪力乱神之事。”

叶林放下碗，瑞年顺手接过放在床柜上。

“还有什么方式会让邪祟伤人吗？”叶林看向瑞年，“如果欲望会引来邪祟，那我妈的病……也会是因为这个导致的吗？”

宋映彤对叶林家的事还算了解一点，知道他那便宜老爹和弟弟的德行。如果欲望会引来邪祟，那他两人绝对是邪祟眼里的可口蛋糕。

“人都有欲望，无非深浅。只有当欲望超过一个界点，才会引邪祟。”瑞年说，“她的欲望不足以祸临己身，但她体弱，易受侵害。”

话点到为止，江玉平常也不怎么接触外人，这次生病是因为叶立军和叶飞羽。

难怪上次瑞年说不会有大事，因为最大毒瘤叶立军进局子了，他不在，江玉就能喘口气。

“那该怎么解决？”宋映彤问出叶林心中所想。

瑞年苦笑，他不想让叶林知道这些、接触这些，宁愿他当个什么都记不得、不知道的普通人。可冥冥中似有推手，一步步把叶林往前推。

用眼神触摸叶林的眉眼，与浅茶色眸子对视。良久，瑞年叹气，“欲望是拔不干净的。她知道旁人的欲望，却放纵欲望肆意生长，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自愿受到侵害。”

这话在叶林耳朵里，就是江玉知道叶立军和叶飞羽的欲望，却不想去阻止或改变他们，顺着他们的想法而去，最终害自己落了一身病。

“她于我们来说有功德，必要关头我们会救她。”瑞雪嘟囔出声“你不用太担心。”

“谢谢。”叶林虽然这么说，但清楚自己与瑞年瑞雪并没有什么关系，一味找他们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思及此，叶林拿出手机悄悄给正对面的宋映彤发信息。

山林深处，险峻陡峭的高山底部，有个自然形成的大山洞。

洞内最高处有一方可以站立的平台，而那上面正立着一道瘦削的身影。

他被浓郁的黑烟所包裹，让人分不清是站在黑暗中，还是黑暗本身就由他带来。

“他活了？”黑暗中心的人低声询问。

底下的下属把头低的更低，“他早就被您杀死了。”

男人不解，“但我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即使转瞬即逝，但还是感觉到了。

“也许是那两位？”下属觉得这话不漂亮，又拍马屁，“不过他们也猖狂不了多久，塗蛮大长老已经找到他们所在之处，用不了多久，天下就是您的了！”

“塗蛮大长老？”男人嗤笑一声，“他倒是会给自己取新称。”

下属吓得胳膊微颤，紧闭着嘴没有接话。山洞里静悄悄，下属低头低得脖子都酸了，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一眼。

那平台上空无一物，男人早就消失不见。

夜里山头不知道什么鸟在咕咕叫，手机屏幕的光射在脸上，叶林看完信息问瑞年，“单主在催单，你觉得彩墨画什么时候能交？”

“没有要催你的意思，单子最后的期限是除夕夜当天，你要是觉得不行，我就跟他说晚点。”

“廿七或者廿八。”瑞年问，“可以吗？”

叶林长辈似的拍了拍瑞年肩头，“当然可以了。”转头就给单主发去一个时间。

看一眼时间，不早了，赶紧催促着瑞年回屋休息。

瑞年笑着应了声好，关门前顺带将灯一道关了。

困意没多久就泛上，叶林缓慢闭上眼，把被子拉到脖子处，头埋进被子里，一会就睡了过去。

这夜久违地做了个梦，梦里是苍茫一片大雪，叶林对这个地方丝毫没有印象。

他想往前走，可梦里挪动不了一分一毫。

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叶林莫名其妙地观看了一场略带真实感的大雪。

咔——

脚底下长出裂纹，叶林瞬间被失重感吞噬。

再睁眼是叶林所就读的小学。

因为长相柔和可爱，性格也好，叶林小时候身边不缺朋友。

一个人有别人没有的优秀，就很容易遭某些人嫉妒和排斥。叶林也是如此。

曾经被班级里几个男生欺凌的画面在叶林梦中重复播放，事情过去太久，再看到时他内心毫无波澜。

画面跳转，此刻小叶林正被班上的坏孩子群殴。

叶林以第三视角观看，他知道等会儿会有个特别漂亮的哥哥来帮他解围。

“你们在干什么？”

来了。叶林心说。

也许是现实里就不记得哥哥长什么样了，此刻梦里哥哥的脸是一片空白。

叶林望向那个背影，无端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和谁熟悉。

他们的对话逐渐模糊，四面八方传来听不清的人声。

一切画面如潮水退去，叶林被突然而来的失重感袭击。

“啊！”叶林摔在地上的声音闷闷的，好在有被子垫底，摔下床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刚准备爬起，门突然被人推开。嘈杂的人声一股脑跟着挤进来。

“你怎么了？”瑞年快速过来扶起叶林。

“不小心摔下来了。”叶林看向门外，天已经泛起鱼肚白，“外面怎么了？”

“邪祟杀人，过去的道士只有两个半回来了。”瑞年放轻了语气，却还是惊到叶林。

屁股一哆嗦，差点又没摔下床。叶林难以置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我……没了……真的没了……